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尤四姐
冥思苦想,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琢磨什么,为什么想睡在他大腿上。醉时一切合乎常理,醒后一想五雷轰顶,她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就算交情再深,也经不住她这么磋磨。
愁眉苦脸,她侧过身子把手垫在颊下,两眼空洞望向半垂的竹帘,那模样看得商妈妈一阵忧心。
摆手让内寝的女使都退下,商妈妈坐上床沿,温存地唤了声小娘子,“妈妈有几句话想同你说,你可愿意听一听?”
明妆收回视线,嗯了声,“妈妈有什么话,只管说吧。”
“倒也不是为旁的,就想聊一聊你的婚事。”商妈妈含蓄道,“小娘子已经决定和仪王殿下定亲了吗?要是还未决定,可以好好想想,究竟自己心里更喜欢谁,哪一个是你可以依附终身的人。依着我的意思,仪王殿下虽好,到底不是知根知底的,小娘子嫁了他,虽有荣华富贵,但高门大户水深得很,小娘子将来能够应付吗?若是心里还犹豫,不如趁早婉拒,换一个可靠的郎子,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岂不是更好吗?”
商妈妈没有直接点出李判,但如果她当真对李判有心,就应该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果然她调转视线,怔怔望向商妈妈,“妈妈怎么忽然和我说这个?前两日已经交换了信物,妈妈现在却鼓动我反悔吗?”
不知怎么有些恼羞成怒,但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依稀记得,昨晚李判好像抱过她,自己虽然吃醉了,但那种感觉能够回忆起来。如果说花园里绊倒那一下是水,那么昨晚便是烈酒,既辛辣,又回甘。
可是她不敢想,在她看来李判这种人可以生死相托,但不能拿儿女私情亵渎,他也不会喜欢她这种累赘的小女孩。所以商妈妈的话经不得推敲,她上哪里去找一个知根知底,安稳可靠的郎子?就算有,也不能助她走入禁中,婚姻和爹爹的仇,究竟孰轻孰重?
商妈妈见她脸色微变,不由窒了下,“小娘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一个近身侍奉的人,在她眼里长辈一样的乳母,忽然因她的不悦惶恐局促起来,明妆顿时有些后悔,忙换了个语调说:“妈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若阿娘还活着,一定也是这样劝我。可是……和皇子结亲不是儿戏,今日答应,明日反悔,叫人怎么看我呢?”说罢笑了笑,“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都觉得我应当嫁给李判,对不对?我昨晚是吃醉了酒,做事出格了,自己也在反省呢。回头等李判回来,我当面向他致个歉,请他原谅我昨晚的鲁莽,这事就算过去了。”
她说得很坦荡,没有半点犹豫为难,商妈妈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多虑了,重又露出了个笑脸,“小娘子心里有成算,我就放心了。哎呀,我也是杞人忧天,不知担心那些做什么!好了好了,小娘子再睡个回笼觉,锦娘正在蒸栗子糕呢,等出锅了我来叫你。”一面说一面替她掖了掖被子,从内寝退了出去。
明妆长出了口气,心里沉甸甸地,闹了好半天,她觉得自己应当有那么一丝丝喜欢李判,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就从他每年为爹爹祭扫开始吧。虽然那时并不亲近,每年也只写一封信,但感激日久变成喜欢,也不是不可能。后来他立下军功封了公爵,在宣德门前对她长揖,她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念旧情,若是一早知道,自己应当不会与仪王做那个交易。
现在是骑虎难下了,就算不和仪王定亲,也不能与李判有纠葛,万一仪王调转枪头,联合弥光陷害李判,那怎么得了。况且那日她问李判,要不要继续与仪王定亲,李判是赞同的。命运逐步推进到这里,已经不能回头了,既然如此,就心无旁骛地走下去吧,那点不为人知的小情小爱不重要,自己知道就行了。
