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玉心田上 第37章

作者:昕梨 标签: 豪门世家 古代言情

  脑子里蓦地想起以前他斥责若芯时,她总一脸无辜同他说的话。

  “二爷,我很用心学了。”

  “为什么不见你满意?”

  刘钰突然莫名其妙心慌起来,他虽不把学规矩这事放在心上,可却同他母亲一样,满心觉得这女人敷衍不用心,如今看来,这女人学不学他府里的规矩还有什么打紧,打紧的是,她从心底深处不愿意跳出原来的圈子,融进他府里,更叫人害怕的是,若她那观念已然根深蒂固拔不出来了,该如何?

  正想着,又听他母亲道:“可你如今进了我们刘家,我并不求你多通达,也不管你是不是还守着你那从小学起来的心,只一样,该做的样子得要有,你是个聪明的,若拿出一半侍弄药材的精神来应对,也该会了。”

  若芯恭敬应道:“是。”

  康氏又说了她几句,方安慰她:“你也不用怕,这个混账再欺负你,你只管来回我,我断不会护短的。”

  若心应着,心想,自从她搬到了长春馆,康氏虽对她仍有不满,可眼见的待她好了起来,竟叫她想起去年她刚进府那会,刘钰作践她,康氏为了她儿子百般剖心的来安抚教导她,如今似乎又回去了,刘钰待她好一点,康氏便冷言冷语的膈应着她,刘钰一时不待见她了,康氏反而像个长辈似的替她着想,这亲母子俩真是打的一手好配合。

  月影跟在他们三人身后,心里很不是滋味,方才下马车时,满心期待,二爷即扶了若芯,也会来扶她,没想到,二爷全没有看见她的样子,竟然亲昵的同若芯说起话来,这会子见康氏也只同若芯说话,面上更显不悦,论理,她和若芯于名分上是一样的,她又比若芯年轻貌美,唯一的区别就在一个阿元上,这回去庙里一定要好好求一求才是。

  府上众人祈福诵经,捐了各色香火钱,待一应事项完毕,夜幕降临,女眷们便都安置在感业寺后院的一排厢房里,若芯带着莲心,同娟娘月影一起陪着康氏住。

  康氏折腾一天,累的紧,便在厢房的炕上阖着眼歪着,待觉身上的乏解了解,才缓缓睁开眼,屋里众人俱都忙活着:若芯坐在炕桌前整理剩下的佛经,娟娘张罗着铺床,月影拿着蜡烛预备着一会儿天黑了掌灯。

  康氏眼睛盯着若芯,却去问月影:“月影,你们二爷今晚可用人伺候?那些小厮大大咧咧的,怎么得用。”

  月影红了脸娇声道:“二爷没说。”

  康氏道:“去问问。”

  月影领命去了,康氏两只眼睛却还死死的盯着若芯瞧,她不瞎,什么人什么心性日子一长,哪有瞧不出来的,这女孩淡定的很,确是个不争风吃醋的,上回砸药的事,只怕是月影那蹄子不安分。

  月影出门去寻刘钰,听说刘钰正在门上清点兵马,忙跑出去找,远远瞧见那里站着一应的管事爷们还有穿军衣的兵士,便不敢过去,刘钰扫见她来,以为康氏找他有事,撇开众人走过去问她。

  月影回道:“二爷,太太叫我问你,晚上可用人去伺候。”说完余光瞥见那边管事等人对她恭敬不已,心里不免得意。

  刘钰想了想:“去告诉太太,叫若芯来,太太若不依,就说爷找她有事。”

  说罢,没等月影答便领着人走了。

  月影怔怔的愣在当地,将要哭出来,她身边的丫头忙拉了她道:“姑娘,咱们回去吧,可别在这儿掉泪,叫二爷瞧见了会不高兴的。”

  月影萎靡不振的回了厢房,同康氏回了刘钰的话,康氏瞬间恼了上来,气道:“不是叫你去伺候钰儿吗,怎么换了若芯,真是没用,这清净地界,他俩又不对付,闹起来如何是好。”她真真是恨铁不成钢。

