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木桃逢新
谢原默了默:“这对玄逸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不确定他是真的出了意外,还是临时有什么事耽误,我借公务前去查探,是最为稳妥的方法,但你放心,我会带足人手。”
岁安垂下眼,若有所思。
谢原握紧她的手:“抱歉,成婚后第一次跟你许诺,竟然要食言了。”
“都什么时候了。”岁安抬眼,“这种小事,岂能比人命重要。那……家里面?”
谢原想了想:“无谓让他们担心,而且,我是借公务出京。”
岁安定定的看向谢原,唇瓣启合半晌,方才开口:“若你一定要去,必须给我报平安,没有功夫写字,哪怕随便画一笔,甚至送个东西都行!”
谢原凝视着岁安,心中一阵动容。
他原以为,自己做这个决定,她难免会像往日那般露些情绪,红红眼睛,需要哄一哄。
可没想,她明明满眼担忧不安,说出的话却果决干脆,是支持他的。
谢原再次许诺:“好,我会向你报平安。不过,你也不用想的那么遭,也许真的是玄逸因为自己的缘故耽误了,我去这一趟,也好帮他兜一兜,你不知道,我当年第一次外派时,也犯过不少错。”
谢原试图讲些自己有惊无险的过往来宽慰岁安,可作用甚微。
睡下时,谢原将她抱住,忍不住说了许多软话。
岁安紧紧抓着他的衣襟:“那你要多久才能回来?”
谢原:“很快。”
她今日尤为执着:“很快是多快?”
谢原凝视她片刻,“这么担心?”
岁安没有说话,暗夜里,谢原摸到了她湿润的眼角。
他忽然有些难受,“岁岁。”
岁安不想让他瞧见自己掉眼泪,可眼下,周围漆黑,离别在即,她满脑子想的都是不好的结果。
一双温热的大手盖在了她的眼睛上,谢原的声音随之传来:“我有个问题,很早以前就想问你了。”
已被他发现,岁安终于没再忍耐,她吸吸鼻子,带着哭腔“嗯”了一声。
你问。
谢原一手将她搂进怀里,一手还盖在她眼睛上,“岁岁是不是喜欢在夜里胡思乱想?”
面前的人顿了顿,下一刻,谢原感到掌中一片濡湿,也因此得到了答案。
其实,岁安以前不会这样,她能吃能睡,睡得还极好。
可是从那一年开始,她就有了夜里想事情,永远往坏处想的毛病。
天色越黑,周围越暗,她设想的情景就越糟糕。
在此之前,她好几次激动发作,都是在夜里,硬生生拉他起来谈话,情绪也很激动。
所以,即便谢原给了很多假设的情况,但岁安就认准了最糟糕的那种,在入夜躺下后,不受控制的层层设想。
“我……我也不想的,”岁安忍着哭腔:“我睡着……就不会想了,可我……我睡不着。”
这个毛病,谢原尚且察觉,岁安自己又岂会一无所知。
她甚至会在这时候告诫自己,别多想,这些胡思乱想,都是被夜色渲染出来的。
可越是让自己不乱想,越是要乱想。
谢原一阵心闷,被她哭的快要喘不过气来。
真不该告诉她此事。
他心一沉,忽然低头去亲吻她的眼泪,一点点吻干。
岁安起先还被动承受,可渐渐的,她好像找到了一种转移情绪的方法。
那些不安和担忧,全都变作了此刻热烈的缠绵和相融。
两人做了前所未有的一次。
热烈,投入,这种极尽的亲密,成了最好的宣泄。
结束时,连谢原都有力竭之感,更别提早已睡死过去的岁安。
谢原看着熟睡的人,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
次日,谢原直接向圣人禀报了目下州道抽贯留州钱的情况,以各道账目尚需核对考察为由,需要出京一趟。
圣人二话不说,全力支持。
谢原的确没有打算跟家中说明情况,但并不包括祖父谢升贤。
他是长子嫡孙,自有责任在身,这种事不能没有交代。
可谢原敢告诉祖父,自然也是清楚谢升贤的为人和态度。
果然,谢升贤听闻后,并不觉得周玄逸一定是出了问题,但谢原走一趟也无妨。
“你也不是第一次出京办事,切记,万事三思而行,不可冲动。”
当年,谢原第一次被外派时,谢升贤也是这么交代的,三言两语,简简单单。
“祖父放心。”
谢升贤忽道:“此事,安娘知否?”
