我凭破案冠绝京华 第226章

作者:薄月栖烟 标签: 古代言情

谢星阑颔首,“我也有此疑问。”

见她面色严峻,谢星阑又安抚道:“查到这一步,我反而不急了,你不必替我忧心,现如今还未有指证定北侯府的铁证,若有,我方才有下一步动作。”

秦缨吁出口气,面色微松,心弦却仍然紧绷着,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两个替至亲讨还公道之路,竟都是如此艰难!

她正憋着一股子气,可忽然间,谢星阑从怀中掏出一方巾帕,上前一步,蹲在了她跟前,秦缨一愣,连忙做退,“你别——”

谢星阑握住她脚踝,“别动。”

脚踝被捉住,直令秦缨僵在原地,眼瞳也微瞪,待低头看来,便见谢星阑正用巾帕,一点点擦去她绣鞋两侧沾上的污泥。

秦缨愣了愣,心腔蓦地酸软,又忙朝远处看去,见林间翊卫们人影幢幢,轻声道:“回家换掉便是,好多人呢……”

谢星阑不语,直将几处明显的泥渍擦净了才站起身来,见秦缨眼也不眨地望着自己,他眼底也滑过几分温柔神色,“叫他们看到又如何?”

谢星阑擅长隐匿情绪,偶有暴露,也会被他很快压下,此时说着暧昧之言,面上却是波澜不改,愈发显得他诚恳又专注,亦越是叫人动容。

秦缨正待开口,谢坚与白鸳从远处跑过来,“公子,县主,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又问了近几日打理园子的小太监,也说没看见多余之物——”

秦缨眉头拧起,“那便只有这装香粉的竹筒了,按照当夜他们谋害赵将军的手法,至多还有灯烛之物,但或许阿依月用的烛火秀珍,后来藏在了身上。”

谢星阑也道:“时隔多日,便是有什么灯芯油渍,也难寻见,但你发现了竹筒,至少证明当日众人的证供,还有诸多值得推敲之处。”

二人正站在荷花池边上,秦缨缓缓扫过周围的楼阙、假山、梅林,总觉得有何处存着异样,但如今霜雪消融,景致大变,看着眼前园景,她一时难以参透。

叹了口气,秦缨道:“先去找柔嘉看看这竹筒。”

便是已经料定是此物招来毒蜂,但还是要请个大夫看过才算周全,这时,白鸳在一旁上前道:“县主,还没去拿给侯爷的药呢——”

秦缨差点忘了此事,看向谢星阑,谢星阑便道:“我随你同去。”

二人绕回内宫,又从御药院拿了药,一同往宣武门而去,刚出宫门,便见几匹快马停在了宫门之外,竟是崔慕之——

崔慕之带着人马自城外回来,似要去面圣,乍见秦缨二人自内宫而出,面色顿时沉了下来,又一眼扫见白鸳手上还拿着药,便跳下马背来走上前来。

他看着秦缨道:“你父亲的腿疾还未好?我此前给你的药无用吗?”

话音一落,谢星阑乌瞳骤冷,秦缨眉头一挑,也暗道不妙,她一本正经道:“崔大人,当日我已拒绝了你,却没想到你还是送了药,多谢你的好心了,不过我父亲用这御药效果极好,因此,你的药入了库房,暂且被闲置了,真是不好意思。”

崔慕之似乎早有所料,他也不怒,只扫了眼一旁的谢星阑道:“无碍,只要你父亲痊愈了便好,对了,永宁的病我也问过了,并非是什么恶疾,你不必太担心。”

他言谈随意,给人一种秦缨与他私交颇多之感,秦缨一阵头皮发麻,轻咳一声道:“那是再好不过,我们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她径直往马车上走去,走出几步一回头,便见谢星阑站在原地,神色晦暗难辨地望着崔慕之,崔慕之亦不闪不避地对视回去,宫门前本就萧瑟的风,忽然更是冷肃。

秦缨强作镇定,唤道:“谢大人——”

见他未动,秦缨眉头一竖,“谢星阑!”

