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药
“好。”封岌起身去将子簪送进来的几本书拿过来,重新在寒酥身边躺下。
寒酥转过身,趴在圆床上,随手翻着书。
封岌怕她伤眼睛,将床幔拉起一侧悬挂起来,让日光照进柔暖的床幔内。
寒酥随手拿来一本书翻看着,是一本诗词集。她将诗词随便翻开一页,竟是她之前在小镇上给那些孩童们上课时教过的一首诗。
寒酥不由想起那些孩子。当初离开,她只想去一趟云邂村。没想到会遇到封岌,然后与他来了这里……
寒酥一阵恍惚,眼前浮现那群孩子们稚嫩纯粹的目光。他们围着她,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继续给他们上课……
寒酥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眼底悄悄攀上一丝歉。
封岌敏锐地觉察出寒酥的情绪,问:“怎么了?”
寒酥笑笑,说:“之前和父亲一起给小镇上的孩子们上课,教他们读书写字。原本答应了他们年后还会回去继续教书,没想到……”
寒酥轻叹了一声,感慨道:“有点自责吧。觉得很对不起他们。”
“你这个样子是怎么教书的?”封岌觉得她站都站不稳,很难想象她是如何日日给别人上课。
寒酥眸色柔和地笑了笑,她将手中的诗词放下,枕着封岌的胳膊偎着他,用温柔的语气讲述:“路上不算远,翠微会跟着我。走不动了,翠微扶着我。小镇上的人都很善良,有时候遇到学生的父母,他们也会尽量帮着我。我有一个学生长得很瘦小,可他父母都是很健壮的人。有一次下雪天,我往家走的时候遇到了他母亲,他母亲说要搀扶我,结果几乎是把我架回去的。若不是我执意不愿,她恐怕是想背我回去。”
“看来那段日子,你过得不错。”封岌说。
寒酥唇畔含着一丝浅笑,沉默着没接这话。
初时几个月是的,她满怀希望拥抱崭新的生活,她向来喜欢远离复杂的人际关系,读书画画教书的生活是她多年憧憬的。即使人很虚弱身上的伤总是时不时疼,她也觉得日子很好。不过偶尔会怀念着封岌,盼着他一切都好平平安安。相思虽苦,却也能苦中作乐。
只是后来听闻他死讯,她便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托人帮忙做了轮椅。翠微哭着说不让她再去上课了,可她还是坐着轮椅去。那个时候,她明白自己心里怀着将生命耗尽的想法。
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寒酥不愿意再去回忆。她赶走那些记忆,让自己去想些别的事情。她握着封岌的手,饶有趣味地捏一捏他的手指头,问:“我在想你小时候去学堂上课是什么样子。是像好学生那样沉默不说话,却在每次考试的时候考第一,还是调皮捣蛋将老师气得吹胡子瞪眼?”
寒酥在封岌怀里仰起脸来望向他。
封岌说:“我小时候没去过学堂。”
寒酥有一点惊讶。封岌可不像没读过书的人。相反,寒酥看得出来封岌读过许多书,和那些五大三粗的糙汉武将不大一样。
“小镇上没有学堂。”封岌说。
寒酥了然。正如她之前去教书的那个小镇,在她和父亲教书之前,那股小镇上连个识字的人都没有。而她也知晓封岌出生在一个很偏僻贫苦的小地方。
“母亲教过我们一些,可我们兄弟几个都不爱学。没学多少。”封岌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
封家其他几个兄弟,虽和封岌不是一个父亲,可封家一直一大家子一起生活。母亲教他识字时,也会教着其他人。
一个没有人识字的偏僻小镇,封岌的母亲读过书?寒酥蹙了下眉,想问又没问。
封岌知道她的疑惑,主动解释:“我母亲不是小镇上的人。她出身高门,自幼几个老师围着她一个。”
寒酥没有深问,她点点头,说:“有母亲教很好。我也是父亲教的。”
“虽母亲教得认真,可我不太喜欢,也没学多少东西。”封岌解释,“来后从军,自己开始学。”
“这样啊……”
寒酥还在捏封岌的手指头。无关谈天的内容是什么,她与封岌这样闲话家常的时光就很美好。
“我小时候在京城,羡慕表哥他们能去学堂。后来搬去的小镇虽然清苦些,可是也有个学堂,看来比你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好一些……”寒酥说完,后知后觉小镇上面对百姓孩童的学堂好像是父亲开设的。
封岌没接这话,而是垂眼,眸底含笑地望着她:“好玩吗?”