反正心情不好,又蒙着被子迷瞪了一个时辰,等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了。
家里没有长辈,不需要晨昏定省,睡到几时是几时。起身了,收拾停当用午饭,其实时刻都在等着外面传消息进来,可惜李判还是没有回来。
下半晌,袁家来人了,是两位舅母带着将来陪嫁的礼单,特意送来给她过目。
大舅母萧氏指着册子上登记的物件给她看,“这排是老太太预备的,这排是大舅舅的,这排是二舅舅的……还有这里,是你姨母给你准备的。你仔细看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好立时填补进去。”
明妆托着礼单,当下五味杂陈,“为我的亲事,让长辈们费了好些心,我怎么过意得去呢。”
二舅母黄氏道:“女孩子出阁,这些东西是必不能少的,到时候一抬抬装点起来,外人看体不体面,全拿妆抬作凭据。老太太说,易家那头是不指望了,咱们自己操持,反倒样样顺心。”
明妆笑了笑,“可是还早呢,下月初二才过礼,不是还有二十来日呢吗。”
萧氏说:“你不知道,从定亲到亲迎,快的不过个把月而已,人家定下了亲事,还有个不着急把人迎娶回去的道理?现在不预先筹备起来,到时候时间太赶,唯恐有遗漏。上京那些人的眼睛毒着呢,一个疏忽,就让她们有了谈资。”
明妆颔首,虽然对婚事本身没有什么期待,但外家的心意不能辜负。逐样仔细地查看,簪花小楷写得清楚,销金裙、珠翠团冠、四时髻花、锦绣被褥……
再翻过一页来,时光倏忽,忽然便到了四月月头上。
新开的那间香水行,生意很不错,明妆坐在窗前翻看账册,上月的进项居然超过了车马行。今日有人登门商谈入股,要将上京的店名和格局原封不动搬到幽州去,在幽州乃至附近郡县,开设挂靠易园名下的行当。
这事明妆想了好几日,觉得实可以一试。上京这里的行市她要垄断,但在外埠开设,却可以造起易家香水行的名望。自己在家收取赁金,每年一百五十贯的进项是白赚的,又不用自己耗费人力物力,这个买卖做得。
于是吩咐管事出面商谈,将一些要规避的风险白纸黑字写清楚,自己坐在屏风后听着,等字据立下了,再送到后面来让她掌眼。
前面的谈话声,隐隐约约传进后阁来,人家倒也说得实在,“易园的买卖做得大,仪王殿下更是金字招牌,有了这两项,还愁买卖做不好吗!说句真心话,每年一百五十贯的借名金确实不菲,但咱们也是瞧着这两项,贵些就贵些,总是值得的。”
管事笑着寒暄:“杨大官人说笑了,上京之外的店子任由大官人开,你就是开到西域去咱们也不管,一百五十贯而已,也算多?”
午盏捧过印泥送到案前,明妆在字据上钤了印,不管他们打什么太极,这桩买卖已经成了。
枯坐半日觉得累了,后面的事由管事去办,自己起身重回了后院。刚迈上木廊,听见身后传来急急的脚步声,女使上来回话,说公爷回来了,在西边花厅里等着小娘子叙话。
明妆有点恍惚,芝圆大婚那日后,就没怎么见过李判。听赵嬷嬷说禁中给他说合了亲事,后来他也没在易园过夜,想必相得不错吧,两下里无形间就疏远了。
今日忽然来见她,应当是为归还易园。她心里有底,便让商妈妈回房把票据取来,以便接下来钱房两讫。
不过赶去见他,心里还是雀跃的,就是那种忍不住的向往,虽然情怯,依旧有热望。
脚下匆匆到了花厅前,还未进门就看见他的身影,穿一件曾青的襕袍,侧身站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她笑起来,轻快地唤了声“李判”,他听见了,转头看过来,眼中微波一漾,很快浮起了一片暖色。
“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衙门里不忙吗?”她提着裙子上了台阶,一面回身吩咐煎雪上茶。
李宣凛却抬手说不必,“茶就不喝了,我来看看小娘子是否有空去一趟检校库,大尹那里我已经说定了,只等过去变更房契。”
是啊,明日要过定了,前事须得厘清。这件事拖了这么长时候,确实是自己拖累了他,于是明妆爽快道:“今日就有空,我已经让商妈妈去取卖契了。”
他说好,尽量显得从容些,连目光都要好好控制,不让它在她身上过多停留。
明妆却有点伤心,两人之间不知何时筑起了一堵高墙,他有他要在乎的人了,再不愿意多看她一眼了。
心有不甘,她还想打探,“听说李判也在议亲,议得怎么样了,可决定什么时候过定?”
