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姀锡
回府近俩月来,头一回越过了早起的练武场,惹得正要排队跟他较量的一众亲卫们一个个抓耳挠腮, 长吁短叹了起来。
“哎, 好不容易轮到我今日跟少主切磋了, 我可是足足排了半个多月的队, 打败了几十个兄弟们,才头一回争得到这个机会的, 怎地好端端的, 少主今日……怎就偏生起晚了呢?”
话说练武场内, 跃跃欲试的万猴已兴奋了一整夜, 却不想, 得知少主今日竟不来练武场了,而是直接去了衙门后, 瞬间如同泄了气的河豚似的, 垂头丧气着。
原来,每月月底, 全府八百府兵可相护较量, 再结合平日表现优异者, 取前三十, 每日可有一人上练武场同少主较量的机会。
少主的武功由大帅亲授,又曾亲赴北疆,在军营中历练了好几年, 如今虽去当了文官, 然而功夫却丝毫不曾落下, 整个将军府内, 无一对手。
将军府的府兵,各个精兵良将,男人堆里,用拳头说话,他一路过关斩将,好不容易能有机会得到少主的指点,简直亢奋不已,为此,昨儿个一宿没睡,却不想,好不容易盼得来的美梦落了空,一时闷闷不乐。
“你个小毛孩儿,这就不懂了罢。”这时,年长的王五凑了过来,笑话他道:“少主都成亲了,哪儿还顾得上你,日后这练武场怕不得日日缺席咯。”
王五幽幽感叹着。
“啊?这是为啥?”
万猴一脸疑惑不解。
“哎,蒋三,你过来给他说道说道,你也是刚成亲的,你来说说,少主为何今日缺席了练武场啊!”
王五打趣的将远处蒋三唤了来,无故被点了名的蒋三瞬间脸胀红了一片,一时惹得周遭十数个大老粗们纷纷哈哈大笑了起来。
万猴反应过了过来,道:“你是说少主起晚了是因为……因为郡主?”万猴挠了挠耳朵,一时有些不解道:“可外头不都传言着,少主不喜那郡主么?”
万猴一脸大惑不解的探问着。
“放屁,郡主那天人似的仙貌,又有哪个男人会不喜呢?”王五吹胡子瞪眼反驳着,半晌,又嘿嘿打趣着,道:“其实想知道少主喜不喜欢郡主,倒也不难辨别,日后只需看少主早起起不起得来,咱们往后还有没有早起跟少主较量的机会,这不就瞧出来了么,也就你个傻小子,还试图跟人郡主抢人呢,傻不愣登的!”
练武场内,因少主头一回缺席,而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起哄不已。
衙门内,顾青山一入内,便开始着手处理公务,处理公务之前,他单独将将军府的暗卫苏屠带回了衙门召见。
“属下在头一年第二封密函中,已向少主详禀了当年舆情,不过后来在少主的回信中,见少主未曾提及,便私以为少主……少主并不关心,这才……”
话说苏屠恭恭敬敬的将这三年京中关于安阳郡主的谣传一一详细禀告着。
解释了为何当年漏禀了关于郡主谣传这一事项。
只是,越说,他的声音越小。
直至话落——
“也就是说,这几年,外头那些闲言碎语皆是真的?”
话说顾青山一袭绯袍加身,绣云雁,缀金带,佩药玉,寻常男子着绯色多为娘气,然而这袭圆领绯袍穿戴到他身上,却衬托得他英武飒爽的身姿下,平白多添了几分兰芝玉树的儒雅味道。
早起时,他换取官袍时,就连郡主都忍不住往他身上多瞄了两眼。
不过那分儒雅,在此刻,多了几分冷冽之气。
此刻,只见他背着手,对着窗口,负手而立,良久良久,方一字一句冷声道:“还记得当年我的原话么?”
顾青山抿着嘴,双眼微眯,一字一句缓缓说着。
少主当年的原话是:关乎郡主,事无巨细来报。
苏屠听到少主语气中的短暂凌厉后,立马羞愧得低下了头,顷刻间只抱拳跪下,道:“属下失职,请少主责罚。”
顾青山背着手,大拇指一下一下摩挲着手中的那枚玉扳指,半晌,缓缓道:“革去副职,去领一百军棍!”
苏屠明显一愣,良久,只抿嘴恭敬领命道:“是!”
说罢,飞快起身、领命而去。
苏屠一走,一旁的绥进一时缩了缩脖子,道:“少主,苏副卫这些年来一直敬忠职守,这个惩罚会不会有些严苛了些?”
