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烟
“停下?”凌无然皱眉,转过身来,“我要去观州。”
“王妃如今在大渝境内,做事最好谨慎些。”龚拓提醒一声,往人脸上看了眼,果然是姐妹,有些相像,“你的身份,让别人知道了会很麻烦。”
凌无然不语,她的身份的确特殊。被人知道私自来大渝,是牵扯到两朝的大事儿。
“人呢?”她问,这才是回来的目的,找到大哥和小妹。
时隔十多年,终于再次回到了沧江上,心里是有熟悉的,可更多的还是恨。是这里,父亲卷进江水,他们的家就此垮掉。
龚拓看着远处,下颌微扬:“在观州。”
凌无然清灵的脸上显出忧伤,追问着:“无双?”
“无双。”龚拓颔首,念着这个名字的时候,口气不自觉软和了些。
凌无然身形摇摇欲坠,眼眶忍不住泛红,忙回过脸去,任由江风吹拂。她不喜欢哭,可是内心无法平静。
说实话,她脑海中大哥和小妹的模样早已模糊,十多年,能改变得太多。
“为什么这么做?”凌无然淡淡问,袖下的手攥紧,“你想要什么?”
她很早就知道,从来没有平白无故的好处,人家对你伸手时,必是有所图的。世人皆如此,逃不过利益二字。
龚拓摇头。
似乎这姐妹俩,脾气上并不像。这位北越宏义王妃对人有很深的戒备,凡事弄个清楚才会走下一步,有些锐利;相比,无双要简单些,她会拿出真心待人,更加柔和。
“没有?”凌无然嘴角一翘,带着眉尾的红痣也挑了下,显然是不信龚拓无所图。
龚拓手扶上船栏,衣袍翩飞:“没有。”
是他之前伤无双太深,做过许多错事却不觉,总是理所当然的将自己意愿加在她的身上。如今,想为她做些什么,是不是多少能弥补?
凌无然盯着龚拓,她的感觉想来敏锐,心里升腾出火气:“你和她,什么关系?”
莫名,她想到了自己。同是女儿家,她怎么会猜不出?
她不敢再想无双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她和凌子良到底年龄大些,能处理事情,会分辨人心,可是那个小哭包妹妹,她根本什么都不会……
难怪,龚拓第一次见她时,表情戴着奇怪。后来宫里婢女说,龚拓离开王府前,送了好些东西回渝京,因他伯府的房中有个宠婢。
那个宠婢就是无双。
凌无然浑身发冷,如果手里有把尖刀,她会毫不犹豫的扎进龚拓胸口。她怎么样都无所谓,但是决不许别人磋磨她的妹妹。
她眼中的冷意那么明显,龚拓轻易就看得出:“她一直在找你。”
“放心,”凌无然唇角轻启,淡淡几个字,“不会让龚世子白忙。”
暂且如此,眼下没必要揪扯,等见到无双,她自有主意。
龚拓没有说出凌子良的事,现下事情复杂。虽然京城那边看似没有动静,实则他知道,今上定然暗中派了人过来。这个时候最是要小心,尤其凌家这兄妹三人。
等到了下个渡头,凌无然下了船,跟随着龚拓安排的人,去了早已准备好的宅院。而龚拓,继续乘船回观州。
。
人都说流言可谓,不管是真是假,总有人会相信,从而心中恐慌。
无双和云娘看完新铺面,一出门就听见街边的说书人喊出一个名字,凌昊苍。
云娘担忧看了眼无双,想拉着她快些离开,奈何人反而站下,面对那说书摊子。
只见那先生的醒木往面前案上一拍,啪得一声响,紧接着开始绘声绘色的比划开:“话说这白狐狸就是凌昊苍,底下一众凶狠的水匪喽啰,平日里打家劫舍,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无双,回去罢。”云娘拽拽人的袖子,“尽是些胡说的,听他作甚。”
两人的耳语,并不妨碍说书人唾沫星子乱飞,口口声声,凌昊苍靠着当年搜刮的民脂民膏,这才养大了乌莲寨。去岁,又劫了官银。
“哎对了,”说书人手一拍,做出一副神秘的样子,“他要带人来灭掉观州城……”
无双没想到流言都传成了这般,说凌昊苍会带领乌莲寨攻下观州城,因为乌莲湖已经容不下。这样的胡言乱语,底下的人竟真有信的,还说要什么出城避难?
更可怕的是,当年的事竟被说得那样清晰。母亲的离世,他们三兄妹的名字,全部清清楚楚。
正待那说书人还要大讲一番的时候,一队官差过来,宽刀往案上一扔,人这才吓得闭了嘴。
“走走走,瞎说什么?想不想进牢里讲书!”官差呵斥着,将一群人驱散。
人散去,无双看见龚拓从街上走过来。原是他带了人来。
“不过是些流言,莫要往心里去。”他未着官服,简单一身青衣,对着一旁的云娘点下头算是招呼。
云娘看看两人,指着学堂:“泾儿好下学了,我去接他。”
说完,人朝着学堂走去,留下龚拓与无双二人。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只一会儿的功夫, 说书摊子就被驱散。说书先生不敢和官差杠,磨磨蹭蹭的收拾东西,嘴里嘀咕着, 连说个书都不让。
天气说不上好,压着厚厚的云层。
无双没想到两人会在大街上相遇, 算算, 乌莲寨一别,现在已经都一个多月。
“以前住在观州两年,从没有听说过这些。”她开口,对于别人这样这样诋毁自己的父亲,心中很是压抑。
龚拓抬头看看二层的铺面,大概猜到无双的用意:“还准备回观州来?”
