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曰曰
倚翠忙将她手中的杯盏拿了过去:“公主,您怎么了?”
乔绾摆摆手,拿过绢帕擦了擦唇角,再次看向对面。
那书生模样的男子仍坐在那儿,只是今日穿着白色的书生袍服,左手拿着一盏茶,右手边仍放着一卷书卷,样貌白净俊秀,正看着她,温和的眼底也少见地显露一丝错愕。
显然,他将她方才的“壮举”尽收眼底。
乔绾未曾想竟会在此处还碰见这书生。
鹤颐楼初见倒也没什么,二见他便撞见了自己从花阁里出来也便罢了,这第三次更是看着自己掀翻了世家小姐的茶桌……
大抵是债多不压身,乔绾被这人瞧见的次数多了,反而没什么不自在了,她睨了眼书生手中的书卷,扬眉娇纵道:“书呆子,你来春宴还要带着书?”
书生被她这一叫猛地回神,耳根红了红,忙将茶杯放下站起身,拱手道:“参见长乐公主。”
乔绾看着他正经的模样,笑出声来:“你叫什么?”
书生道:“在下姓程名清川,‘清川带长簿,车马去闲闲’的清川,祖籍在济州一带,现下是文相家的门生……”
*
玄色马车徐徐停在春宴外。
司礼沉声道:“公子,到了。”
马车内,慕迟低低“嗯”了一声,却没有立即下去。
他坐在原处,手不觉紧攥了下,好一会儿才推开车门徐徐下马。
不少人纷纷朝这边看来,而后怔于原处。
那从马车上下来的男子一袭雪白袍服上绣着若隐若现的金丝云纹,姿容惊艳,于盛光里若雪肌玉骨,眉眼微转似飞雾流烟,如妖如仙。
墨发更是如上好的绸缎,以一根简单的簪子半束起。
察觉到众人目光,慕迟不悦地蹙眉,抬眸淡淡扫了一眼。
众人只觉那一眼极为阴寒,忙收回视线再不敢看。
慕迟缓缓朝春宴中走着,不觉勾了勾唇,春光照在人身上,仿佛连身上的冰冷都消散了几分。
文相和几名官员正在不远处候着,见他前来忙上前拱手行礼:“慕公子。”
慕迟未曾应声,只径自朝前走去。
文逊还要说些什么,却听见一旁的官员小声说着什么,只隐约听清个“公主”“簪子”。
文逊下意识地看向慕迟的发冠,愣了愣。
这金丝红豆簪看起来格外眼熟,好一会儿他才猛地反应过来,昭阳公主今日所戴,不正是此簪?
文逊面色一喜,当下再不过问。
慕迟仍朝春宴中央走去,一路上能察觉到不断有人将目光落在他的发冠上。
他的脚步不觉微松,竟再没有方才被众人围观的杀意。
然下瞬。
“慕公子和公主当真般配。”有人小声呢喃,随即便是一片附和声。
慕迟蓦地一顿,眉头皱了皱。
不过就是发簪相像罢了,他怎会和乔绾那骄纵任性的小公主般配?
一旁的司礼见慕迟停了一息,转头正看见自家公子微扬的唇角,纳罕地问:“公子今日心情不错?”
慕迟轻描淡写地睨了他一眼。
司礼忙垂首:“属下多嘴。”
慕迟沉默片刻,“嗯”了一声继续前行。
司礼诧异地跟上,不知公子究竟是在应他,还是回方才那句“心情不错”。
直至春宴中央,慕迟坐在上座,不觉抬头看了眼对面。
空荡荡的,并没有人。
慕迟蹙了蹙眉,刚要开口,便听见身侧一声柔婉的女声传来:“慕公子。”
慕迟听着这抹声音怔了下,抬眸看去,乔青霓正站在他对面的席位后,对他颔首行礼,脸颊微微泛着红,目光如水飞快从他头顶的发冠一扫而过。
“昭阳公主。”慕迟噙着一抹温柔的笑,颔首回应便欲收回视线,下瞬却察觉到什么,重新看向乔青霓的发间。
艳红翡翠精雕细琢而成的红豆藏在她的满头青丝中,如此熟悉。
他看了许久,久到乔青霓的脸颊越发羞红,他唇角的温柔笑意却未曾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只有双眸如被浓墨晕染一般漆黑。
直到下座一声诧异的女声道:“你既是济州人,定见过不少雪吧?”