秦缨有些着急,还有些不自知的嗔怪,而谢星阑不知想到什么,倏地牵唇,与崔慕之之间那股子剑拔弩张的意味也淡了,他与崔慕之擦肩而过,径直走向秦缨。

谢星阑目光幽幽,为她掀起帘络,秦缨面上不显,心底到底有两分发虚,觑他两眼后,利落地爬上马车,谢星阑随后翻身上马,吩咐道:“去陆氏。”

崔慕之站在原地,人似僵了住,一旁崔阳不解地上前来,“怎么了公子?小人看那谢星阑的脸色,还以为他要如何与您争锋相对呢,却不想被县主一叫就走了。”

崔慕之再无片刻前的从容,他眉眼阴沉片刻,又牙关紧咬道:“他已经得偿所愿,当然……当然不必针锋相对……”

……

车马皆往陆氏而去,秦缨坐在马车里,不时掀帘看一眼谢星阑,见他也不问,神色也是寻常,反倒她自己愈发不宁,某一刻,她倏地掀开帘络,“其实——”

见她有话要说,谢星阑催马靠近,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秦缨道:“其实就是我头几次入宫,有次碰见了崔慕之,他说他们府上有位沁州薛氏的神医在,能帮我父亲治腿疾,我自然便要问了,说既有神医,为何永宁病了多年,也未好,后来从他言语之中得知,他们是找了这位神医给永宁看病的,但多年未起效,他父亲还说过等永宁长大懂事了,便会病愈,这是什么话?”

谢星阑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秦缨见他老神在在的,又道:“就是如此,后来他果真派人送了药来,我爹爹也不喜崔氏,便是什么世族神医,又哪里会用?自是闲置了。”

谢星阑做了然之状,“沁州薛氏,几十年前尚有尊荣,但如今,也与谢氏一样没落了。”

秦缨见他说起薛氏,语气并无不快,自是松了口气,“我爹爹也如此说,反正唯一令我生疑的,便是有这样一位神医,凭何治不好永宁?我取药数次,一开始永宁在喝宫里的药,后来,则停了御药院之药,一看便是在用宫外所献之药了,且还是陛下默许的。”

谢星阑眸色微深,看向她问道:“可要去去查一查这位神医来历?”

秦缨眼珠儿转了转,“这倒是……可以查,也可以不查……”

秦缨不知他因何如此,若只是因为不喜崔慕之,那自无必要,但若是为了探究永宁到底何病,到也可一试,只是眼下事情杂乱,秦缨只怕他分身无术。

谢星阑牵唇道:“我心中有数。”

秦缨见状也不置可否,心道她解释过了,谢星阑也并无异样,想来是无事的,于是将车帘一落,彻底放下心来。

到陆氏之时已是黄昏时分,陆柔嘉正好在。

待道明来意,陆柔嘉稍闻了闻竹筒气味便道:“县主怀疑无错,正是此前那诱捕毒蜂的香粉,只是如今被雪水泡过,已无多大效用。”

秦缨道:“此物是在未央池被大雪覆盖的草丛里发现的,引来了毒蜂,还蛰伤了几个内侍,应是凶手当日往赵将军身上抹了药粉之后所扔。”

既得了肯定,秦缨与谢星阑总算再无半分疑窦,而这时,陆柔嘉看着竹筒道:“这竹筒倒像是自己制的,若凶手要掩人耳目,那只怕药粉也是自制。”

秦缨与谢星阑对视一眼,正在这时,守在外的谢坚快步而入,“公子——”

谢星阑快步出门,谢坚在他身边耳语几句,谢星阑也变了脸色,他点了点头,快步入内,看着秦缨道:“衙门有差事,我得先走一步。”

秦缨道:“既问完了,我也先回府好了。”

陆柔嘉抬步相送,没走两步轻声问秦缨,“你如今和谢大人这是……”

秦缨一惊,“如此明显?”