  月影脸上挂不住,大哭起来,康氏瞧着这个精心给她儿子挑上来的女孩,火气直往外冒,恼恨的想,这女孩被她当小姐似的养起来,就为了将来给儿子做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可万没想到竟是一步废棋,刘钰都不正眼瞧她,这会子竟还有脸跟这儿哭。

  康氏无奈,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教她:“虽说你是我和老太太挑上来的,可我能叫钰儿抬举你,却不能叫钰儿宠爱你,你自己很该想一想,论样貌你不比旁人差,又会琴棋书画,可你爷却不待见你。”

  月影哭的更狠了,戚戚然道:“太太明鉴,我,我从不敢忤逆二爷的,每日里打着十分的精神伺候二爷,就怕给太太丢脸,可二爷,可二爷待我还是跟待秋桐那些寻常丫头无异,我,我……”

  康氏又是一气:“怎么,你爷待你不好,你倒来埋怨我?”

  “月影不敢,是我无能。”

  “我为了你,可是把若芯和阿元都挪到我院子里来了,起先还指望你能分了若芯的宠,早日生子,给刘家开枝散叶,现在看来,你能在那院子里安稳的待下去,我就烧高香了。”

  “太太,求太太指点,我该怎么办?”

  “我没什么好指点你的,路是你自己选的,日子是你自己过的,我只说一句,你不比若芯,她有孩子,你有功夫同若芯叫板,不如把心思用在你爷身上,好好想想怎么叫他怜惜你,还有一句,顾好你自己就是了,若还想着你一家子亲戚都跟着你沾光受用的,那可真是作死,连我都保不了你。”

  月影听了浑身打颤,她的那些小心思竟被康氏说的这样露骨。

  好半天,康氏才泄气般说道:“若芯在外边呢,去告诉她吧。”

  月影擦干净泪,委屈的出去了。

  若芯正同莲心在院子里逗一个五岁的小沙弥说话,给了那小和尚一块果子,月影走过去:“若芯姐姐,太太叫你晚上去伺候二爷。”

  若芯不解:“不是叫你去吗?”

  月影受了一天的气,这会儿怔怔的,强压着火道:“方才太太说叫你去。”

  说完头也不回的进屋了。

  若芯从没见过她这副神态,平日里见她都是神采飞扬,不禁纳罕,问莲心:“她这是怎么了?”

  莲心撇了撇嘴道:“姑娘别理她,肯定是二爷不叫她伺候,成日里装好人,我可瞧不上她。”

  若芯瞪她:“别胡说,仔细被人听了去。”

  又将剩下的果子都给了那小沙弥,摸了摸他的小光头叫他拿回去吃,小沙弥双手合十,圆滚滚的身子像模像样的冲若芯一躬,奶声奶气道:“多谢女施主,功德无量,咯咯咯。”端着果子跑了。

  若芯同莲心掩着嘴笑做一团。

  晚饭时,莲心同崔妈妈在外间用,忽听得窗户那儿传来声音。

  “莲心姑娘在吗?”

  莲心起身出去,就见吉武慌里慌张的急道:“莲心姑娘,二爷催了,问你们主子怎么还没过去呢,天都快黑了。”

  “姑娘伺候太太用饭呢,看你急成这样,那我去问问?”

  “哎呦,我的好姑娘,好姐姐,你可别跟这儿逗我了,快去催把,说急一点,二爷发脾气了,咱们都不好对付,你说是吧。”

  莲心一脸不耐:“知道了。”

  回去对崔妈妈说吉武来催若芯过去。

  崔妈妈听了直摇头,这天儿还没黑,二爷就急着找若芯,两人好时,便是隔着院子都恨不得在一块,一时不好了就打,真是冤家,放下筷子去了内室,凑到康氏耳边小声道:“吉武说二爷急了,问若芯怎么还不过去呢。”

  康氏听了也是叹气,对若芯道:“你去前头吧,仔细着,别跟钰儿起冲突。”

  若芯应着出去了。

第53章

  刘钰见若芯终于来了, 劈头恼道:“怎么这样慢,叫爷等你半天。”

  又道:“我带你去山上转转。”

  若芯听这样说,心里闪过一丝惊喜,眼里泛光直盯着刘钰看, 刘钰难得见她这副神情, 心里受用, 上前给她穿披风,笑着逗她:“你是不是早就想出来了, 拘在我母亲那儿不好意思吧。”

  若芯笑了笑:“哪有, 太太不喜欢我乱跑。”

  刘钰挑逗着:“那你不去?”