寒酥愣了一下,才明白恍然自己捏封岌的手指头捏了好久,她松开手,随手摸了本书来翻看。
封岌还是担心她伤眼睛,从她手里拿过那本书,说:“我给你读。”
“好。”寒酥挪了挪身,在他怀里调整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封岌随手翻开一页,用严肃的语调诵读:“发白的日光照在她的身上,我忍不住拨开她的裙,一头埋进去……”
第118章
寒酥的脸色微变。
封岌又往下读了一句,才反应过来自己读的是什么东西。
柔蓝床幔笼罩的圆床里,突然陷进了沉默。
寒酥慢慢回忆了一下封岌式严肃语气朗读艳词的诡异之感。若说是违和,那必然是违和的。可这种违和之下,竟神奇地有着另一种……说不出的适配,让寒酥一下子进入画面。书中画面扑面而来,生动形象。
这可真矛盾。
封岌瞥了寒酥一眼。紧接着细小的翻书声打破了床幔内的沉默。封岌又往后随手翻了一页,继续用读军报的严肃语气诵读:“桃子被我抓红了,我心疼不已,明明只是想吹一吹,却一口咬了下去。她哭了,我却觉得飘到了云朵上。云朵很软很白,却不敌她裙子下……”
寒酥抬手捂住封岌的嘴:“您别读了!”
她这一急,竟又用了尊称。
封岌将书递给寒酥,道:“那是你想来读?也是,你的声音读起来故事应当会更有画面感。”
“我才不读!”寒酥赶忙将封岌递过来的书抢着压在了枕头下。
书被寒酥压在了枕头下,寒酥被封岌压在了锦被下。封岌又抬手去扯锦被,丝滑的锦被一下子展开,再降落在两个人的身上。
日光大好,可封岌不想让日光偷窥寒酥的娇媚。
被锦被蒙住了头脸,柔暖的昏暗视线里,两个人近距离地对望着。他们望着对方的眼睛,仔细去感受着慢慢“拥有”彼此的过程。
一只雪白的足从柔红色的锦被下探出来,紧接着是另一只。不多时,两只小脚又都被拽回了被子里。因为被搭在了封岌的肩上。
让子簪送进来的几本书是云帆精心挑选的。
清枫从子簪那里得知之后,颇为嫌弃地瞟了云帆一眼。云帆沾沾自喜:“我挑的书怎么不对了?这两个人正是情浓的时候,连屋子都不愿意出。我挑几本有趣的书给他们助助兴有什么不对?”
子簪小心翼翼问:“那……为什么还有一本小孩子启蒙诗和一本小孩子的画本啊?”
“催生啊!”云帆义正言辞,“让他们沾沾好运气,说不定很快就能有了呢!”
清枫非常无语地摇头,转身就走。
子簪有点担心,她蹙眉问云帆:“真的没问题对不对?”
云帆拍了拍胸脯,给子簪保证:“相信哥!”
