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鸾 第76章

作者:白鹭下时 标签: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她不该恨他的么?为何这半月以来,反而默认了他种种无理的要求,甚至会为他担心?

  难道,因了他一时的温和,因了莲央和谢郎劝她的服软,她便要忘记他从前的那些过分的举措了吗?

  忘了是谁喜怒无常,是谁阴鸷薄情,又是谁把她锁在车里、屋里,用谢郎的笛子,用种种不堪的手段,一遍遍的强幸……

  安安心心地待在他身边,做一只金丝鸟,这,是她想要的生活吗?

  心脏处又噗通噗通跳起来,疾乱如雨。彼此紧贴,感知到她疾乱的心跳,桓羡忍不住问:“你不同意?”

  “和柔然的战役还没有结束,外面兵荒马乱的,你打算跑到何处去?你知道落在那些蛮子手里的下场吗?马前悬人头,马后载妇女,对于你这样的女子,说是生不如死也不为过。”

  “我不日又要出征,也不想再像过去那般监视你,所以,为了朔州军民也为了战事,安分一些,别再乱跑了。”

  她没有解释,将头埋在他肩窝处,双目渐渐黯淡了下来,心脏处亦如有藤蔓生长,一点一点漫上苦涩。

  “知道了。”

  许久之后,桓羡才听见她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大军在城中休整了几天, 便又向着西北出发了。

  出征那天,薛稚装睡没有去。在床上一直睡到了晌午。

  这几日她都在审视自己对兄长的感情, 她知道, 温和只是他的假象,这个人骨子里的阴戾狠辣从来就没有变过,一旦她稍有悖逆, 他又会像从前那般折断她、侮辱她,迫她屈服。

  笼中鸟一样的生活, 不是她想要的。她能做的,只是尽力让自己过得顺心一些, 但不可以沉沦于虚情假意之中, 当真忘记了伯父伯母所遭的苦难,谢郎的被欺辱被打压, 还有栖鸾殿里那些被像物品一样玩弄的日日夜夜……

  战事进展不利,这一年的冬日好似格外难捱。先是怀朔久攻不下, 随即, 两边传递消息的渠道也被秘密截断,与大军失去联系。接连数日没有收到大军的消息后, 留守城中的薛家兄妹当机立断, 整顿军备,加固城防, 同时派遣军士在城池周边日夜巡逻,抓紧一切时间准备粮草器械等战略物资,以防柔然人突然入侵。

  原因收复城池的喜悦一瞬烟消云散,一连多日, 城中都人心惶惶, 气氛低得像夏日午后风雨欲来前的窒闷。

  薛稚也察觉到了城中的紧张, 开始负责带领城中妇女加紧为战士缝制过冬的棉衣棉服——朔州地处塞上,冬日天气极冷,常常冻死老马。薛婧如今要主管州内一应事务,这样的事情就落在了她的头上。

  僵局被打破,则是自十一月初一的一封战报始。

  清晨,薛家姐弟正在府内用早膳时,忽有戍守城楼的将士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报——”

  “姑娘,大事不好了。不知从何处冒出来那样多的柔然人,约有数十万人之众,正从西北方向向我州疾驰而来……”

  薛嫱惊得摔了筷子:“他们从何处来的,怎会有这么多的人?”

  前时攻克柔玄与怀荒,不是已经歼敌数万了吗?

  薛婧倒是冷静许多:“再探再报。”

  然而这一回却没留给他们多少准备的时间,仅仅半日后,薛婧便在城楼上瞧见了远处大军奔袭而来的滚滚尘烟。

  她头皮一阵阵发麻,强作镇定地叫来了薛迟:“快,命全军备战!”