“本也想换一间大些的,正好碰上这里想往外盘, ”无双回道,转身在街上走着, “嫂子不会别的营生,只懂得卖茶。”
她的脚步轻柔, 静静走着, 就让人感觉到自内而外的温柔。
龚拓点头,知道她向来心软, 对在意的人是用心想帮,如当初的盼兰, 她在逃离伯府前,提前先帮人赎了身, 然而自己嘴上对这些好却从来不提。
是不是, 这就是所有人都喜欢她的原因?
“方才说的传言, 最近是传得挺嚣, ”他回头看了眼说书摊子,“大概是因为发生的几件事。”
无双脚步一慢,眼中有些不解:“什么事?”
微微侧抬的脸,眼底清亮。
龚拓心中一动,他喜欢她的眼,妩媚艳丽中又带有几分纯正。这样平淡的聊着,有一种别样的舒服,更是欣喜,她现在会给他反应与聆听。
“沧江上最近发生了几件案子,都有死伤,传言是乌莲寨所为。”
“不会,”无双下意识否定,摇头,“大哥没让人出来。”
她刚才只听了什么官银,打家劫舍,前面发生了什么并不知道。左右她不信,平时也不想打听这些,当然云娘肯定不会拿这些来跟她说。这里听龚拓一提,才知道原是真发生了什么。
龚拓自是知道不是凌子良所为,便安抚一句:“所以是传言。”
“发生了什么?”无双问。
“有一伙人抢了一个商队,还有前晚,陆家的茶园被烧了。”龚拓挑了两件来说,“这些事官衙在查。”
无双垂首,眼睛盯着石板路,柔软的裙裾随着步子摇曳:“为何突然这么乱?”
来了两年,从来都是平定安稳。观州民风淳和,勤劳朴实,难怪刚才听说白狐狸要攻城,就想逃离这里避难,可能就是前面发生了那些事。
“我是想跟你说,”龚拓步子放缓,随着无双的节奏,与她并行,“最近城里乱,你要不换的地方住?”
无双看人一眼:“换地方?”
“要不,”龚拓顿了顿语气,回看进人眼中,有些试探的说道,“我在这里下榻的宅子,你要不带着陆云娘母子,一起先搬过去?”
“你也信传言?”无双问。
龚拓当然不信传言,可他清楚现在城里形势。表面上看还是风平浪静,可是底下分明开始涌动,不然那些突然冒出的传言,从哪里来?
是他查得太深,有些人已经坐不住,开始将水搅浑。这一点儿上,吴勤说的没错,搞不好这是掉脑袋的大事。
而且,这件事还要快查,不然今上真的会下令,铲除乌莲寨……
“不信。”他知道自己劝不动她,目前她可能愿意和他说话,但是绝不会搬到他的宅子。
无双点头,随后嘴角微微一笑:“谢大人提醒,我和嫂子会小心。”
客气而委婉地拒绝,让听的人不会有一点儿的不舒服。
她是想问自己父亲案子的事,可是知道龚拓的脾气,对于公事是很认真的,便就没开口。
“我二姐,她可有消息?”
龚拓听出无双口气中的小心翼翼,笑了笑:“有的。”
然后,不出所料的看见那双眼睛亮了起来,璀璨夺目,生动无比。
“她在来的路上,”他的薄唇勾着好看的笑,淡漠的眼睛柔和开,“你有一个五岁的小外甥,很是调皮。”
“来了?”无双怔住,嘴唇蠕动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二姐安好,还有一个五岁的孩子?她心中汹涌着喜悦,转而在她的表情上表现出来,鼻尖发酸,眼眶发热,是真的高兴。
龚拓很想将人抱住,然后手掌拍着她的后背,想去分享她的这份喜悦,可只能心里一叹,在她接受他之前,他怕是一个手指头也碰不上她。
“因为城里乱,她现在在别处。别的不能与你多说,等你们姐妹相见,且去自己问她。”
无双点头,对眼前的男人不知如何表达感谢,只是冲他笑了笑。
天暗下来,前面就是槐花巷。
无双刚想与龚拓道别,转身发现人突然走开。
她没在意,与她说了些话,大概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做。见到豆腐三的妻子正抱着孩子玩耍,她上去和人说了两句,间接的证实龚拓刚才所说的事是真的。
只是龚拓大概怕吓到她,说的委婉些。在三嫂口中,那商队的人全部被推进江里,甚至临江的小村落也不少惨遭荼毒……
听了后,无双后背发凉,所有这些恶事,全都是用着她死去父亲的名号。这也就难怪传言,说会来铲平观州城。
与人说完话,她便往巷子走。
“无双。”
身后有人唤她,无双回身,是龚拓快步而来。
“你没走?”她问。
“给你。”龚拓在人对面伸手,一个方正的油纸包。
无双微诧,不知该不该接,耳边能听见对方的呼吸。他显然走得快,如今还在平复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