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药
“那地方虽然归咱们大荆了,可是很多北齐人哩!很乱!你们到了那地方可得小心,尤其是晚上,千万别乱走……”
又一个人凑过来,说:“我有个亲戚前几年走生意去过一趟,那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尤其是姑娘家格外要小心,好在你们这一行没姑娘家……”
热心的村民七嘴八舌地跟云帆说了许多。外面的雨势慢慢小了,他们忙着农活,也不能这场雨完全停下来,冒着小雨回家去。破庙里,只剩下云帆一行三个人。
云帆转过头去,望向另外两个人道:“夫人,咱们等雨彻底停了再走?”
寒酥点头,她朝长凳走过去坐下。翠微跟着走过来,将水囊递给寒酥。
寒酥与翠微都是男子打扮,且故意画了扮丑的妆容。寒酥脸上贴了粗眉与胡须,还在右脸上贴了一大块烧伤的假疤。
而翠微也同样贴了粗眉和胡须,此外还在脸上画了块刀疤。
再换上粗布男装,如此打扮一番。三个人站在一起,寒酥和翠微将云帆衬得玉树临风。
虽说是故意打扮成这样,云帆每每看了都觉得不顺眼。他又一次感慨:“夫人,您这是何必自己跑这一趟?风餐露宿多受罪啊!”
寒酥接过翠微递来的水囊喝了一口水润润喉,道:“单凭画像找人还是容易错过,我亲自来找不仅能在人群里一眼认出父亲,而且说不定能够凭借往日的生活习惯找到些蛛丝马迹。”
云帆想了想,好像没办法反驳寒酥这话。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的雨彻底停下来,三个人继续启程,往下一个村落去。
如今已经到了边界之地,偶尔能看见些身穿异服长相非中原人的人。这些人可能是归属大荆的番邦人,也可能是假扮番邦人的北齐人。
与一队异服人迎面走过,云帆打起精神来,不敢掉以轻心。
寒酥偏过脸,望向云帆。
她要找父亲是真,要一去不归也是真。
她必须带上云帆,一方面是需要他的护卫,更重要是她必须在云帆面前假死,只有让云帆相信她死了,云帆才会让封岌相信她在寻找父亲的路上死了。
寒酥摸了摸腰间,突然说:“遭了。”
云帆立刻回头望她:“怎么了?”
“荷包丢了。可能落在刚刚避雨的那个破庙里了。”
“里面钱多吗?”云帆问。这一路上不宜生事,刚刚经过一队异服人,现在折回去恐怕还要遇到那队人,能不回去还是不回去为妙。
寒酥皱着眉,面露难色。
云帆懂了:“里面有重要的东西?”
寒酥点头。
云帆再问:“一定要回去找?”
寒酥迟疑了一下,再点头。
云帆没话说了,转头往回走。
他们三个人回到刚刚避雨的破庙,听见里面有说话声,寒酥心里顿觉不妙。她往里看一眼,见刚刚经过的那队异服人正在破庙里吃东西。而寒酥遗落在这里的荷包正在其中一个人手中。
寒酥压低声音对云帆说:“钱不要,只要里面的一副耳坠。”
云帆走进去,陪着笑脸过去讨要:“这位大哥,里面的钱就当孝敬你们买酒吃,能不能将里面的耳坠还给我们?”
一双双眼睛望过来,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云帆笑笑,道:“行,那不打扰你们了。”
他弓着腰往后退,出去之后提高音量对寒酥和翠微说:“没找到,咱们走吧。”
他给寒酥使眼色,带她们两个往前走了好长一段路,才说:“在前面等我。”
——云帆又折回去了。
寒酥担忧地望着他的背影。翠微在一旁好奇问:“什么耳坠那么重要呀?我怎么不见您以前戴首饰……”
寒酥抿着唇,没有解释。
寒酥和翠微忐忑地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又见到了云帆的身影。他快步朝寒酥奔过来,时不时回头望一眼。
“给。”云帆将耳垂递给寒酥。
一对鲜艳的红玛瑙耳坠躺在寒酥的手心。寒酥垂眸望着它,轻轻舒出一口气。她又慢慢收拢纤指,将这对耳坠紧紧握在掌中。
这次出门,一切从简,只带必要之物。身上带着的没什么用的东西,唯独只有这对耳坠。
“快走!那些人是北齐人!”云帆催。
寒酥朝后面望去,看见刚刚那些人追往这边赶。寒酥心里暗道不好,也顾不得说其他,立刻朝着前面的村落狂奔而去。
可他们靠自己的腿,而后面追的那些人却骑马。纵云帆轻功了得可以轻易逃走,寒酥与翠微却是无能为力。云帆又不可能同时带两个人用轻功逃走。
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翠微回头望一眼,她狠狠心,一边跑一边说:“云帆,你带夫人先走!”
“闭嘴。”寒酥打断翠微的话,她用训斥的语气。
云帆咒骂了一句,摸出腰间的软剑。他明明前一刻还在咒骂,下一刻又换上嬉皮笑脸的模样对翠微说:“怕什么?不想生事而已。不就是十来个人,我打得过!”
