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药
寒酥朝他走过去,看清案板上的肉丝,不由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样可以吗?”封岌问。
寒酥目光轻移,望向案板旁边的一个碗,里面是她刚刚切好的萝卜丝。而封岌切的肉丝竟比她切的萝卜丝还细,更神奇的是每一条肉丝几乎一模一样的粗细长短……
寒酥因先前并无恶意的轻视而有些尴尬,她说:“很好,比我切得要好许多。”
封岌用菜刀将切好的肉丝拨到一旁,然后开始剁另外半块肉。他看向寒酥,再次确认:“肉酱?”
寒酥点头。
他手腕一转,刀身用力拍在那半块肉上,力度之大让寒酥下意识缩了下肩。
寒酥忍不住问:“将军……以前也会经常帮母亲打下手?”
“没有,没干过。”封岌否认。
寒酥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封岌轻松地剁着肉,面无表情口气随意:“和剁脑袋瓜子也没什么区别。”
封岌睥着成了浆糊的肉酱。
他就知道,没有他玩不明白的刀。
菜刀也是刀。
肖子林在厨房外探头,有事要禀。寒酥赶忙说:“将军去忙,已经没有多少活了,一会儿就能做好。”
寒酥又在厨房忙了一会儿,和翠微一起端着晚膳和几道点心出去。点心是她做的,那几道菜肴却是翠微的手艺。
她走到前厅的门口,隐约听见肖子林对封岌禀话——“三郎一直没回去。”
寒酥的脚步不由顿住。
她没听见封岌开口,不过却见肖子林从里面出来。寒酥端着糕点迈步进去,将糕点放在桌上。
翠微也将手里的菜肴摆上桌,然后退下去。
寒酥在封岌对面坐下来,她主动问起:“还没有找到三郎吗?”
“没有。”封岌并没有隐瞒寒酥。
寒酥蹙眉。这都四个多月了……以封岌的势力想要找一个人四个月还没找到,可见沈约呈是花了心思躲避。
不过寒酥并不想在分别前一晚谈论这件事,她微笑着岔开了话题,和封岌一起用过晚膳。
封岌端起酒壶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放在寒酥面前。寒酥刚喝了一点,外面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不多时,肖子林立在门外急急叩门。
封岌不紧不慢地端起酒杯,开口:“禀。”
“将军,溪萝州失守了!”
向来吊儿郎当的肖子林语气是寒酥从未听过的严肃急切。
封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沉声下令:“整理大军,天亮出发。”
“是!”
原本第二日该是寒酥启程前往郸乡,寒酥没想到封岌也要往前线去。这段时日,大荆和北齐一直在争夺溪萝州。纵使寒酥不太懂军事,跟在封岌身边这段时日,也让她明白溪萝州有多重要。彻底掌握了溪萝州,才能踏进北齐的都城。
寒酥望向封岌,柔声道:“将军要小心。”
封岌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目光:“放心。”
他似乎永远有着令人信服的胸有成竹。
因第二日一早要出发,这一晚,封岌与寒酥很早歇下。寒酥安静地偎在封岌的怀里,纵使是人人敬仰无所不能的封岌,寒酥还是会因为他要上战场而不安。
寒酥想着明日要早早起来送封岌,可她并不知道封岌口中的天亮出发,需要提前一个时辰起身。
天色仍陷在浓墨时,寒酥隐约觉得身边空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封岌立在床边穿衣,他身上的衣裳很熟悉,寒酥隐约认出来是她给他做的那件。
“将军……”
封岌转过脸,望向寒酥。
他俯下身来,亲了一下寒酥的眼睛。当他的吻落下时,寒酥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继续睡。”封岌说。
当封岌直起身时,寒酥迷迷糊糊地仍旧闭着眼睛。
封岌拿起一旁的硬甲,没往身上披。他凝神深看了一眼寒酥,才转身往外走。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又大步转回身来,俯下身来用力地去吻寒酥。
寒酥彻底醒过来,有些无法承受他的这个吻。她睁大了眼睛望着封岌,在这个无法呼吸的掠吻中,她彻底清醒。
当寒酥将要喘不过气来时,封岌沉声:“等我。”
寒□□口不停地起伏着,她望着封岌深如浩瀚的眸底。她知道她这个时候应该微笑着答应,可是看着他的眼睛,寒酥在这一刻却有些莫名地心慌,不愿意说假话骗他。
封岌指腹抚过寒酥的唇,沾了一点她唇上的口津。他轻笑了一声,温声道:“再睡一会儿。”
他重新直起身,抱着他的铠甲转身大步往外走,这次没有回头。
寒酥躺在床上喘息了一会儿,才急急起身,她披上外衣快步追出去,她在一片漆黑中踉踉跄跄地摸索着向前,登上城楼,向下望去,看着浩浩汤汤的军队驶出城门。
她的视线落在封岌高大的背影上。
所有的不舍在这一刻凝聚在心口,借着夜色的遮掩,她才敢悄悄湿了眼眶。
她总是很担心因为她的缘故让他分心,她用尽了她的温柔对待他,尽量藏起分别的酸涩。如今她立在月下遥遥望着奔赴战场的封岌,盼着他今朝能完成多年夙愿天下一统,更盼着他平安无恙。
封岌似有所感,转过身来,遥望城楼之上,看见寒酥单薄的身影立在高处,凉风吹拂着她的裙摆,月色洒在她身上让她显得如梦似仙,又摇摇欲坠。
封岌捻了捻指上的扳指。
他早已分不清寒酥的温柔几分真几分假,也不确定寒酥会不会等他。可他必须暂时离开她专心奔赴战场。待他踏平北齐都城结束这场多年战事,那个时候,他才有资格捧着婚事去要她。
他要她,无论她愿与不愿。
天光大亮时,寒酥亦启程离开了这座城,这次她身边的云帆换成了长舟。
第105章
原先封岌认为寒酥会留在京城,那将云帆留给她应当够用。可寒酥毅然离开京城要前往郸乡去找她父亲。如此,封岌就不大放心云帆的能力,把长舟放在寒酥身边。
可这对于寒酥来说,并不算好事。
她想让封岌相信她死了,必要先让他留在她身边的人亲眼所见深信不疑。寒酥觉得比起云帆,长舟要更加不易糊弄。
寒酥乘马出城,她偏过头往常身边的长舟,问:“你来我这里,会不会耽误将军的事情?毕竟比起云帆,你跟在将军身边的时日更久些。”
“都已交接。”长舟回答。就这么简单一句,不再多说。
寒酥也不再多问,转回头去。
三个人即将出城门时,寒酥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她不确定地问:“大桃、幺杏?”