  若芯眨着眼不肯说话,刘钰挑眉发狠道:“不去算了,爷自己去。”

  说完假装往外走,到了门口转头见若芯还站在那里, 侧着身子瞧他,嗔道:“还不过来。”

  二人一路往山顶上去了,清明山上风景秀丽, 放眼下去, 一派旖旎。

  若芯心里说不出的舒畅, 此时纵然有千般烦万般恼也都消失在这夜色的气晕里了。

  刘钰看着她的神色, 道:“欢喜了?”

  若芯笑道:“这儿的景色真好, 让人心里舒坦,以前在清河的时候,我也常带阿元去山上的,可那会儿只顾着采药, 从不曾欣赏过什么景, 想来是辜负了, 如今却是难得再爬一次, 只可惜没带了孩子来。”

  刘钰见她说起以前的事来,不悦道:“这么好的夜色,你非要提那煞风景的事。”

  若芯瞧他黑了脸,只道:“虽说老太太不让人提以前的事,可二爷还不是每每提起来跟我置气,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霸道的很。”

  “说的好像你不跟爷置气似的。”

  刘钰见若芯眉目舒展,只爬的气喘嘘嘘的,怕她疲累,一直牵着她,又见她兴致盎然,高兴的很,就想,若芯以前在清河时,必是无人管束,常出去逛的,难怪她刚进府时总说什么自由不自由的话,此番带她出来爬山必是讨好了她,等晚上回去再哄着她,也好叫她明天去回太太,说她想搬回钟毓馆住,她不在,那钟毓馆瞧着都不像个人住的地儿,荒凉的很。

  天还没黑上来,正是夕阳斜下的好时候,若芯却不去看山峦层叠交相辉映的景儿,见这山上草木种类繁多,轱辘着眼睛四下看着,东京同清河气候差异大,长出来的草木自是与清河不同,她见有些同书上描摹的像的,就停下来看,指着一株白绒绒的草对刘钰说:“二爷瞧,这个叫做白头翁,跟书上画的一模一样,像不像一个老人长得花白胡子,入药后能治疗腹痛难耐,腹泻不止等症,也就在东京山上这样的气候里,才能成活,本草目录上管它叫山中智者。”

  说完伸手想要将它采下来,可还没碰上它就又缩回手去:“可惜没带了弯刀来。”

  刘钰从他朝靴里拔出一把匕首,递给她,她刚一接过便觉手腕一沉:“好沉。”

  刘钰复又从她手里拿回来,对着那株白头翁问:“割哪?”

  “地上半寸,这样来年它还能再生出新的来。”

  刘钰估摸着半寸的长短,抬手割下,若芯见那短刀一碰上那草,小草就倒下去了,不由叹道:“好锋利的刀。”

  说完,又指了指旁边那几株,他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一割下。

  若芯将那几株草捆了,拿在手上准备带回去用。

  她得了东西,更高兴起来,一面走一面又四处寻摸着有没有别的难得的草药,嘴里的话也多了起来:“本草目录里记载的东西同实物总不尽相同,我这眼力也越发不如了,非要有极明显的特征才能认出来,若叫兄长知道了我这样不上进,怕不会........”

  正说的高兴,就察觉刘钰牵着她的手松开了,她顿时惊醒,赶紧闭了嘴。

  刘钰见若芯说的愈发高兴,他虽听不大懂她念的,可还是耐着性子听了半日,可任他再强自忍耐,也听出来了,那话根本不是说与他听的。

  若芯隐隐觉得不好,只见刘钰黑了脸,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她连忙走至他面前惊慌失措的抬头瞧他,又用力握上他方才松开的手,低下头来想,她一时高兴过了头,实在是说多了,赶紧又抬头细细打量他的神色。

  刘钰见她着了慌,心里又是一气,可转念想到,此行是为了哄她高兴,咬牙忍着:“怎么不说了?”