陆柔嘉牵唇道:“谢大人比较明显。”

秦缨看了看谢星阑背影,心道也没什么不同嘛。

待出了门,谢星阑道:“还记得侯波那玉扳指吗?此前他给了那另外四人一个玉扳指,还有个玉扳指,还在他身上,案发之地未发现扳指,我们便问了那四人另一扳指长什么模样,这几日,谢咏带着人也在寻找此物,就在刚才,发现这扳指出现在城东一家当铺之中,我亲自带人去看看——”

秦缨眼瞳一亮,又将包着竹筒及布塞的丝帕交给他,“这些证物你也带回。”

谢星阑点头,“我会派人排查,有了消息,再叫谢坚知会你。”

秦缨应好,谢星阑返身上马,带着一众人马直奔城东而去,秦缨吁出口气,也立刻上马车归家。

待回了侯府,叫药膏交给秦璋后,秦缨提起了今日发现新线索之事。

秦璋一愕,叹道:“是以,是这场大雪,帮了那凶手?”

秦缨叹然应是,也觉无可奈何。

待用过晚膳,秦缨刚回清梧院,便拿出此前画的地图细看,看完地图,又拿出此前做的案情概要详细分辨,这概要之上有曾看过的众人证供,秦缨一早挑出最关键之地比对,如今有了新线索,便又都派上了用场。

但看了小半个时辰,秦缨仍未想通关窍,若凶手在她与谢星阑离开之后才去了荷花池抛掉证据,那为何不曾与他们二人撞见?而这一来一回之间,凶手又是如何确保不会碰见人呢?彼时除了肖琦身边几人,以及萧湄身边几人始终聚在一起,其他人都有单独离开之时,如此,又怎样证明谁说了真话,谁说了假话呢?

秦缨头大如斗,至半夜才歇下。

翌日一早,秦缨又拿出那地图看,白鸳见她深陷其中,不由道:“当夜那般多人,任意一人说了谎,便要误导您的,何况大家身边没有滴漏,又有谁真正知道自己离开了多长时间呢?半刻钟当做一刻钟来看,也不是不可能呀……”

秦缨望向白鸳,只觉她说的分外有理,但如此一来,便等同所有人的证词皆有疑虑,这不由令线索越发杂乱起来……

连着两日,秦缨一边琢磨赵永繁的案子,一边留心着龙翊卫的动向,到了二十六这日,正要往宫中取虎骨膏,门房却快步来禀,竟是谢坚来了!

秦缨忙吩咐把人请进来,很快,谢坚面色凝重地大步而入。

“拜见县主——”

秦缨问道:“你脸色不好,出什么事了?”

谢坚道:“上次发现的玉扳指,已经被我们查清楚,经过那四个灾民的辨认,已确认的确是侯波遗失之物,这两日探查下来,今早上被当铺伙计认出,那玉扳指是定北侯府一个小厮拿去当铺的,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公子带人去定北侯府捉拿那小厮,此刻人已在金吾卫牢房之中。”

秦缨一惊,“小厮可招供了?”

谢坚点头,“他说,是他在腊月二十六下午,在定北侯府后院马厩里捡的,本以为是哪位主子的,等着下人来找,可没想到等了几日,主子们也没做声,他还以为是主子们不稀罕这扳指,便拿去当了,当了十两银子。”

秦缨立刻蹙眉:“侯府马厩?!”

谢坚点头,又道:“不错,此人既已招了地点,再加上我们调查那药材之时,发现侯府曾在腊月二十四前后,去几处药铺买了不少戒毒药材,便也算与此前的线索合了上,如此,公子便有了入定北侯府调查的铁证,小人离开衙门之时,公子正调集人手往侯府去,怕您记挂,便让小人过来与您说一说进展,如今线索还只在那小厮身上,等再查下去,才知是否与定北侯府几位主子有关。”

秦缨忙道:“好,那你快同他去办差。”

谢坚应声而去,秦缨只道此事,一时也没了入宫求药的念头,想了想,先往经室去找秦璋。

到了经室,秦缨只说是死了个灾民,查到了定北侯府,秦璋听完诧异地道:“怎么会抓到了定北侯府之人?是私仇?还是与定北侯府其他人有关?”

秦缨暗叹秦璋洞明,只道:“如今还没其他线索,我是想问问爹爹,定北侯这些年来驻守幽州,算很得陛下信任,但和崔氏比起来,陛下更信任谁呢?”