大桃和幺杏闻声转过头,疑惑望向寒酥,将她认出来。
“是你,这么巧。”大桃勉强笑笑。
寒酥扫过一眼,见她们两个一身素白,大桃怀里还抱着个白布包裹着的罐子。寒酥心里咯噔一声,隐约猜到了……
幺杏吸了吸鼻子,忍下眼眶里的泪,解释:“母亲还是没有熬过去。”
寒酥心下不忍,问:“那你们现在要去哪里?”
“以前阿娘总是念着老家的好,她自己不能走回去,我们送她回家。”大桃垂下眼睛。
寒酥有些不放心她们两个,问:“可远?”
“不远。”大桃摇头,“半日就能走到。就是阿娘病得厉害走不了路……”她一想到母亲病重的时候总是尽量抬着头望着老家的方向发呆,她心里就酸酸涨涨的。
“路上当心。”寒酥道。
她们两个对寒酥友善地笑笑,便抱着母亲的骨灰转身离去。
寒酥坐在马背上望着大桃和幺杏远去的背影,从她们的背影里也能瞧出几许悲痛来。寒酥不由想起自己的父母。不过好在父亲很可能还活着,想要找到父亲的心愿越来越迫切。寒酥轻舒出一口气,笔直的腿夹了夹马腹,驾马出了河彰城。
出了河彰城后,寒酥赶去距离河彰城最近的一个小镇,留阳镇。小镇里人口不少,如今夏日非农忙时,镇里的人都清闲起来,路边的树荫下坐了许多村里的人唠家常,他们好奇地打量着寒酥一行人。
天气热,赶路半上午,三个人的脸上身上都沁出了一层薄汗。他们在小镇中央的茶水摊坐下,点上一壶凉茶解渴。
一杯凉茶入腹,些微爽意暂时别退了身上的闷热。寒酥从行囊中取出父亲的画像。
长舟瞥了一眼,道:“将军已经派人调查过这里。”
“我知道。”寒酥这样说着,仍是拿着父亲的画像去向摊主打听,又走过去向树荫下乘凉的百姓打听。
她既然选择亲自跑这一趟,自然要多问问,不想错过任何的线索。
寒酥问了一圈回来,果然没有什么收获。寒酥刚坐下没多久,立刻敏锐地觉察出长舟的脸色不太好。她顺着长舟的视线望过去,发现长舟正在盯着小镇上的几个人。寒酥下意识会担心是北齐人,可北齐人长相与中原人有明显差异,那几个人明显不是北齐人。
“怎么了?”寒酥压低声音问。
长舟低声回:“我怀疑他们是东方宰浮的人。”
东方宰浮?寒酥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此人是北齐的一员大将,嗜血成疯。今早封岌率众要赶赴的溪萝州,正是被东方宰浮占据。
长舟略思忖,低声道:“夫人在这里等我,切莫离开此处。”
寒酥点头。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继续喝茶,心里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瞬间,她脑子里想起很多历史上的各种战役。如今封岌刚离开河彰城,那边溪萝州又出了事,若东方宰浮悄悄派人潜伏在这个小镇,是想做什么?
寒酥只恨自己实在不懂兵法,纵使拼命回忆在书上看到的各种战役、战术,如今也毫无头绪。
寒酥看着那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朝着镇外走去,而长舟悄悄跟在其后。不多时,他们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寒酥的视线里。
翠微在一旁急问:“怎么了?是不是要出什么事情了?”
“还不清楚。”寒酥摇头,可是她心里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长舟还没有回来,小镇上的人却先惊呼。那是个站在屋顶上修屋顶上砖瓦的妇人,她指着远处:“北齐人!”
前一刻还闲坐谈笑的人群立刻慌张地站起身。住在边地,他们早就经历过太多战火。一时间,妇人们抱起孩童快步朝着家中逃去。而男人们,或登到高处瞭望,或回家拿武器。不多时,后者重新走出家门,他们手里握着些棍棒农具。
寒酥望过去,见这些男人们或年迈或病弱体瘦身有残疾。毕竟壮丁都已经跟随大军离开了家园!
“是往河彰城去的!”站在屋顶上的一个独臂男子高声道。
寒酥伸长了脖子,可是她什么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