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烟
也有一年半多了罢,府里人明面上说无双赎身走了,可实际谁也没亲眼看到,所以更多人认为是人死了。之所以说赎身离开,不过是顾及龚拓的声誉。
如今人找到了,可也是件棘手的事。带回去和不带回去,都是麻烦。
“查到什么?”龚拓低头看着信,淡淡问了句。
郁清万年不变一张木头脸,闻言回的也简练:“官银确实是乌莲寨所为,且是由他们的二当家亲自操手劫走。”
龚拓抬头看去北方,那边大概是乌莲寨的位置:“派人盯着各处银楼、当铺,打金师傅,但凡有官银的影子,立即来报。”
“大人,”郁清有些疑惑,“您是说他们会将官银融掉?”
“没什么不可能。”龚拓将信甩回给郁清,往前两步,“郁清,什么人的坟墓会没有墓碑?”
乍然的提问,郁清有些摸不清意思,于是回道:“却也不少这种情况,就像灾年尸横遍野,得不到掩埋;穷人家没有钱,随便找处荒地安葬。要说普通人家,好赖都会竖一只碑的。”
“好赖?”龚拓琢磨着这俩字。
若说十年前,无双没有能力为那长辈立碑,但如今却可以。但她没有,任由那土坟没有名姓。
“你回清南,我留在观州几日。”龚拓开口。
郁清想了想:“大人,这是否……”
龚拓走去柳树下,立在清澈的河沟旁:“不是说那位乌莲寨二当家可能在观州吗?”
郁清也不好再说,这明着是公务,其实分明掺杂着私事。
。
无双祭奠完父亲,重新回到茶园。路上并没见到龚拓,心道是人走了,毕竟他可不清闲。
想着留在茶园两日也不错,可是避开他。他这人虽然霸道,掌控欲强,但是不至于真的动手明抢,他更喜欢别人的臣服,继而心甘情愿。
陆兴贤寻了过来,看起来脸色不太对劲儿,见着无双回来,终于露出一个笑。
“你想住两日?”他听了无双的意思,并没有觉得为难,“有地方,就是简陋些,你别介意。”
无双心里感激,逃难路上,再脏的地方她都住过,怎么能介意?
茶园里有房子,住着看管茶园的伙计,还有平日里烧饭的婆子。
一排屋子最边上有一间,那是平时陆兴贤过来,歇息的地方。如今,他让人收拾了下,给无双住。
“先生的客人回去了?”无双站在门外,问那个乘马车而来的红衣女子。
陆兴贤扯扯嘴角,简单道:“回去了。”
他看看墙边温婉妖媚的女子,想了想又道:“就是个客人,想定茶,不知怎么她就来了茶园。”
“这样啊。”无双笑笑,总觉得陆兴贤像是在对她解释。
陆兴贤也跟着一笑,指着远处的柳树林:“方才看见有人进林子,还担心你,没遇到麻烦吧?”
一个女子在野外,保不准会碰上些不怀好意的。
无双摇头:“没有。可能,也是扫墓的罢。”
“那倒是,”陆兴贤点头,手一抬作请,“进去喝茶罢。”
“先生先请。”无双弯腰行礼。
“相识这么久,曹姑娘还是这么客气。”陆兴贤笑,似乎语气中有些无奈,“姑娘不介意一道用膳吧?从晌午到现在,我还空着肚子。”
无双点头,便也觉得这陆家少主一心扑在买卖上,睡觉吃饭没个准点儿:“先生还是注意下身体的好。”
“姑娘说的是。”陆兴贤颔首,眼中露出赞赏。
两人还没进屋,一个伙计慌忙跑过来,气喘吁吁,说茶园北面烧了起来。
陆兴贤还没缓上一口气,只能无奈的对无双笑:“你自己坐坐,我去看看。”
说完人就跟着伙计往北面跑。
无双顺着看过去,果然是冒起了烟。茶树娇贵,受不得水,经不起烤,想是谁上坟祭祀,不小心引起了火。
相较方才在柳林中,现在她心里安定下来,想着与兄姐团聚。
眼看着,北面的烟消了,应当是火已经灭掉。
果然,没一会儿,方才的那个伙计跑了回来,说陆兴贤去处理着火之事,不能陪无双用膳。
“陆先生怎么了?”无双问,一场火不大,怎还需要处理。
“是那发了火的人,硬说咱茶园占了他的地,死活缠着东家要见官。这不没办法,只能去官府澄清。”伙计说得无奈,摇摇头,“我在这里几年了,还没听过有敢和陆家挣地的。这人,八成是个傻的。”
说完,伙计道了声请便,便准备离开,去做自己的事。
无双将人叫住,随后快步进屋,桌上两道青菜,一盆汤,中间宽盘里,是片好的茶熏鸭。看得出,是陆兴贤吩咐过,简单的菜式花了心思。
走到桌边,茶香气混着肉香往鼻子里钻,让人食指大动。
她找了一张油纸,把大半盘的茶熏鸭摆上,随后包好。陆兴贤忙得没顾上用膳,想让人带着路上吃。,
跟来的伙计瞬间知道了她的用意,笑着道:“还是曹姑娘想的周到,心地真好。相比,那余娘子简直就……”
意识到自己多话,伙计闭了嘴,双手接过纸包,然后往山下跑去。
无双看人离开,想着余娘子是何人?抬头看天,来时还晴朗的天,如今又阴沉起来,眼看着是又要下雨。
心里才想完,雨点子就吧嗒嗒的落下。
劳作的伙计茶女们纷纷跑回来,正好趁着这时去伙房用饭。
无双关了门,掰着指头算日子。如果这两天等不到兄姐,就要到下个祭奠的大日子,便是年节。
“哒哒”,敲门声打断她的思绪。看着桌上饭菜,无双想是婆子来收碗碟了。
遂走过去,双手将门拉开。
不想门外站的是龚拓,他竟堂而皇之来到茶园?