秦璋先道:“若说宠爱,定是崔氏,但若说信任……”

他迟疑一瞬,“别的不说,北府军那猛火筒,已经研制了几年才成事,但陛下却从未将此事交给崔氏的龙武军,这第一,是因为北府军面对北狄,本就需要厉害兵器,但侧面也印证了,陛下不怕这等利器为北府军独有。”

秦缨拧眉道:“定北侯府从何时起得陛下如此看重的呢?”

秦璋轻嘶一声,“若论起来,正是从肃宗一朝说起,便是你前几日说起过的赐下丹书铁券之时,当时西羌已入侵大周西南腹地,若非几方人马艰难抗敌,只怕都没有大周如今的光景,当时赐下丹书铁券后,陛下便撤了北府军中的御前参军之职,这可算得上天子是十成十的信任了,后来没多久,杜巍才出生。”

“他一生下来,便承袭了世子之位,后来,肃宗陛下在乾元二十七年过世,便到了岱宗一朝,岱宗对老定北侯同样器重,岱宗十二年,杜巍才十七岁,因老定北侯患了重病,岱宗陛下便直接让年纪轻轻的杜巍接了副帅之职,两三年历练后,杜巍便彻底顶替了老定北侯之位,这北府军,也牢牢握在了杜氏手中。”

秦璋唏嘘道:“相比之下,崔氏祖上虽也掌兵,但这龙武军,却是德妃得宠之后,才全权交到了崔氏手中——”

秦缨拧眉道:“但,但不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吗?肃宗陛下因老定北侯征战得胜才器重杜氏,岱宗陛下又是因为什么呢?到了肃宗一朝,竟能依旧圣宠不断?”

秦璋想了想,“若非要说杜氏何时被冷落,那……应该是贞元初年,陛下刚刚登基那两年,陛下生母早逝,是跟在太后身边长大的,初初登基之时,予郑氏独掌镇西军之权,又娶了郑家的女儿为皇后,当时定北侯府虽无待嫁女,但杜氏旁支,也是有可入后宫之人选的,但陛下并未选择杜氏,而是选了裴氏,当然,这里面或许有太后的意思,但陛下十分感激太后的养育之恩,也倚重郑氏,对杜氏算看重,但算不上亲信。”

秦缨越听越古怪,“那何时生变的?”

秦璋神色沉重起来,“自是贞元三年之后,陛下北上逃难,定北侯亲自带兵勤王,不过……不过起最大作用的还是郑家,太后的哥哥,老信国公郑成德,甚至因平叛战死,但或许陛下为帝三年,已不喜郑氏专权,从那以后,先是倚重崔氏,对杜家,平日里不显山露水,但回想这十多年可从未派过钦差北上,可谓是将北境完全放心地交在杜氏手中。”

秦缨秀眉几皱,只觉这君臣关系,透着几分古怪。

秦璋看她片刻,莫名道:“你问这些做什么?都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

秦缨抿唇道:“女儿在想,倘若定北侯府当真犯了什么错,陛下可会公允处事?又或者,陛下若有何不便之事,是会交给崔曜,还是交给杜巍去办?”

秦璋略作思忖,“那得看是谁犯错,若是府里下人,自没什么,但若是杜巍,又或是他那两个儿子,那便很不容易了,至于你说的不便之事,爹爹也难肯定。”

秦缨早有预料,但秦璋也如此说,她一颗心顿时悬得更高。

……

同一时间的定北侯府中,杜子勤正满面不快地瞪着谢星阑,“你这是做什么?城内城外这些日子死了多少人,怎么就和我们府里扯上干系?”

谢星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目光一晃,又看向他身后的杜巍,“侯爷,得罪了,如今铁证如山,若不从贵府查起,实在无法交代。”

杜巍倒不觉恼怒,只问道:“除了玉扳指之外,谢大人可还有别的证据?”

谢星阑眉眼寒肃,“证据自然有,但不便告诉侯爷,等查完了,若只是个误会,自然不会牵累你们。”

袁氏站在杜巍身边,面上多有惊慌,“好端端的,马厩里哪来的玉扳指?是二十六捡到的?那天我们都出城去了,马厩里除了马儿,也只停过几辆马车……”

谢星阑道:“夫人所言有理,我们正要去马厩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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