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烟
她觉得是管用的,小时候受惊,母亲帮她叫魂儿,后来逃难,兄姐帮她叫魂儿。再后来,只能自己给自己叫了。
龚拓看着她,随后手伸进湖水里,薄唇微动:“无双回来罢,无双回来罢……”
他轻着声音呼唤,手浸在水里,像是要拉住谁的手一样。
无双微愣,随后看见他的手落上她的额间,感受到一点冰凉,抬眼看他。
龚拓看进她眼中,嘴角勾出一个笑:“无双回来了。”
他在帮她叫魂儿,她知道他不信神灵鬼魅的。
“现在没事了。”龚拓收回手,看了眼湿漉漉的手,亦是想到了自己小时候。
其实他小时候身体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得上很弱,也曾受过惊吓,那时母亲也为他叫过魂儿……
母亲?眸中一抹自嘲,随即将手别去身后。
“我送你回去,我自己去岛那边找路。”龚拓站起来,望去远处。
整个岛就是一座山,他们身处在南侧。若有人居住,自然是朝阳方向,岛的北面有人的可能性很小。
无双站起,摇摇头:“我能走。”
说完,她自己先走出去,可能太急,踩上一个滑溜溜的石头,身子一歪。
一只手臂及时托住她,手肘落在他的掌中。
“谢世子。”无双站稳,对人道谢。
龚拓步伐放慢,配合无双的小步子:“都落到这田地了,你还叫我世子?一会儿要是碰见有人,你也这么喊?”
“那叫你公子?”无双想想也觉得不合适。
碰到村民自然没什么,要是碰到水匪呢?一个世子,很可能龚拓就成为一个肉票,管他在外面通天的本事,在乌莲湖根本没办法施展。
这么一想,公子似乎也不合适。
“和以前一样,”龚拓侧着脸看他,落下的乱发,可丝毫没影响他的一张脸,“叫阿郎。”
无双垂首看着前面,轻声开口:“不合适。”
阿郎这个称呼,总是连扯着以前,怎么可能叫得出口?
“这样啊,”龚拓似乎也为难起来,想了想,“那只能叫阿拓了。”
阿拓?
无双心口攸地一惊,不禁往人看了眼,以为他是无聊说笑,可是脸上明明认真。
龚拓转身继续往前,余光中后头的女子站着不动,他笑了声,唇角印着好看的弧度。
往北面走,地势越来越高,乱石杂草的,稍有不慎就会绊倒。
无双一声不吭,走这种路有时候需要巧力,逃过难的她自然知道,所以完全跟得上龚拓的脚步。有时抬头,她会看见他眼中的赞赏。
上到一处高点,无双往下看了眼:“咦,那边有……”
话还没出口,她就被龚拓捂了嘴,然后后背被带着撞到他身上,后脑碰上他的胸膛。
“别说话。”龚拓在无双耳边小声道,随后带着她一转,看去下面。
作者有话说:
兵符:拿我碾药,你礼貌吗?骂骂咧咧……
第49章
无双随着龚拓的力道, 跟着他蹲去草丛中,耳边钻进叮叮当当的声音。
她方才只看到了水边的一间小屋,现在才真正看清, 山下的是一座矿石场。叮当声,是那些矿工的斧锤声。
再仔细看, 这好像并不是采石矿场。谁会在一座荒岛上采石头?况且那些更像是碎石。而除了矿工, 四下站着不少监工,人人五大三粗,手里攥着长刀。
龚拓这时把手从无双嘴上松开,眉间拧着。
无双别扭的往旁边移着,手推开了龚拓放在她腰间的手。他倒是熟悉,随便一扣都能碰到她的软肉。
“我没注意。”龚拓咳了声,随后把手撤回去, 指尖不禁捻了两下。
无双蹲的更低,完全的藏进草丛中, 和下面矿场只有十几丈远,说话声都听得清楚。
有个矿工晕倒, 被看守直接拖走, 扔进了湖里,那人来不及挣扎两下就沉了下去。
“黑矿?”无双问, 这种事听说过。
矿产,金银铜铁宝石, 皆是归属于朝廷,每一个矿都有记录, 有专门的官员打理。乌莲湖是乌莲寨的地盘, 那这矿定然不是朝廷的。再看对矿工的态度, 更能验证这一点。
龚拓点头:“应该是, 还不止。”
对于朝廷的一些事,他显然更清楚,只是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
“这些劳作的矿工应当是被抓进来的,”他继续道,然后眼睛观察着每一处,“进来了,便就再也出不去,只能劳作到死。”
龚拓看了一圈,这里并没有船。
再待下去容易被人发现,两人悄悄从坡上下来。
见到刚才那幕,无双不禁想起凌子良。这个石矿,他知不是道?还是他有参与?