清枫还没走远,听见云帆那肉麻的自称哥,她抖了下肩,“呸”了一声。
云帆搓了搓手,笑眯了眼。其实他早就发现,人人敬畏的赫延王一点也不凶,对待手下的人都很和善,并不会因为一些小事跟下面的计较。更何况已经没有赫延王了。
在这四季如春的避世山谷中,只有二爷。
子钗快步快照子簪,因为封岌唤人。
子簪赶忙小跑着过去,虽然云帆说得信誓旦旦,她却还是有一点害怕。幸好,封岌将她们两个叫过去之后,并非为了那几本书的事情。
还没到晚上要歇下之前,寒酥却因为身上黏黏糊糊提前去了浴室沐浴。她坐在玉池里泡着,望着飘在水面上的红色花瓣走神。
即使是在走神,她的唇角也攀着丝柔和的浅笑。
外面响起些不小的响动,寒酥抬眸望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封岌将她从浴室抱进来之前,告诉过她要找人换个床。
寒酥还挺喜欢那个圆床的。虽然矮了些,她也没觉得哪里不好。相反封岌习惯了睡矮床,她不太明白封岌为什么要换床。
后来外面没有响动了,寒酥猜着应该是床已经换好了。不过还不见封岌进来,寒酥又朝着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
微顿,寒酥哑然失笑。她后知后觉自己现在真的被养成了个废人,居然真的在等封岌进来帮她穿衣裳。
她扶着池壁从玉池里起身,慢慢从温柔的温泉水中走出去,拿了架子上的棉巾擦去身上的水痕。
来换床的下人确实已经退下了,封岌之所以还没去浴室找寒酥,是因为他又拿起了那本不像话的书。
他面无表情地翻看着,看着书中的男主人公一夜七次纾了个痛快。
封岌沉默着。
别说一夜七次,他故意将次数分散开,一天中加起来也没七次。他何时才能不管不顾一口气七次纾个痛快?
封岌思绪再三,吩咐下去今晚的晚膳再加一道补汤给寒酥好好补补身子。
封岌转身去浴室,他人刚进去,就看见寒酥立在玉池边,弯着腰去擦拭小腿上的水。弯下的身躯,让婀娜浮动。
“怎么不等我。”封岌眸色晦暗,故意压了压语气。
“我又不是真的成了不能自理的瘫子。”寒酥抬眸对他笑,一下子望见他眼底的深意。寒酥一怔,顿时腿上又开始隐隐觉得酸疼。
封岌走过来,拿起架子上的长袍披裹在寒酥的身上。银白的长袍质地柔软,裹着柔软的她。
寒酥却蹙眉,问:“只穿这个?”
“是。”封岌道,“反正快睡下了。”
寒酥嗔他一眼,何叫该睡了?还是下午呢。
事实上,接下来的一个月,寒酥身上大多时候都只裹着这么一件宽松柔软的长袍。封岌摸摸她的头,说:“病人就该穿得宽松舒适些。”
封岌弯腰抱起寒酥,将她抱回卧房。
那张圆床已经换了张新床。寒酥瞧过去,这张新床和以前那个圆床几乎一模一样,除了高度。
原先那张床本不是那样矮,是下面的人知道封岌习惯睡矮床,故意锯去了四条腿。如今换上的新床,才是这张鸳鸯圆床原本的模样,高度比普通的床榻还要高出一截来。
封岌将寒酥放下来,让她坐在床边。紧接着,他靠过来。
封岌高大的身躯挡在身前,他靠近时,从窗口照进来的日光也被遮去。寒酥眼前的视线一黯,抬眸仰望着他。
他遮了光,也让寒酥的眼前只有他。寒酥仰着小脸,望着封岌的眼底,也慢慢望进他的眼底。
寒酥忽然明白封岌为什么要换一张高床了。
赫延王身死,举国置丧,处处可见一片白色。京中反倒比旁的地方颜色艳丽些。
近日来,陆续有从军的士兵归乡。而归京的士兵却几乎都没无名之卒,都有着或大或小的官职。
北齐的灭亡和赫延王的死,让朝堂之上近日来十分繁忙,圣上既要花费心里派遣臣子去接手北齐,又是面对朝臣的调动。
有人升官有人贬职,也有很多臣子主动避险上请告老还乡。
堆在圣上书案上的奏折越来越多。
“圣上,您该歇一歇了,要保重龙体啊。”大太监在一旁关切提醒。
圣上回过神,从开着的窗户朝外望一眼。今日又有大雪,窗外一片片硕大的雪花正在纷纷降落。
大太监打量着身上的表情,询问:“天气寒,可是要关上窗户避一避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