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藏骄 第70章

作者:鱼曰曰 标签: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打脸 古代言情

  “而是我们要自由了。”

  她的衣裳首饰早已收拾利落,还有小一万两的银票,加上乔青霓的两万两,无论去哪儿都可以荣华富贵过一生了。

  乔绾甚至已经想好,等找到一个每年都可以看见雪的地方,便买处宅子,请几个丫鬟护院,做个小生意,她便每日巡视下铺子,查查账本。

  若是足够幸运,碰见一个让她心动的人,便成个家,若是碰不到,便就这样恣意终老。

  倚翠看着乔绾,动了动唇刚要说些什么,门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叩门声。

  乔绾拍了拍倚翠的肩:“好了,时辰快到了,你也去收拾一番。”

  说着,她走到殿门外,小心地打开门,探头看去。

  程清川正站在门外,看见门开便拱手道:“参见长乐公主……”

  声音却在看见眼前人时低了些。

  往日坊间总说昭阳公主国色天香,可今日二人分明同着嫁裳,却不知为何,他只觉长乐公主身上这样张扬的生机,仿佛周身盈了一圈光雾,足以令一切黯然失色。

  “书呆子,怎么,看呆了?”乔绾挥了挥手,调侃道,“好看吗?”

  程清川猛地回神,耳根红了红,低咳一声道:“约莫一炷香的工夫,便会有人搀着长乐公主上大齐使团的迎亲马车,到时便……”

  他的声音低了些:“再无长乐公主。”

  乔绾闻言微怔。

  程清川道:“长乐公主若是后悔……”

  “不会,”乔绾打断了他,笑出声来:“一炷香,我知了,多谢程公子。”

  程清川听着她第一次唤自己“程公子”,不知为何心中泛起些难以言说的低落,只俯身道:“在下先行告退。”

  乔绾颔首,便要关上殿门。

  “长乐公主。”本已走到长廊的程清川蓦地唤了她一声。

  乔绾不解地抬眼看去,珠翟轻轻碰撞着,恰逢一阵风吹来,吹着她身后的嫁衣徐徐拂动。

  程清川沉默片刻,初次逾矩道:“长乐公主甚是好看。”

  乔绾一愣,看着远处穿着青色袍服的背影,良久关了殿门,得意地笑:“本公主当然好看。”

  说完安静了一会儿,轻声嘀咕:“不对,以后不能再称本公主了……”

  与此同时,大殿。

  昭阳公主已拜过皇帝与贵妃,庆典也已近尾声,轻歌曼舞与笙箫丝竹声逐渐淡去,群臣纷纷离席。

  吉时将至。

  大齐使团的人马列于大殿前的丹墀上,以文相为首的文武百官立于玉阶之下,遥遥望着。

  慕迟未曾露面,只缓步上了城楼。

  城楼上凉风习习,吹着他身上的白衣翩跹,玉冠下墨发扬起,眉眼昳丽而清冽。

  他要亲眼看着,他安排的婢子,上了李慕玄前来迎亲的马车。

  不知多久,一声长长的“昭阳公主到”的声音后,两名侍女扶着身着火红嫁裳、头盖鲜红喜帕的女子走了出来,身后仍跟着八位恭敬俯首的侍女。

  风乍起,吹着女子身上的嫁裳拂动不止,于枯燥阴沉的天色与宫墙间,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慕迟不觉看向那女子,明明是他安排的人,可心口却莫名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看着女子一步一步走向中央那辆豪华的马车,看着大齐的使团对她恭敬地俯首,看着她缓步踩上朱色的马凳……

  慕迟的胸口涌起阵阵冰冷的涩意,像极了以往中毒后的感觉,他忙伸手攥住眼前的阑干,抬眸看了眼头顶的阴云,只觉这阴沉沉的天色,压得他呼吸都困难起来。

  城楼下,一袭嫁衣的女子最终俯身进了马车,盛大的裙摆如练,一点点地消失在车门内。

  接亲的车马队伍在短暂的停留后,徐徐朝宫外行去,渐行渐远……

  慕迟最后看了一眼盛大的队伍,转身下了城楼。

  百官已经散去,慕迟走出皇宫,没有乘马车,只平静地朝前走着,可直到走到市集都不知该去哪儿。

  他觉察到心中一阵慌乱,这慌乱搅得他手足无措,他同样不知慌乱从何处起。

  一股前所未有的怅然若失包围着他。

  “婉婉,你瞧这胭脂多好看。”街市旁,一个女子轻声唤着身侧的闺中密友。

  慕迟下意识地转头看了过去,待看到两个陌生人时,怔愣了下,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绾绾。