他噤了下,颈间喉结滑动,看来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好半晌才道:“在议,还没打算定下。”
正说合的那家,是荆国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官家开口保媒,算得真正的金枝玉叶。但本朝好就好在官家只牵线,不指婚,这样各自都有选择的余地,并不是奉了旨意便一定要成婚。
明妆虽心酸,但他要是能聘得一位好妻子,自己也会为他高兴。像这等身份尊贵的,嫁进来倒是好事,至少唐大娘子没有胆子欺压,新妇也能过得舒心些。
李宣凛这头,实则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他是个一根筋,走进了死胡同里,就很难扭转自己的决心。况且眼下事忙,官家也有册立太子的准备,朝中暗潮涌动,人人自危,这个时节下,他哪里有闲心谈什么婚事。
所以往后再拖一拖,错过了那些说合的贵女,对他来说没什么可惜。只是在她面前,一些难言的心里话说不出来,以前的坦荡,变成了现在的猥劣,他时刻在自责,却又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像今日,见她一面暗藏欢喜,而为了这一面,又不知鼓了多少次勇气。
好在她什么都没察觉,这样很好,不会对她造成困扰,只要仪王不生狼子野心,她可以安稳一生,尊贵一生,即便不在他身边也不要紧。
商妈妈很快把东西取来了,马车也在门上候着了,大家一同去了检校库,换回了房契,明妆也将那十万贯交还了李宣凛。
他捏着交子,竟有些不知怎么处置,蹙眉重又往前递了递,“还是小娘子继续替我保管吧。”
明妆却不接了,笑着说:“我不日就定亲了,不能替你保管这样巨额的钱财。李判拿它买宅子吧,最好买得不要太远,我若是想串门,也方便一些。”
再多的话,无从说起,从满心依恋到不得不疏远,其实只需一转身而已。
登上马车,她朝他挥了挥手,“李判,我回去了。易园虽归还了我,但你得空也要常来看看我啊。”
他深深望了她一眼,颔首说好。
不过是随口的虚应,彼此都知道。
明妆放下车上帘子,朝外吩咐了一声:“走吧。”
马车跑动起来,她没有回头望,心一点点沉下去,唇角再也仰不起来了。
第52章
他目送马车去远, 不知怎么,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生命里抽离出去,一时人也有些惶然了。
七斗见他怔愣,一连唤了好几声公子, “官家先前传话, 命公子傍晚入禁中,公子别忘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 略整顿了下心绪牵过七斗手里的缰绳, 临上马前吩咐了一声, “即日起, 去各大牙行打探宅子,先安顿下来再说。”
七斗应了声是,笑道:“小人也这么想来着,总住在衙门不成事。小人回头就让张太美往南瓦子去一趟,那里有全上京最大的牙行, 哪里有宅邸出手, 哪里有商铺租赁他们全知道。”顿了顿又追上去问, “公子, 找哪个坊院的,有讲究没有?我听说崇明门内大街那块, 有西河郡公的宅邸出售,那园子才建成没几年, 西河郡公要携全家迁往封地, 这宅子打算折变, 咱们过去瞧一瞧吧, 若是能成, 买下来稍稍添置一些东西, 就能住进去。”
可马上的人却沉吟了下,“崇明门内大街,远了些。找离界身南巷最近的宅子,就算价钱高些也无妨。”说完打马扬鞭,往御街上去了。
七斗看着随行官护卫他走远,往南张望了一眼,站在检校库广场上,就能看见崇明门内大街的牌子。崇明门内大街到易园,至多两炷香,哪里就远了!