男子温和应:“回公主,济州每年冬季便会大雪纷飞,最大时雪深两尺。”
慕迟淡淡地移开目光,朝那边看去。
乔绾坐在下座,前倾着身子,双眼莹亮地看着对面书生模样的男子。
而她的头上,花蝶簪的蝶翼轻颤,翩跹欲飞。
作者有话说:
狗子:第一次戴情侣簪,有点紧张。
狗子:谁说我和她般配的?我只是戴个簪子而已。
狗子::)
第40章 、书生
春宴上依旧春光明媚, 却无端冷寂了许多。
慕迟仍安静地看着乔绾头上悠悠振颤的蝶翼,恍若春光都被冻结,一切都变得格外漫长。
他想到了当初司礼将那盒首饰送来时, 曾提及过“她给昭阳公主府也送了份贺礼”,可他未曾在意;
想到她去花阁那日,在她的寝殿, 那个叫倚翠的侍女说“昭阳公主府给她送了补品”, 想必就是回礼;
想到以往她送他成双成对的鸳鸯簪时, 兴冲冲地跑到他面前,迫不及待地展示给他看, 而这次她却一次都未曾提及过……
一旁的乔青霓看着眼前眉眼艳若芙蕖的男子,周身却盈满了震慑人心的冰冷,心弦不觉一颤。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待看见正和外男谈得兴起的乔绾时微顿,睫毛轻颤了下, 声音也轻了许多:“慕公子?”
慕迟平静地收回视线,落在乔青霓的发簪上, 神色并无半点异样,难辨喜怒:“昭阳公主的发簪……”
乔青霓脸颊一热, 温婉地笑:“是皇妹送来的贺礼。”
她说着, 飞快地看了眼他的反应。
黎国只有两位公主。
皇妹是谁,不言而喻。
慕迟垂眸, 讥诮一笑, 嗓音阴柔:“原来如此啊。”
竟是他从头到尾被戏耍了一番。
“这簪子可有不对?”乔青霓低声问道。
慕迟移开眸子,看向对面那个空荡荡的席位, 又看向正和对面那个书生相谈甚欢的乔绾, 望了许久方才开口, 语调越发温柔,宛转着如带着钩子一般:“很好看,戴着吧。”
话落,突兀地闷咳了一声,掩在身侧的手紧攥着,手背青筋突兀。
乔青霓的目光微暗,继而抿了抿唇,从慕迟的发冠一扫而过,转身回到对面的席位款款落座。
乔绾未曾想到眼前文文弱弱的书生竟是从严寒的济州来的。
济州是大黎真正的最北端。
乔绾曾听人说,济州每年冬季,树枝如银装素裹,房屋若雪霜垒筑,万物一片白,对济州更是生了几分向往。
她以往给乔恒试药,日日肺腑灼热,如今倚翠每日给她煎药,虽然已经好受了许多,可体温仍比常人要高一些。
尤其上月十五,没有去宫中试药,她即便喝了药,肺腑仍闷痛了一整日。
她喜爱雪,喜爱那些严寒之地,那让她觉得舒适,她更喜爱严寒之地中旺盛的生命力。
她想去的不只是济州,还想去大齐,甚至比大齐还要北的地方。
如今碰见济州来的书生,她难免兴奋了些,又问了许多问题。
譬如大雪日如何出行游玩,每日当真只吃面食,又催着他讲了不少关于冬日的故事。
程清川倒未曾推辞,竟真的如说书先生一般,将活灵活现的济州娓娓道来。
乔绾一时听得有些入神,直到四周一片沉寂,便是程清川都慢慢住了口,朝上座看去,脸色有些茫然。
“怎么?”乔绾不解地回过神来,循着他的视线看去,正迎上慕迟的视线。
他正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漆黑,看不出喜怒。
察觉到她的视线后,他顿了下,轻描淡写地移开双目。
他果真来了春宴。
乔绾刚要收回目光,下瞬察觉到什么,看了眼慕迟的发冠。
很眼熟。
和乔青霓今日佩戴的一模一样。
乔绾蓦地想起雁鸣山祭天的前一夜,自己曾满心欢喜地拿着一对鸳鸯簪去找慕迟,将其中一支给了他,并故作含蓄地提醒他“自己明日会佩戴此簪”的场景。
可是,第二日,只有她一人戴了那枚簪子。
虽然并非全无收获,最起码去楚州时,用那枚鸳鸯簪换来了数百两银子。
如今倒是便迫不及待地戴上了。
乔绾冷笑一声,没好气地收回视线看向程清川,见他仍看着上座,唤了几声没有反应,干脆半站起身凑到他跟前挥了挥手:“书呆子,你继续啊,方才你说到每逢落雪,小孩便不用去学堂了……”
程清川反应过来,察觉到乔绾前倾的动作,红了红脸:“长,长乐公主先坐回去,在下便讲给公主听。”
乔绾看了眼二人相隔近三尺的距离,皱了皱眉反而朝他凑去:“你没和女子说过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