  半日之后,柔然大军顺利抵达朔州城下,连开战的文书也没有,冲车、云梯、投石车……原本不该属于游牧民族的器械纷纷被推过护城河来,对准坚固的幽州城墙发起了猛烈的进攻。薛迟急命弓箭手放箭。

  朔州城池坚固,加之正是寒冬时节,薛婧早有预料,于前夜命泼水于城墙之上,一夜过去,结出的寒冰将城墙冻得有如铜墙铁壁一般,柔然人用尽云梯、火攻也未能攻下,不得已退守至河岸之北。

  次日清晨,朔州军队主动出城迎敌,以长‖枪阵拒敌兵于护城河对岸,弓箭手在后发射弓箭,柔然军队进退不得,死伤数千。

  再三日,朔州军以母马为计,诱捕柔然军中公马数百匹。因柔然人多是骑兵,既失马匹,战斗力下降,朔州军再一次出城迎战,击退敌军。

  接连数日,进攻朔州的敌军均被击退,朔州军民士气高涨。

  然,局部的胜利并不能掩盖整盘战局的失利,半月过去后,朔州城仍未等来援军,反而是得到消息,幽州反了。

  仅仅上任不到一年的新任幽州刺史选择于此时背刺朝廷,自灵丘与范阳起兵,直取朔州而来。

  留守恒州的薛家兄弟被叛军牵制,不得回援,出征怀朔的大军也始终联系不上,与此同时,城中的粮草却在一点点耗尽,很快就要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朔州城,已然岌岌可危。

  ……

  “事情紧急,明日凌晨,你先护送公主离开。”

  星夜晴明,灯火通明的朔州府衙内,薛婧叫来了妹妹薛嫱。

  她冷静地吩咐道:“把她送到雁门去,无论如何也要优先保障公主的安危。”

  薛嫱却是犹豫:“可……陛下未有命令,会不会责怪我们擅作主张?”

  薛婧摇头:“眼下一时半会儿还与陛下联系不上,来不及等他的指示了……才得到的消息,盛京郡守已经投敌了,很快就会驰援柔然,对朔州形成包围之势。我有预感,这场大战会持续很久,趁着现在还安全,先送公主离开!”

  薛嫱一向听从这位长姊的话,当即便去了薛稚房中,详细告知了事情本末。

  薛稚怔愕无比:“阿姊和阿兄都在这里,我也是薛家的儿女,怎么能够临阵脱逃?”

  “你还是走吧。”薛嫱焦急地道,“我与长姊在陛下面前发过誓,无论如何也要保障你的安全。眼下,谁也不知这场战争会维持到什么时候,君命难违,我们必须先送你离开!”

  薛稚拗不过对方,也担心自己留在城中究竟是个累赘,只好同意。

  次日天色将晓,薛嫱秘密带了百余骑兵,亲自护送薛稚主仆自城南门离开。

  不想才行出数十里,竟撞上打探消息的胡人,亦有数百之众,皆着胡服、挎胡刀,行走于冰雪未消的原野上。

  薛嫱头皮一凉,几乎炸开。

  是柔然人!

  不及她调转马头,对方却已发现了他们:“兄弟们——这里有几只母狐狸——”

  队伍之首的几人说着并不相熟的柔然话,呼喊间,森冷刀锋已如旗帜般呼啸而来,薛嫱忙持|枪与几人缠斗起来。

  薛稚原同芳枝匿身车中,闻见外面的兵戈声,只及掀帘望了一眼,便被车外军士颈部喷涌而出的鲜血劈头盖脸地浇了满脸。

  她吓得厉声尖叫,拼命地缩回车中,却被一名彪形大汉活生生揪住了衣领,就这么从狭小的车窗内拖了出去。

  面上淋漓流动的热血间,她看见的是对方淫邪而毫不掩饰欲念的脸。一张散发着恶臭的嘴有如虫子在她眼前蠕动着,说着她并不懂的柔然话。

  薛稚猛烈地咳嗽起来,干呕欲吐。

  “你们给我放开她!”

  薛嫱在马背上瞧见,怒不可遏,回头一□□来,自己却因腹部受敌右肩结结实实地中了一枪,滚落下马。

  以少对多,终究不敌,余下的朔州兵也被杀了干干净净,白茫茫的原野上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与渗入冰雪的鲜血。