嘀嘀咕咕往停在道旁的马车走去,张太美打量了他一眼,“又遇上什么难事了,嘴里直倒涎。”
七斗把公子的话复述了一遍,又不屈地回身朝南指了指,“你说说,这也算远?”
张太美比起七斗来,果然更精于人情世故,嘁了声道:“你小子,该学的地方多了!你说你这么没眼力劲的愣头青,公子偏要你跟着,反观我,明明一个大机灵,却用来赶车,真真大材小用!”感慨了一番境遇,最后还是给七斗拨开了云雾,“公子说远了,那就是远了,咱们做下人的,照着吩咐办事就对了,有什么好啰嗦的。你想想,前阵子可是住在易园里的,如今搬出来,门槛外面就算远的了,你倒好,一下子找个两炷香路程的,怎么不上幽州找宅子去!”
七斗眨着眼,愕然看了张太美半天,“你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张太美说,“就顺着易园那一片找,实在找不见,往南,观音院桥那片也未为不可。”
这回七斗明白了,观音院桥附近是戚里,仪王府就在那一片。易小娘子明日就要和仪王定亲了,将来总有出阁的时候,把宅子买在观音院桥,离仪王府近一些,照旧能和易小娘子做街坊。
唉,这么一想,公子真是云天高谊,令人钦佩。七斗朝着他远去的方向望一眼,暮色逐渐蔓延上来,四月的暮云已经很有夏日风范,一簇簇野火般堆叠着,把皇城上空都填满了。
几乘快骑到了东华门上,因鹤禁在左承天祥符门以南,控鹤司与殿前司分管了禁中戍守,控鹤司掌东华门及左掖门,余下诸门,仍由殿前司掌管。
门上青琐郎上前叉手行礼,唤了声上将军,他微一摆手,将手里马鞭扔给了身后的随行官。
禁中无召不得阑入,因此官家早就派了小黄门在左银台门上候着,见他来了,忙快步上来行礼,复退身让到一旁,向宣右门上比手,“公爷请。”
官家这回在福宁殿,天色将暗不暗,距离掌灯还有一炷香时间,因此偌大的宫殿深处光线晦暗。
有风吹进来,垂挂的帐幔飘拂鼓胀,远看像有人立在帐后一样。待风走了,又平息下来,这大殿便显得异常静谧,只听见更漏滴答,发出一点轻微的声响。
官家有召见,在这之前早就屏退了侍立的宫人,只余下弥光一人在殿前伺候。见李宣凛进来,他从阴影处走上前,客气地呼一声公爷,“官家在后阁等着公爷,请公爷随小人来。”
穿过幽深的殿宇,后阁愈发昏暗,只有东边的一扇小窗,照进黄昏的天光。
官家喜欢蘅芜香,阁内每每香气浓郁,伴着这样的天色,莫名有种沧桑的意味。官家在屏风前的官帽椅里坐着,抬了抬眼,示意他坐,隔了好半晌才开口,“谏议大夫今日秘奏,说高安郡王借大婚之名,四处结交党羽,大肆收受贿赂。如今他府上门客已有两三百人,长此以往,只怕这社稷就要倾斜了。”
李宣凛听后,不免仔细掂量,略斟酌了下道:“皇子豢养门客,向来是大忌,高安郡王岂能不知这个道理。官家且稍安勿躁,这件事还是得从头彻查,若是有人刻意构陷,拿住那个贼人以正视听,也好还郡王一个公道。”
可是官家却显得疲惫又失望,缓缓摇头,“朕有八个儿子,大哥如今被圈禁,三哥一心想当神仙,五哥是个书呆子,余下几个年幼还需历练,也只二哥和四哥能替一替朕的心力。四哥的脾气朕知道,平时喜欢结交朋友,半个糙人还要附庸风雅,若说他养门客,朕并不怀疑。正是因为要供那些人吃喝,收受贿赂便说得通了。”语毕长叹起来,“朕竟不知哪里做错了,几个年长的儿子一个都不让朕省心,这太子之位,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放心册立。”
大概因为气闷,官家又咳嗽起来,弥光上前为官家捶背顺气,一面道:“官家别着急,庆公爷来了,总能商量出个办法来。像公爷说的,彻查总是要彻查的,就是这承办的人选还需斟酌,官家何不听一听公爷的意思?”