谢原:“岁岁知道。”
谢升贤眼神一动,“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时间急迫,谢原很快离开长安。
他走那日,岁安甚至没来得及送他,一觉醒来,床都是凉的。
他存心不留分别时间,所以才这样的。
岁安一个人靠在床头,神色怅然。
大抵真是多事之秋,周玄逸的事尚未落定,另一件事却先传回长安,在朝中闹开。
因配合括户使检括流人,户部和兵部都派了人去帮忙,户部主要负责账目清点,兵部则更多负责税钱转运。
没想到,收上来的人丁税钱竟在清点后不翼而飞。
而负责转运钱财之人,就是萧弈。
第85章
漕运贪污案刚刚落定, 如何充盈国库的困题争议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有了增收之法,这个时候税银不翼而飞, 一旦萧弈被查实贪污了这笔欠款, 等于是顶风作案,必受严惩。
然而, 检括一事不能因这笔银钱失踪就此停宕, 萧弈当即就被押送入长安, 下狱待审。
天色渐暗,一辆自南边驶来的马车不疾不徐行于道上, 直奔长安。
突然,风动草木, 烈马嘶鸣, 车夫及时吁停, 转眼间, 车队已被数十伪装杀手包围。
“大人,有埋伏!”
商辞静静坐在马车中,不乱分毫。
他缓缓睁眼, 淡淡道:“县主亲自相迎,下官不胜惶恐。”
外面寂静一瞬, 又开始有了动静。
马车前方的黑衣人让开一条道, 魏楚环一身玄色骑装,铁罩遮半面,露出的一双眼里尽是恨意与怒意, 她手中持弩,只需扣动扳机,便可取了马车中人的性命。
车夫将马车门打开, 撩起车帘,商辞神色淡漠,不见一丝惧色。
魏楚环眼眶通红,“商辞,我一向知你卑鄙狡诈,今朝仍旧防不胜防,你恨的是我,何不冲着我来?”
商辞淡淡道:“县主此话何意?”
“你还想狡辩?阿羿落罪入狱,已被押送长安,可你的检括之举丝毫未乱,竟像是一早猜到了会有此番意外,甚至已另寻替补,有条不紊。你敢说你不是早有预谋,敢说你不是恶意为之!”
商辞面不改色:“为君谋事,本该有备而行,若稍有动乱便没了章法,下官又如何得圣人信任?县主仅凭这一点便污蔑下官,是不是草率了些。”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魏楚环冷声应道:“商辞,我只问你,赃银现在何处?”
商辞嗤得一笑:“下官若知道赃银在何处,也不必审问萧世子了。不过若是县主找到了赃银下落,倒是可以告知下官,下官定会竭力为世子脱罪。”
魏楚环眼神一沉,缓缓抬弩:“你若不交赃银下落,便只能交你的命了。”
商辞纹丝不动,泛起冷笑。
魏楚环心绪大动,对准商辞就要下首。
“县主想清楚了?你今朝若动了手,就不止是你夫君,武隆侯府,甚至连桓王府,怕是也要惹上麻烦。”
要拿捏一个人,必然是掐着对方的要害下手。
商辞显然掐的很精准,魏楚环浑身一僵,手上的动作已然迟疑。
“你……你说什么?”
商辞冷眼看着外面的女人,扯了扯嘴角。
“下官贱命一条,县主拿了也就拿了。只不过,县主这一动手,下官安排的暗卫会立刻将这里的消息传至长安城,届时所有人都知道,桓王之女,武隆侯府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身份尊贵的初云县主,公然弑杀朝廷命官。”
魏楚环瞳孔轻震:“你……”
商辞微微倾身,手肘撑在腿上,好整以暇看着车外的女人。
“下官与县主也算是相识多年,虽谈不上深情厚谊,但对县主的为人处世,多少了解了一些。”
“县主心有抱负,自从前起,便一心想要成为下官师母那般的奇女子,甚至想效仿男儿建功立业,日月争辉。”
“可县主似乎到现在都还不清楚,你们桓王府,乃至于你自己,是何等的处境。”
魏楚环紧紧蹙眉,还保持着瞄准的姿势:“你胡言乱语什么?想威胁我?”
马车里响起男人的一声冷笑,商辞慢慢靠向座背,坐姿悠然:“不是威胁,是提醒。”
“桓王带兵镇守边关多年,为圣人亲兵之一,劳苦功高并不假,但谁又知道,圣人每年仅仅是为了维持对边关亲兵的军饷供给,就要与忌惮他手中兵权的朝臣对付多少个回合。”
“国库空虚的确还没到刻不容缓的地步,若真到了入不敷出时,第一个受到影响的,便是镇守边关的亲兵。所以圣人才会如此注重增收之法,也必须未雨绸缪。如今好不容易到手的税银丢失,圣人又如何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