  几十名柔然士卒将三人团团围住,脸上俱是猥琐而不怀好意的笑。薛稚恐惧地朝后缩着,攥着雪地的手冻得麻木也毫无知觉。

  这是一列出来探查情报的柔然骑兵,因此处距离朔州不远,一行人并未在此逗留许久,直接带着她们回到了大营。

  她们被关在军中看守女犯人的石圈里,说是女犯人,实则皆是沿途城镇的流民,男子被杀害,女子便被留了下来,充作营妓,每日皆要承受来自柔然军人的□□侮辱。

  薛稚三人被带去的时候,正有几名柔然士卒如同发情的狗一般骑在那些赤身裸体的女人身上,女子尖利的惨叫声有如惊雷。

  男男女女皆如野兽相交般在眼前蠕动纠缠,薛稚恶心欲呕,紧紧攥着芳枝与堂姊的手臂,苍白的面上因恐慌而析出的泪摇摇欲坠。

  皇兄为什么还不来……

  谁能来救救她们……

  过去的前十七年人生里,她也未有一刻像如今这般期盼着兄长的到来,然而天高地远,他终是不可能赶来了。

  薛嫱亦是强作镇定,顾不得背后流淌的鲜血,紧紧将堂妹护在身后。她知道,此时断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来,否则,对方一定会用她们两个做筹码,去威胁尚在守城的兄姊!

  她们被关在与女囚相邻的另一处较为干净的石圈,似是听候发落。将他们抓来的柔然人去后不久,又拥着个雪衣貂裘的青年郎君过来,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柔然话,像是在讲述她们的来历。

  那人年纪尚轻,容貌俊美,虽是胡人,却学汉人束发小冠,一张刀削斧凿的脸有如冰雪昳丽,薄唇微微含笑,目光先是落在了薛稚身上,短暂的惊艳过后,却转向了薛嫱:

  “我认得你。”

  薛嫱恨恨瞪他一眼,身侧的柔然兵士已狠狠一鞭打在她脊背上,几乎将她抽得跪下:“大胆!还不快拜见三大王!”

  三大王!

  薛稚与芳枝心内皆是一惊,不明为何这柔然的宗王为何会亲临朔州。

  薛嫱却是知道对方底细的,啐道:“我呸!竖胡敢尔!沐猴而冠,虚有其表。也配我唤一声王么?!”

  原来此人便是柔然上一任可汗的第三子郁久闾宗望,其姐嫁与了柔然的左贤王贺兰霆为妻,此次贺兰霆据守怀朔,便派了他来东路监军。只不曾想,会在此时落入他的手里。

  薛嫱破口大骂起来,什么“竖胡”、什么“胡贼”都骂了个遍。那名青年郎君却浑不在意,反指了她与周围的柔然兵士道:“你们还不知道吧?”

  “这位就是朔州城大名鼎鼎的‘红缨枪’,今次攻城,咱们死伤的无数弟兄都是拜她兄姊所赐,你们可肆意享用,完事之后,把她衣服扒了,送去朔州城门下示众。看薛氏姐弟开不开城门!”

  薛嫱仍在大骂不止,几名士兵应声拉了薛嫱下去,推攘间,衣袍碎裂,女郎雪白的肌肤有如霜雪惹眼。

  薛稚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情急之下,上前了两步,径直对那名青年郎君喝道:“你放开她!”

  “哦?”青年郎君唇角微扬,露了抹玩味的微笑,看着眼前美丽荏弱的少女。

  “你是谁?”

  薛稚心间噗噗乱跳着,心慌的厉害,却鼓起勇气说了下去:“我……我叫薛稚,我母亲曾是贺兰一族的王女,我表兄是你们柔然的左贤王贺兰霆,你若不信,可带我们去见他。总之现在,你不能碰她!”

  作者有话说:

  大表哥:嗯?还没见面就知道利用我了?

第69章

  搬出那位素未谋面的表兄只是一时急智, 实际上,话一出口薛稚便后悔了。

  且不说她根本不知道那位表兄对她态度如何, 若是眼前这一位, 与表兄有过节呢?自己这话,又会不会被视为搬出表兄来要挟他?

  然,虽是心中害怕, 她也一步不离地挡在堂姊身前,身体微微颤抖着, 眼神恐惧而坚定。

  薛嫱怔愕地看着她,目中浮现出一丝感动。

  郁久闾宗望却是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晌。

  明明自己害怕的要死, 却要强逞英雄不自量力地救人, 这汉人女子,倒真有些意思。

  他凤眸微微一阖, 笑得邪气。

  “行,既然你是姐夫的表妹, 本王就暂且放过她。”

  “但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若等见到了姐夫他却不认你,到时候, 本王就先尝尝你的滋味, 再把你们丢去喂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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