官家闻言叹息,“皇子们一个接一个犯事,朕的脸都快被他们丢光了。谏议大夫早朝后单独奏谏,说得唾沫横飞,雨星子一样射进朕眼里,朕还能说什么,只好自己擦拭罢了。民间那些做父母的,尚且因管教不好儿子被人说长道短,我们这样的天家,更是要被天下人诟病,叫朕如何不伤心!说实话,朕真的有些怕谏院那些人,一个个张牙舞爪,说话不留半分情面,为立太子一事不知和朕缠斗了多久,如今又弄出这么一桩丑闻来,朕更是要被他们骂得狗血淋头了。还有孙贵妃,哭天抹泪替四哥说情,朕知道,她是因着芝圆,一心要保全四哥,可篓子已经捅出来了,叫朕怎么办!”说来说去,终究回到了原点,“你说,让谁来负责彻查此事最合适?我想着家丑不可外扬,还是要找个贴心的人,才能把事办好。”
李宣凛忖了忖道:“臣以为,监察御史何同光是个合适的人选。他是新城长公主的驸马,官家若不想外人插手这件事,还是托付何监察最为妥当。”
结果官家又是半晌没开口,慢慢停住了把玩玉石的手,通常这样时候,就表明龙颜不悦了。
气氛果然紧张起来,李宣凛察觉了,忙离座揖手,“臣见识浅薄,目下只想起这个人选,若有妄议之处,还请官家恕罪。”
官家那嗓音仿佛浸透了寒霜,伴君如伴虎无外乎如此,前一刻还和风细雨,后一刻便让人如临深渊。
“你也知道监察御史是长公主的丈夫,既是外戚,这件事就不该插手。我心里的那个人,其实你已经料到了,不过你有意绕开了他,是出于私情试图保全他,朕猜得可对吗?”
一旁的弥光顿时洞悉了,朝李宣凛看了一眼。
李宣凛的身子俯得更低了,“官家明鉴,臣并没有私心,举荐何监察,也实在是因为何监察秉公办事,刚正不阿。”
“秉公办事……”官家冷笑了一声,“曾经朕也以为你是个秉公办事的贤臣,但如今看来,你也会徇私。你与密云郡公师徒情深,朕知道,所以你处处看顾恩师的女儿,朕也知道。明日二哥就要向易小娘子下聘了,为了保易小娘子平安,你自然想让二哥远离是非,因此弄出个何同光,想把二哥摘出来,是不是这个道理?”
弥光听了,微微抬眼一觑李宣凛,见他低着头,略顿了顿才道:“臣确实有私心,但臣不举荐仪王殿下,也是为着诸皇子的兄弟手足之情。”
官家显然更不豫了,“兄弟手足之情,应当拿徇私舞弊来周全吗?他们先是朕的儿子,后才是兄弟手足,为朕分忧是他们的分内,我倒要看看,二哥经过了大哥那件事,是否还有胆量彻查其他兄弟。”
李宣凛只得道是,不敢再说其他,弥光却从中窥出了一点端倪,看来官家这回,是有意要试探仪王了。
这一试,其中满含深意,也许就是以此来衡量仪王,是否能胜任储君一职,试他是否秉公、是否怕得罪人,甚至是否刻意逢迎。只要过了这一关,想必仪王的前路就要敞亮起来了。弥光紧紧掖起了两手,心下略松了松,庆幸离日后将养子捧上高位,又近了一步。
官家手里的玉把件,重又不紧不慢旋转起来,这时掌灯的宫人列队进来,将这昏暗的后阁点亮了。
“控鹤司那头好好主持,日后朕还有重任要交给你。”官家闭了闭眼,似乎有些不耐烦,微摆了下手,“好了,你退下吧。”
李宣凛道是,长揖之后退出福宁殿,走过一重宫门,宫门便紧紧合上,到了落锁的时候,每个角落都充斥着门轴转动的声响,浩大低沉,像一曲悲壮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