半日多时间,他们确定了这个岛子的情况,想离开很难。没有船先不说,那边矿场的人还随时会发现他俩。
回到山洞后,无双身上开始发疼,这种感觉她熟悉,是风寒初发的症状。昨日落水,现在寒气发作了。
龚拓重新生了火,提前把野芋头埋在土里:“你觉得为什么矿场那边没有船?”
“船?”无双想了想,“怕人跑出去罢。”
龚拓点头:“采矿必然要往外运,其实还是会有船来。”
无双也这么想,伤寒让眼睛开始无力,身子往草堆里缩进去。
“你怎么了?”龚拓发现无双脸颊发红,并不正常,随即扔下树枝,走过去。
他伸手探上她的额头,试到一股滚烫。她身子畏寒,很容易就会发热,一场落水难免的。在这里生病,那可是麻烦事。
无双头一歪,躲开他的手,随后往洞壁上一靠:“我睡一下就会好。”
龚拓薄唇抿紧,手攥起垂在身侧:“你等我,我去给你找药。”
这个洞里阴凉,她甚至喝不上一口热水,再继续下去,只会越来越厉害。
“找药?”无双看他,干燥的嘴唇动了动,“你要做什么?”
这岛上哪会有什么药?她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龚拓开口:“去矿场,那里一定有。”
不仅会有伤寒药,还有食物和被子,他要去给她拿来。运气好,他说不定还会找到一条船,带她离开。
“不能去。”无双脱口而出。
他们根本不了解那里的情况,都知道是黑矿,他还往里进?就算他艺高人胆大,就没想过有个意外?
龚拓因为这句阻止,心中某处软了下:“无双你听我说,这个山洞并不安全,随时可能被人发现。”
他坐在她身边,耐心的说着。
无双摇头,脸颊绷着。不管过去她与他如何,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进虎穴,还是去为她寻药。可她也知道龚拓说得对,这里只是暂时的安全,凌子良现在还不知出没出观州,要找来不知道何时。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条船,然后离开这儿。”龚拓继续道,摆开面前的事实,“这里没有吃的,天冷人扛不住的。”
“那些不是好人,”无双嗓子发涩,“若是发现了……”
龚拓笑笑,很想伸手摸摸女子的发顶,抱着给她温暖:“比这更凶险的我都碰到过,没什么好怕。”
任何时候,他身上总是带着坚定的自信,似乎任何困境都会在他手里解决。这是作为将领必须有的气质。
“可那时你有手下。”无双接话,现在他孤身一人,所谓独虎难敌群狼。
“所以啊,”龚拓看她,眼中染着温暖,“他们知道我没回去,会摸过来的,我心里有数。”
无双狐疑看他,眼角的清凌下藏着妩媚:“怎么做?”
“信弹,”龚拓说着,“等差不多时候,我发一枚信弹,他们会循着找过来。”
见她不语,他松了口气:“行,不去了,等明日再看。”
无双点头,明日说不定就会有人寻过来。总好过跑去矿场冒险。
。
江北城。
吴勤往日的闲适不见,在房里来回踱着步子,不时急得搓手。
一旁阿庆被晃得头晕:“吴大人,你倒是想想办法啊。我家世子都不见两日了。”
“我不急吗?”吴勤双手一摊,下巴上的山羊胡一抖,“这不是一直再找吗。”
接着长叹一口气,仰脸看着顶棚:“龚大人啊,你就赶紧回来罢,出点什么事儿,皇上还不摘了我的脑袋?”
都知道他和龚拓南下,身为文官的他为主,处理江堤一系列事,龚拓为武职从旁协助。可是他自己几斤几两,心里头明明白白,他就是个摆出来的脸面,有些走动的场合他去一去,周旋一番,实际上所有大事是龚拓为主。
明白点来说,他吴勤就是为龚拓遮挡的幌子。要是这位皇上栽培的龚大人出了事,那他恐怕也得跟着陪葬。
一时心有戚戚然,嘴里吟着两句悲伤诗词。
“吴大人,现在你还有心思念诗?”阿庆简直头疼死。
之前总觉得自己那个主子冷冰冰的,心思深不可测,有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可如今跟了吴勤两日,才发现还不如跟着龚拓,最起码主子做事干脆有把握,这位吴大人,真没什么好说的。
“有了,”吴勤双手一拍,脑袋轻晃着,“龚大人既然在乌莲湖,说不定已经进了乌莲寨。”
阿庆暗道一句废话,面上作出惊讶:“大人英明。”
一句马屁很是管用,吴勤捋捋胡子,四平八稳往前迈了一步:“如此,咱们以货商的名义联系上乌莲寨。”
“然后呢?”阿庆追问。
“买路财听过没?”吴勤扫一眼阿庆,随后道,“不管水上陆上,经过乌莲寨的范围,一些商人会提前准备财务送上,届时自己货物经过时,乌莲寨便不会动手。这就是买路财。”
“哦,”阿庆恍然大悟,“大人高明,那派谁去?”
“派谁?”吴勤又犯了难,他一个没有实权的摆设,能支使动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