顾青山却眯了眯眼道:“顾家的暗卫,每一份情报都关乎国家存亡,岂能容得下半分差池。”
说罢,又一时背着手,看向了窗外。
不过,关乎郡主一事,苏屠要为这件事负责一半,另外一半,则需他亲自负责。
原来,当年离京这些年,他对京城动向基本了如指掌,却唯独忽略了郡主。
他虽对暗卫下达了指令,却并不曾起到严丝合缝的监督作用。
至于当年入西南收到的第二封密函,彼时西南民风彪悍,又处在与南蛮交界处,龙鱼混杂,便是在那当官,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当年入西南第二月时,竟有人胆敢火烧县衙,苏屠寄来的那封密报,他甚至都还未来得及查看,便被当年盘踞在西南的那一伙当地黑暗势力给烧了个一干二净。
却未料,那般凑巧,其中竟密报了关乎郡主舆情一事。
当年婚事匆匆,上任一拖两月,出发已是刻不容缓,他未能顾及到郡主,未曾料到,他这一走,竟给她招来这般非议。
联想到那日安伯侯府一遇,郡主的冷言冷语,便才觉得合乎情理,如今事后看来,依照他对安阳郡主当年的浅薄印象,昔日的冷待,怕还算得上是极好的脸色了罢,若非宫里那位太后身子有恙,一气之下径直与他和离了,怕也不算稀奇之事罢。
这样想着,顾青山继续转动了手中的玉扳指,又忽而想起今日早起时的片刻缠绵温存及用饭时屋内陡然升高的温度,顾青山一时嘴角微扬,转过脸时,脸色已恢复如常,只冲着绥进吩咐道:“去打听打听一些郡主的喜好。”
说罢,眉头一挑,却看了绥进一眼,仿佛话到一半中途止住了。
却是斜着眼看着绥进,眼神仿佛略有些……鄙夷。
绥进被少主这眼神看得不明所以,当即缩了缩脖子,道:“少主,这般看着属下作甚?”
只见那顾青山上下扫了绥进一眼,忽而淡淡挑眉道:“你一贯心思活络,是个机敏的,怎么回京这么久了,人却钝了不少。”
顾青山悠悠说着。
被无故嫌弃的绥进神色一愣,片刻后,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一时心中警钟大作,小心翼翼道:“属下愚钝,少主可否……明示?”
却见那顾青山背着手,踱步到案桌前,一边翻动着桌上的卷宗,一边淡淡道:“回京都这么久了,就没能笼络到郡主身边一二个侍女?”
顾青山漫不经心的提点着。
绥进听了先是一怔,待反应过来后,顿时一脸委屈道:“天地良心,主子,回京这一个多月来,属下都做了些什么,旁人不知,少主您是知晓的啊,这一个多月来,属下日日随着少主您一道走马上任,您瞧,这一个多月来到底多忙啊,将整个京兆府全部盘点了一遍不说,上千份卷宗全部清点了一遍也不说,属下还随着少主您一道走访办了几个案子了,还得负责联络北疆来的密函,这些日子日日是忙得两头不见天日的,焦头烂额的,连个喝水吃饭的功夫都没有,您说,属下上哪儿寻来的功夫去笼络郡主跟前的侍女啊,您总不能自己个抽不出时间陪郡主,受了郡衤糀主的气,回头便将因果归咎到属下头上,那属下未免也太冤了吧。”
话说绥进还以为自己犯了多大的罪责,结果一听,竟是少主责怪他没有去笼络巴结人。
绥进顿时委屈大发了。
一时忍不住小声嘀咕:“再说了,分明是您冷落了郡主在先,郡主便是对您有怨也是应该的,何况郡主屋里的那些侍女们一个个眼高于顶的,便是连少主您也未见得多么热络,更甭替小的了,让小的去笼络人心,人家未见得能搭理小的了。
绥进忍不住小心嘀咕着。
当然,这袭话可不敢明目张胆的去怼主子,只敢放在心里,嘴上含含糊糊的嘀咕着。
顾青见见他唧唧歪歪,顿时眉头一挑。
绥进立马缩头道:“那小的这便去……笼络人心去了?”
