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盛晚风
*
然而今日,皇宫内的气氛却并不如同以往。
自两天前起,圣上的病情便有所好转,今日已然能够起身亲自上朝。
赫巡的父皇名唤赫致栎,先帝子嗣凋零,赫致栎为嫡长子,性子敦厚,年少时称不上惊才绝艳,却仍可算得上是可造之材,顺其自然的继承皇位。
即位以来,沿用先帝与民休息的国策,在一众老臣的辅佐下,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只是后来赫致栎年岁渐长,于国事愈发不上心,开始沉溺于酒色。
纵然后宫有多位极为受宠,家世又显赫的嫔妃,但空悬的皇后之位,这些年仍旧无人登及,哪怕荣宠如殷贵妃,也是代掌凤印。
赫巡的母亲的确是个在各个方面都极为出挑的女子,乃赫致栎结发之妻,兴许是受自身经历的影响,赫致栎本身是个极为收古制的人,所以太子必须嫡出这个观念在他那里亦是根深蒂固。
故而,只要赫巡不犯及谋逆等八重大罪,他日后不出意外,是一定会登上皇位的。
但与此同时,他还认为赫巡必须按照他的人生步骤走,一步都不能差。而先太子之所以死于非命,正是因为忤逆他的指令,所以对于赫巡,他的要求便尤为严格。
今日,太极殿上,文武大臣列位两旁,
赫巡站在殿下,同赫致栎条缕清晰的上奏完近期相关事宜后便不再出声。
他心里仍旧记挂着云楚。
自从云楚入东宫以来,赫巡在朝堂之上走神的状况便越发的多,有时,年轻的皇太子看似端着一张认真严肃的峻脸,在大臣上奏完后还总能给出中肯建议,微微拧眉的模样像极了正在思考。
他确实在思考。
只不过是在思考今天他看见某某后妃的裙子材质不错,要不要弄两匹布也给云楚做件衣裳。
这两日的事情并不多,然而临近结束时,赫致栎忽而道:“朕近几日听闻太子为理国政,日夜操劳,甚是辛苦。”
在这个时候提及赫巡可不是什么好事,赫巡面色不改,道:“为父皇分忧,是儿臣之幸。”
赫致栎抚着皇座龙头,道:“朕年纪大了,还需太子多些考虑,太子独身多年,朕瞧也是时候娶个贤内助了。”
赫巡道:“儿臣……”
话音未落,赫致栎却全然不给赫巡说话的机会,语意中不乏笑意,道:“朕知晓你无心于此,故而也不指望你能同朕说心悦谁了。朕与太后倒是商讨多日,就替你定下了。”
他招了招手,屏风后便有太监递来一卷黄帛,竟是连圣旨都拟好了,可在此之前,赫巡未闻丝毫风吹草动,俨然此事是刻意瞒着他,于此时宣旨,更是丝毫不给赫巡拒绝的机会。
皇帝的声音和缓,流淌在大殿之内,“朕观沈氏有一女,名唤韫初,乃宗室佳媛,缅稽淑行,柔明毓德,与你相配。今日恰借此机会,赐婚你俩。”
赫巡静立阶下,太监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读完圣旨后,捧着黄帛,站于赫巡面前,提醒道:“殿下。”
赫巡抬头,帝王垂眸睨视于他,那双平静的双眸内,蕴藏威势,犹如警告。
*
傍晚,云楚返回东宫,她已换了一身衣裳,沐浴焚香后,坐在房内等赫巡回来。
暮色四合,算着时间,赫巡会在一个时辰后回来。
意春正在升着袅袅青烟的香炉旁,拨弄着里头的香灰。
“姑娘,没事的,依奴婢对殿下的了解,他并不会追究云秋月的失踪一事。”
云楚当然知道赫巡不会追究,只是她到现在为止,还是多少有些心有余悸。
她一点都不想让自己的手上粘上鲜血,但其实从她决心报复苏筠母子的时候,她的手上就已经不干净了。
叹了口气,云楚觉得房内实在发闷,便推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后来索性闲来无事,她便同意春一同走出了花影阁,带着球球,于东宫内随意溜达。
今日不知为何,赫巡到时辰了竟还没回来,往日他若是回来晚了,也会差人传话给她,告诉她自己大概会几点回来。
今日竟也没个人传话,云楚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心道可能是他今日去的晚,所以回来的也晚。
直到不久后,一名太监过来,道有一位叫桑黎的小姑娘想要见她。
云楚都要给这小结巴忘了,她本不想见,可想着这人突然来找自己,该不会是又被欺负了吧。
但那也跟她没关系,总不至于帮她一会来赖上她了吧。
云楚这样想着,最后还是见了她。
桑黎见到她的时候还在微微喘着气,脸颊上带着两抹红,一看见她就激动的拉住了云楚的衣袖。
“云…云……楚姐姐!”