  慕迟嗤笑一声,肉麻的称谓,他似乎……一直都是“乔绾、乔绾”地唤她。

  再者道,以乔绾那奢侈挑剔的眼光,才不会想要街边的胭脂,他若是给她买了,只怕她会将胭脂砸在自己脸上。

  慕迟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

  许是这段时日一直夜间见她,许是今日的火红嫁裳像极了她会穿的衣裳,慕迟突然很想见到乔绾。

  哪怕……她因脚梏的缘故,定会对自己没有好脸色。

  慕迟环视四周,目光最终落在远处的首饰铺子上。

  从铺子出来,他手中多了一枚鲛珠手串,根本不值千两的小玩意儿,也便是她喜欢了。

  可当转过街角,司礼从公主府的方向迎面飞快地走来,脸色焦急。

  慕迟的脚步不觉停了下来。

  司礼飞身到他跟前,哑声道:“公子,长乐公主不见了!”

  慕迟拿着手串的手一僵,竟第一次不知“不见了”是何意,好久他歪了下头,反问道:“不见了?”

  “属下今日去送药引时发现,长乐公主的脚梏已被打开,人不知何时不在府中,守在院外的守卫平日不敢私自进院,均不知长乐公主离开一事。”

  脚梏已被打开。

  守卫不敢私自进院。

  他给她的特许,却成了她逃离的契机。

  可她为何要走?陵京的一切她都不想要了吗?

  他让她依旧当那个高高在上的长乐公主,让她吃穿用度比之前更好,甚至知道她有了脚梏的钥匙都未曾拿回来……

  她为何要走?

  慕迟紧攥着掌心的手串,只觉一阵阵杂乱的思绪涌入脑海。

  如火的嫁裳,大齐的接亲队伍,消失不见的乔绾……

  他像是将要触碰到难以接受的真相。

  却在此时,暗卫悄然落在二人面前:“公子,南城门处发现文相几个门生和侍卫的身影,驾着马车想要护送车内的人偷偷出城,被我们的人以盘查之名拦了下来,现已连人带马车接回慕府。”

  慕迟眸中的混乱陡然清醒,像是抓住了唯一一缕生机问道:“确定是文逊的人?”

  “确定,”暗卫肯定地应,“宫变前,属下便曾在文相府中看见过那几个门生。”

  慕迟垂下眸,漆黑的瞳仁涌起戾气与杀意,却又带着一丝微弱的亮光。

  所以,是文逊。

  是文逊想让她离开陵京,并非她主动离开的。

  她不想离开陵京、离开他。

  “公子……”司礼担忧地唤他,却没等话音落下,慕迟猛地转身,身形如练般朝慕府的方向而去。

  急迫的身影,如要去验证些什么。

  司礼一惊,忙追上前去。

  可当他气喘吁吁地跟到慕府时,身躯不觉一震。

  庭院中一阵浓郁的血腥味。

  慕迟身上的白袍溅了几滴暗红的血珠,缓缓地迈过一个又一个倒在地上苟延残喘的躯体,朝着马车一步步走着。

  直至走到马车近前,慕迟的手却迟疑了,僵在半空良久,方才徐徐打开车门,却在看清马车内的女子时,瞳仁骤然紧缩。

  这是……那个本该替嫁的婢子。

  可若马车内是她,今日替嫁之人是……

  慕迟的脸色骤然苍白,之前将要触碰到却又逃避开的真相,就这样大喇喇地摆在了他的眼前。

  那个在丹墀上穿着嫁裳的人,是乔绾!

  他亲眼目睹着一步一步迈入嫁给旁人的马车的人,也是乔绾!

  她怎么敢宁愿嫁给未曾谋面的陌生人都要离去?

  她怎么敢……让他看着她穿着嫁衣嫁给旁人!

  “公子……”

  司礼小心地上前,慕迟却蓦地转身,眉眼冷冽如冰,嘶哑着嗓音道:“吩咐下去,封城门,备马!”

  *

  接亲队伍甫一离开皇宫,乔绾便催促着疾速前行。

  大齐使团只当如今天黑,金枝玉叶的昭阳公主担忧夜间宿于山林,便恭敬地应了下来。

  使团的马都是一日千里的宝马良驹,竟真的在夜晚来临前到达了雁鸣山。

  可再好的马都需要歇息,商议片刻,使团决定在雁鸣山处下歇息一会儿。

  乔绾打开车窗朝外看了一眼,而后才发觉是在雁鸣山下,也是上次祭山大典的落脚处。

  不远处,便是那处矮小的山崖,而越往上走,山崖越高,直到最上方,是如深渊一般的悬崖。

  翻越雁鸣山,这条山路是必经之路。

  乔绾看向山崖处,仿佛又看见了慕迟为乔青霓挡箭后、直直倒下去的画面。

  从此,那个陪在她身边、只是个温柔小倌的慕迟彻底消失了。

  也许该立一块墓。

  为那个温柔如水的慕迟,也为自以为拥有一切的长乐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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