说话间,绥进笑嘻嘻退下了。
不想刚踏出屋门,外头衙役立马匆匆来报道:“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城南发生了一起命案,死了人呢,据悉死相凄惨,现如今整个城南闹得人心惶惶,大人您快过去主持大局罢。”
一听命案来了,顾青山收起了情绪,严惩以待,领着绥进一道跨出了衙门,不想,刚出衙门,便又迎来了一位意外之客。
只见乐家的二娘子乐未央轻车简从,戴着面巾,领了一枚婢女在衙门前,似要报案,却又犹豫不决。
看到顾青山出来,立马松了一口气,盈盈福身,道:“顾大人。”
顾青山有些意外,片刻后又眉头轻拧,看向乐未央道:“乐二姑娘前来府衙,可是遇事要报。”
乐未央见顾青山步履匆匆,又见府衙里的衙役整装待发,便是遇到了要事,当即,会心一笑,一脸周到道:“大人可是遇到要案了,未央的事不急,大人可先去处理要案,回头待大人空闲下来,未央再来报案。”
顾青山闻言,见她神色平静,顿时微微颔首,道:“也好。”又道:“若是紧急,可先去师爷那里详述。”
说罢,顾青山不再多话,直接牵来马绳,翻身上马,驾马离去。
一身绯袍威风清俊,匆匆隐匿人前,直到消失不见了,乐未央这才悄然缓过神来,收回了目光。
第37章
话说顾青山走后, 安阳百无聊赖,见这无恙居里头光秃秃的,景致颇为枯竭,安阳颇为嫌弃, 开始筹谋着要不要设计下庭院。
她与这顾青山的婚事长不长久, 还未可知, 如今这顾青山此番回京后, 看似还算……敬着她,然而焉知这份敬重能够维持多久, 狗男人说走便走, 一走便是三年, 毫无音讯, 回来后却又仿佛一改往日清冷, 开始多……做维护之姿。
譬如,那日在邑王府府上, 对她难得来的殷勤和令人尬到脚趾头卷缩的维护。
譬如, 昨夜,不知抽什么疯。
简直一日一个样。
男人心, 海底针。
男人的心思最是不可估量。
安阳也懒得去估量。
不过如今既然人都已经搬入这将军府了, 总不能日日凑合罢, 婚事可凑合, 生活习惯凑合起来倒是有些难。
安阳是个挑剔的主,后宅内院又闲来无事,便当作打发时间般, 展开了画卷, 在画卷上随意标注着, 看如何布置这方庭院。
姜明月吃饱喝足后, 见安阳要设计庭院,当即也来了兴致,开始围着安阳指手画脚道:“在东边搭座秋千架罢,将来再种些葡萄,秋日到了可以一边荡秋千,一边吃葡萄,我老家的院子里头便有个秋千架,一边荡秋千,一边一张嘴一咬便能薅上一颗葡萄,可美滋了。”
姜明月兴致匆匆的提着意见。
安阳笔墨一顿,挑眉看了姜明月一眼,道:“那般吃葡萄,葡萄都不用洗的吗?”
安阳角度清奇。
姜明月却大大咧咧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再说了,在乡下哪儿有这般讲究,用咱乡下的话说,虫子能够入嘴的东西便是最好的东西,虫子便是那般堂而皇之的直接开吃了,也没见它们洗啊,不也没有任何毛病么,这若是采晚了,那架子上的葡萄指不定都给虫子给吃光了呢,这叫在虫子嘴里夺食儿。”
姜明月一脸显摆的说着,也说越臭屁。
安阳心想,您快别说了罢。
再说下去,她这辈子怕是吃不下葡萄了。
不过,见她难得提起老家,又叭叭叭的叭了一大通幼时老家的事情,心知这小黑妞是想家了,想了想,便随口在东角的位置标记了葡萄架三字,冲着姜明月淡淡道:“那依你的,便置办个葡萄秋千架罢,日后葡萄长出来了,我吃不完的,你得负责消灭。”
安阳淡淡说着。
姜明月一听安阳当真听了她的给置办了个葡萄秋千架,当即一脸高兴恨不得蹦跶起来,一时只将小胸脯一挺,连连拍胸保证道:“我负责,我负责,我一口便能消灭一串,哪还有它虫子的份,你只管交给我了便是。”
蒋明月雄赳赳气昂昂的说着,末了,彻底来了兴致般,又议题着再养一缸子睡莲,往缸子里放几尾红鲤,不喜欢红鲤也可以养几条小鲫鱼,回头还可以吃莲蓬吃莲藕,煮鲫鱼汤吃,又提议着种几棵杏树、橘子树,到最后越说越偏,竟还让安阳在院子里置办几个鸡笼,再养上一窝小鸡崽子。
安阳听得嘴角一抽,差点儿忍不住翻起了个白眼来,心道,这都哪儿跟哪儿,她如今年纪还在轻,并不想这么快就提前体验田园养老生活。
姜明月这是要将她幼时的家给重新搬到她的院子里头来,还是小瞧她了?她可是堂堂安阳郡主,能不能眼界再往高处瞅瞅,瞧瞧清楚她的实力再放话。
此时,安阳恨不得当即押着这头小黑牛回她的郡主府瞧瞧,好让她彻底开开眼,让她瞧瞧清楚,她安阳郡主到底是处在哪个段位的!
又一时幻想起,将来每日早起,她同顾青山日日被鸡笼里的大公鸡叫起的画面,一时吓得安阳生生打了个哆嗦。
啊不,顾青山那厮起得比鸡早,祸害的怕是唯有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