无双保持着开门的动作,看着并不想放人进去。她心里清楚,一定要让他知道自己的态度,手下意识想将门关上。
龚拓眼疾手快,手一擎摁在门板上,居高临下:“下雨了,让我进去罢。”
作者有话说:
你们的烟带着肥章来了,以后就日更到完结。明天双更送上,一更在上午九点。
第29章
龚拓的身量高, 站在门外,头几乎顶着檐下。
屋顶的雨水滴下,沿着他的脸颊滑落, 汇聚在他瘦削的下颌,身上外裳也几乎湿透。
无双的门关不上, 隔着门缝与他相视, 早已淡去的压迫感,重新在体内复苏。
那头伙房里吆喝一声,无双一愣神的功夫,龚拓身形利索的闪身进到屋里。脸上没有丝毫擅闯的愧疚感,仿佛理所当然。
无双无奈,缓缓转身,竟也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
“这些, ”龚拓说话惯常的顿了下,而后拿眼瞧着无双, 嘴角一抹疑惑,“人能吃得下?”
他指的便是桌上饭食, 现在虽然凉了些, 但是味道当真不错的。无双不明白,他跑过来就是想奚落她吃的不好?
她还是不说话, 站在门扇那里,柔美安静, 身后就是秋日飘雨。
龚拓走过去,一把把她往里拉进来, 随后放手关了门, 隔绝了外面的清寒。
“不怕淋湿吗?”
光线暗下来, 除了雨声, 隐约能听见伙房那边的吵闹声。
“跟我回城,”龚拓见人不说话,干脆挑明来意,“别跟我说,你打算住在这儿,住在别的男人屋里。”
无双皱眉,指尖捏紧陷进肉中。这句话委实难听,什么叫住在别的男人屋里?他凭什么随意评断她?
“我有自己的事,世子回去罢。”她轻声开口,往后站了站,与他离了两步远。
她现在要找自己的兄姐,有自己的新生,他不能像以前那样,轻易的干涉她的人生。
屋里开始生出淡淡的香,龚拓鼻间微动,嗅到了这抹熟悉的气味儿,笑了笑:“百馥香还在。”
认知了这点,他也就不怪她那点儿冷淡。他最是了解她,心很软,总归到底还是会把她带回去。
无双低头抿唇,药浴的效力过了,身体内的香自然就出来了。他是喜欢的,为她种上,可她就要一辈子带着,不管她是不是愿意?
龚拓拉开凳子坐下,盯着墙边的人,想要抓过来易如反掌:“我会把所有事处理好,你回去谁也不敢乱说什么。只要想做,没什么事情是难的,你想做曹霜,那就是曹霜吧。”
话语一字一句砸在无双耳中,心中生出无力。她了解他,他真能做得出,说不准还能给她造一个新身份。
至于她说了什么,想做什么,他从来听不进去。
“那把火是你放的?”无双问。
“不是。”龚拓直截了当否认,声音无波无澜,“姓陆的自己得罪人还不知,就你当他是好人。他也不看看自己是谁?凭他也配?”
无双胸口一闷,陆兴贤什么都没做,人家好好的茶园,不管是不是龚拓让人放火,他也不该如此说话,好似人家又多十恶不赦。世家贵族眼中,当真就看不起平民百姓?
她不想说话,尽管心中五味杂陈,面上仍是淡淡。即便对方说再多话,她这边也已经无动于衷。
龚拓怎会没发现无双的冷淡?说了这么多,好的坏的,没有一句回应,和伯府时简直判若两人。不由心中琢磨,她变成这样,是为了谁?
陆兴贤?
他心里冷嗤一声,是想和他抢人?
手指往桌上一搭,那里摆着一本账簿,书页中似乎夹着什么。龚拓手指一捻,从中抽出一张信纸,随后淡淡瞟了眼。
“呵,”他看了眼无双,晃晃手里的纸,“瞧这位陆先生,还与乌莲寨勾结,往那边送银子。”
无双终于有了反应,看着那张晃动的纸:“这是大事,陆先生正经行商,世子莫要污人声誉。”
“污人声誉?”龚拓嗤笑一声,起身走过来,把纸展开在无双面前,“你仔细看看。”
信纸上字迹清晰,是陆兴贤的笔迹,写着寨主笑纳,望兄弟们照顾之类。这不就是买路财?人家行商买卖,经过乌莲寨的范围,交点银子保平安,不少人都是这样做,这就成什么罪证了?
“啪”,无双一把将信纸抽过来,走过去给人重新夹回书册内,不顾龚拓沉下的脸:“官府不作为,路上不太平,人家这么做也没错。”
龚拓眼睛一眯:“你帮他说话?”
无双不看他:“这是事实。”
“行,”龚拓笑了声,一个字拉着长长的尾音,“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