云楚拧眉,一般都是她喊别人姐姐,这样被别人喊,多少有点奇怪。
云楚问:“有什么事吗?”
桑黎:“有!”
“就是…就是今天……”
一句话没说完,桑黎忽然注意到这周边站了不少太监,脑瓜子一转,聪明了一回,原本的话咽了回去:“我今天特别…想你!”
言罢,还趁机用小拇指暗示性的勾了勾云楚的掌心。
企图告诉她找个没人的地方单独说。
云楚:“……”
她将手抽回,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喜欢的人是殿下。”
桑黎小脸急得更红了,道:“不,不是。”
不过她还是懂了桑黎的暗示,带着桑黎回到花影阁,门一关,云楚问:“怎么了?”
桑黎毫不拖沓,率先说了重点,磕磕巴巴道:“赐婚!殿下今日被……被圣上赐婚了!”
云楚一愣:“什么?”
桑黎心道,看吧,云楚果真不知道。
这件事早上一发生,下午就在宫内传疯了,桑黎知晓后就想来找云楚,她原以为这事闹那么大,云楚肯定知道了,但后来才偶然得知,赫巡严令此事不得传回东宫。
她知道云楚喜欢赫巡,反正在宫里也没几个人注意她,所以当即就从太后那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
桑黎一急,话都利索了,道:“是和韫初姐姐!”
“什么时候的事?”
“早上…上朝的时候,我…我恰好在太后娘娘身旁,听…听说的。”
作者有话说:
大家没事可以逛逛我的专栏,看看喜欢哪个,就收那个
收不了吃亏收不了上当
第61章 折腰
房内一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云楚的脸色几乎沉的滴水, 她早就知道,赫巡身为储君, 婚事身不由己, 而她身份低微,不可能成为太子妃。
这个问题她在刚来东宫时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是后来随着赫巡对她感情的日渐加深, 从未说过将来让她做妾,当侧妃这种话, 以至于他总是忽略赫巡本身就有身不由己的地方。
她与赫巡之间, 隔着一道被身份地位划开的天堑鸿沟。
而这道鸿沟, 在除赫巡以外的人看来,都是这辈子无法跨越的东西。
云楚低下头,心里无来由生出一股浓烈的不甘来。
纵然她从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有多上不得台面, 也知道在重重阻拦下自己不可能成为赫巡正妻, 可现在她仍然觉得气闷。
她总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在一个牢笼之内。
不仅仅是她的身份地位, 她的眼界与能力, 还有她自己脑子里那些根深蒂固的思想。
在森严的等级之下, 她必须要有“配不上赫巡”这样的自知之明。她的出身就决定了她这一辈子,无论长成怎样光辉灿烂的人,她都会被认为出身卑贱,继而,卑贱这个词就足以形容她的整个人生。
她的皮肉总在妥协,在迎合,在努力的适应, 然后如同大多数人一样, 费尽心思的走向高位。
可她有一身叛逆的骨。
不管是什么样的人, 都不该被如此轻易的定义, 大家一样生老病死,王公贵族的命不见得比她高贵。
在她眼里,自认卑贱,甘于卑贱才是真的卑贱。
以出身评判谁与谁相配,都实在太过愚蠢。
云楚捏紧自己的衣袖,脑中飞速闪过了许多想法。
如果赫巡非要娶别人也不是不行,她暂时委屈一下,到时候老皇帝一死,那位娇娇弱弱的太子妃还不任她处置,就算太子妃有母族势力又如何,到时深宫凶险,谁知道是谁下的手。
至于赫巡的爱会不会被分走,这不重要。
不过顷刻,云楚心中便有了决断。
还没等她开口,桑黎又笑着道:“不过…你不要…不要担心!”
云楚才不会担心,她只是有点烦,嗯了一声,道:“没事。”
桑黎继续道:“殿下他当众…当众拒婚啦。”
云楚:“?”
“你说什么?”
桑黎抿了抿唇,酝酿一番,说的话利索了些:“殿下当众拒婚了!”
云楚的脸色终于变了变,第一反应不是觉得荣幸或欣喜,而是霍然站起身,失声道:“赫巡他脑子没病吧!”
且不说是圣上赐婚,赫巡他胆敢公然驳圣上的面子。
就单论沈韫初,她代表的,可不仅仅是她自己,而是整个外戚党团。
桑黎头一点,不知道云楚为什么不开心,她愣愣道:“我…我就…就是这样听说的。”
云楚心跳飞快,她不了解朝堂局势,但也知道皇权至高无上,哪怕是太子都要掂量掂量。
更遑论,赫巡身侧虎视眈眈,这般公然抗旨,不是给旁人留下漏洞吗?
这些实在是出乎云楚意料,它甚至怀疑这小结巴是不是在诓自己,蹙眉道:“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桑黎道:“殿…殿下不让…吧?”
好像还真是赫巡能干出来的事。
可这太匪夷所思了,她曾设想过无数场景,都不曾料到,赫巡会为了她公然拒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