翠微一边狂奔,一边气喘吁吁地夸赞一句:“您可真厉害。”
云帆听着这话一时之间有点懵,竟是没能立刻分辨出来翠微这话是真的夸赞还是挖苦。
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云帆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他来不及再想其他乱七八糟的,心神绷紧。他将话说得轻松,可心里不敢大意——夫人在一堆能人里挑中了他,认为他最厉害,他可不能让夫人失望!
眼看着再过一道桥,就到了前面的村落,身后的北齐人却已经追了过来,扬起的马蹄带起沙尘溅在寒酥的脸上。
她抽出绑在袖中的匕首,毅然转身相待!
可是下一刻,这些追到近处的北齐人却又突然之间调转马头,快马而去,似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徒留寒酥、翠微和云帆面面相觑。
寒酥后知后觉地回头小桥之后的村落,隐约可见士兵的身影。而一队士兵已经觉察到了这里的异常,正纵马往这边赶。
云帆松了口气,道:“原来有咱们的兵马在这村落里。”
这里已经到了边地,大军时常会派一队队兵马到附近的各个村落巡查。寒酥一行人正是遇到了这么一支小队兵。
一队士兵骑马上桥赶过来,询问了情况,立刻朝逃走的北齐人追去,只留下一个士兵,他怒道:“这些北齐人成了丧家之犬还敢作恶!”
他又对云帆道:“天快黑了,别乱走。进村子住一晚再说。”
“多谢!”云帆拱手道谢。
三个人跟着这个士兵进了村落。
黄昏时分,家家炊烟袅袅,伴着些熟食的香气。听见猪的嚎叫声,寒酥诧异地转头望过去,看见不远处的村民围在一起正在杀猪。
寒酥不由诧异,这不年不节的,村子里的人为什么要杀猪?寒酥询问在前面带路的士兵:“是要招待你们这些将士吗?”
带路士兵没接话。
寒酥立刻抿唇,心道自己多嘴。军中事,还是少问为好,免得被当成细作。
士兵带着三个人在一农屋前停下,对把守的侍卫低语两句。寒酥瞧着这阵势,心里猜难道还有哪个将领在这村子不成?
“进去。将今日遇到北齐人的事情如实禀于我们将军。”士兵道。
寒酥跟在云帆身后,反正这一路都是云帆机灵应对。
可进去之后,寒酥没听见云帆开口。
寒酥诧异抬头,不由愣住。
第101章
封岌坐在书案后,一幅军事地图悬挂在他身后,在他面前的书案上也摊着几张地图。
寒酥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寒酥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里能遇到封岌。他现在不是应该在暨岱城吗?寒酥又很快反应过来,军事上真真假假,她听来的他的行踪未必为真。
“你退什么?”封岌盯着她。
寒酥抿了下唇,低声道:“丑。”
封岌打量着寒酥的脸,她脸上粘着假的烧伤疤痕,还贴着粗眉与胡须,确实不大好看。
寒酥有些尴尬地问:“这样也能被将军认出来?”
“呵。”封岌颇为无奈地低笑了一声。
云帆高兴地几乎快欢呼出来:“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将军!”
封岌瞥了他一眼,云帆脸上的笑容一僵,立刻用简明扼要地语句将刚刚遇到北齐人的事情禀给封岌,然后道:“我这就去找长舟收拾住处!”
他转身往外走,朝翠微使眼色。翠微看了寒酥一眼,见寒酥没拒绝,她才跟着云帆出去。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了。
封岌目光深沉地审视着寒酥,他刚要发问,寒酥突然朝他奔过来,一下子扑到他怀里。
封岌愣了一下,才抬起手搭在她纤细挺拔的脊背,熟悉的触感隔着粗布衣料传到他掌心,封岌搭在寒酥后脊的手掌慢慢用力压了一下,再向下挪去,挪到她的腰侧,将人抱在腿上。
寒酥轻挪了一下调整坐姿,她手臂搭在封岌的肩膀勾着他的脖子,望着他柔笑:“分别三个月,将军想我没有?”
封岌冷沉肃然的面容一下子缓和,他凑过去,下意识想要去吻她,却在见她嘴巴上下粘贴的胡须时皱了眉。他伸手去撕,寒酥立刻一边推他一边急声:“疼疼疼!”
她这胡子极为逼真,粘得也牢靠,得润了温水才能揭下,这样撕哪能不疼?
封岌皱着眉停下动作,他将手搭在寒酥的后腰,沉声问她:“出门在外,你的谨慎呢?一对破耳坠值得你冒险回去拿?”
寒酥抿着唇不吭声,目光又有些许躲闪。
“什么耳坠,拿给我看看。”
“就是普通的首饰而已,”寒酥说,“以后会更谨慎些的。”
封岌审视着她的表情,伸手去她腰间摸寻。
“真的只是普通的首饰而已……”寒酥推手抵却,可她那点力气对于封岌而言实在是毫无用处。
封岌摊开手,一副红玛瑙的耳坠安静地躺在他掌中。两个人的视线都落在这对耳坠上,气氛渐渐凝固。
寒酥轻掖了掖鬓发,闷声道:“将军喜欢,还给将军就是了。”
封岌指腹缓慢地捻着耳坠,道:“还以为你早就扔了。”
——毕竟当日屏风前,他完全没有送礼物的意思,将她抵在屏风上吓她逼她强硬地将耳坠戴在她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