  “你别生气,我不说了。”

  “我哪里生气了,难得见你这样高兴,只管说就是了。”

  她不要命了还敢再说,转着眼珠子想了想,道:“二爷之前差人从铺子里给我送进来的药材,都是好的。”

  “嗯。”

  他依然冷冷的,复又牵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若芯乖顺的跟着他,好半天,见他还是不说一句话,斟酌着低声哄他:“山上的风景固然好,可也及不上家里安乐。”

  刘钰顿住,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将若芯紧紧拥在怀里,他想,外头和家里都道他喜欢听话懂事的女人,可直到今日他才明白,若那人不听话不懂事,他却还是喜欢才是打心里喜欢,他无奈,无奈若芯不肯舍弃原有的来迎合他,无奈他竟这般窝囊,心甘情愿的去听这女人说他不想听的话,脑子里猛地出现一幅极扎心的画面,若芯同齐宏毅手牵着手在山上,一面采药一面笑语盈盈的议论着,这些药草长的好不好,那个医书录的全不全,所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相知相许合该是那个模样,他心口忍不住发疼,抱着她的手愈发紧了。

  “若芯,我心口疼。”

  若芯伸出手来给他抚胸,关切着:“怎么突然心口疼了。”

  “没什么,走吧。”

  夜色愈深,待黑透了,才投上来一轮多半圆的明月,刘钰领着若芯往回走,没走一会,忽然见前边草坪里冒出一行黑衣人,二人大惊,刘钰忙的抱住若芯又捂住她的嘴,不让她惊叫出声,带着她躲到旁边的山石处,等他再去看时,那行黑衣人所去的方向正正是他家拜佛的感业寺,刘钰惊的头上直冒汗,他思忖着这些人穿着夜行衣,鬼鬼祟祟的手提尖刀,必然是来杀人越货的,那寺庙里此刻全是刘家人,妈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惹到他头上,可眼下得赶紧回去通风报信应对起来,刘钰心里盘算了半日,野兽般两眼发光的四处探看地形,见那里有一处通下去的小断崖,想了想,对怀里人道:“若芯,你在此处藏着,别挪动,若有人来,你觉着不妥就悄悄藏到那处草丛里去,千万别叫人发现你,那些人去了庙里,只怕要对太太们不利,这刀你拿着,我从那边下去,你千万别动,我一会儿叫人来接你,听懂了吗?”

  若芯说不出话来,只点了点头,可拉着他的手却不肯松开,刘钰见状,心里不忍,却还是推开她,将那流云短刀放到她手里,赶着从旁边的断崖跳了下去,抄小路回了寺庙。

  他身手敏捷,没几下便消失在夜色里,过了一会,若芯见周围没了动静,四周黑漆漆的,像一张大网困着她,心里越发害怕起来,她以前同阿元孤儿寡母的,到了晚上鲜少出门,此时只觉草木周围人影攒动,吓得她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要往山下跑,去寻刘钰,可她不认得路,竟跑丢了。

  跑着跑着就见山路旁边有一户人家,这才停了下来,却也不敢去敲门,哪知门竟从里边开了,出来一个面相和善的婆子见了她问:“你是。”

  “我,我迷路了。”

  婆子道:“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子在这山里也太不安全了,周围常有野兽出没的,快进来避避吧。”

  若芯见这人并无恶意,跟着她进去了,那婆子看若芯打扮不似寻常农户人家,有些做派,捧了茶对她道:“看姑娘的打扮,是来上香的官宦人家小姐吧,可是与家里人走散了,迷了路。”

  若芯点头,却不敢将方才的事告知,妇人对她说:“姑娘放心,我之前也见过寻常小姐走丢的,你先歇下,我明天天一亮就把你送回去。”

  若芯连连道谢:“多谢,不知怎么称呼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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