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玉心田上 第41章

作者:昕梨 标签: 豪门世家 古代言情

  一直到了晚饭时分才听说,郑姨娘同老爷在书房里争执了一个时辰,传出来的结果是,她做到了,她没叫这一屋子女眷失望,得了她想要的结果,刘钦虽说挨了打,却没大碍,府里的爷们也都被放了出来,各房的奶奶们自是对她感激不尽,都跑去她院里送东西看她,就连老太太也叫希文去赏了她,却听丫头又说,同往日的热络周全不同,她只淡淡的闭门谢客,没心思招呼人,没人知道她同刘斌说了什么,才能叫那个将祖宗家法看的至高无上的老爷停下手上的鞭子。

  若芯坐在长春馆东厢的炕上沉思着,同样是妾,她十分好奇,郑姨娘究竟同老爷说了什么,猜想着,该是些陈年旧怨,郑姨娘这样聪明,必然知道说什么话儿最能戳痛老爷的心,想着想着就开始自怜自艾起来,换作是她,刘钰要打阿元,她会说什么话儿来同刘钰对抗,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一个字也想不出来,不觉喟然一叹,唏嘘不已。

  她从东厢的支摘窗看出去,就见一小丫头独自躲在西厢廊下拐角处哭,单薄瘦小的身子一抽一抽的惹人心疼,她起身出去,走过去一瞧,竟是如月,不觉又是一叹,刘钦上辈子必做了什么造福黎民百姓的好事,竟叫这么多女人为他伤心落泪,又想,多情女儿自古有之,可不是人人都能得个好下场,只盼着刘钦别是个薄幸的,若真辜负了这丫头,只怕她活不下去。

  若芯走过去,拍了拍如月的后背:“你去三爷院里看看吧,若太太问起来,只说是我叫你去三爷院里找丫头办事去的,早去早回。”

  如月转过身来,红肿的眼睛比核桃还大,一句话儿也说不出来,只感激的冲若芯福了福,跑出去了。

  她目送着如月出门,站在廊下愣了好一会,才慢慢走回东厢,不想屋里边刘眉可来了,见了她就殷勤的挽住她的胳膊:“芯姐姐,你就要回钟毓馆去了,你可欢喜么。”

  若芯顿觉身上冷飕飕的,寒毛都立起来了,她抽出被眉可挽住的胳膊,一脸痛苦道:“眉姑娘,你别再折腾我了,你要抱阿元出去玩,你去找太太说去,要不,你就去找你二哥,我做不得主的。”

  “你别想搪塞我,我哥还不是看你脸色,好姐姐,等你回去了,我母亲也就不能时时盯着你和阿元了嘛,你就把孩子借我使使嘛。”

  “姑娘,你饶了我吧,孩子那么小,你也不大,下人们若照看不周出了事,你哥又该骂我了,我知道阿元乖巧会背诗,给你长脸,可也不能总往外抱啊,你上回教他背的什么,什么催妆诗,我都不知说你什么好,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也好意思教孩子背这个,幸亏阿元没跟太太学舌,太太听了非得背过气去不可。”

  她是真服了这小姐的性子,爱玩爱闹爱捉弄人,被家里人宠的没心没肺的,她是想象不出眉可嫁到婆家去的样子,什么样的人家能容得下这样的娇小姐。

  “别以为我不知道,上回王家的人来,墨姐姐说喜欢阿元,你二话不说就让她把阿元抱走了,她不也没什么正经事,就知道抱孩子给她娘家人显摆嘛,我都听丫头说了,她跟她娘家人说,说什么这就是钰二爷的长子,你们都没见过的,快瞧瞧,又聪明又好看,她什么意思,她什么意思,什么叫没见过,以为大家都是傻子么,听不出来她说的是五年前的事么,你宁肯叫她抱也不叫我抱,你怎么亲疏不分呢。”

  若芯傻了眼,没想到王墨染会这样说,忽的从心里冒出一股子怒气,叫她立时拉了脸:“姑娘想抱就抱,同我商量的什么,我不过就是你哥哥的妾,不,我连个妾都算不上,你哥想怎么欺辱我就怎么欺辱我,满府的人都知道我不是正经路数来的,心里头不知怎么笑我呢,如今,如今竟连我儿子都不放过了。”

  若芯胸口大起大浮,强忍着没再说下去。

  眉可一脸惊讶的看着她,她可从没见若芯这样发作过,她自己口无遮拦她知道,可她没那些意思,王墨染也不见得有那一层意思,可见若芯变了脸,讪讪的说:“不抱就不抱,我也没说什么呀,你发那么大脾气做什么呀,真是的。”赶紧走了。

  莲心也是头一回见若芯这般莫名其妙的发脾气。

  她忙的放下手上的活儿,捧过一杯茶递给若芯:“姑娘你消消气,姑娘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发脾气了。”

  若芯抬头看了看莲心:“我,我发脾气了吗?”

  莲心点头:“方才都吓死我了,眉姑娘也吓坏了,赶着走了,姑娘,这眉姑娘是二爷的亲妹妹,还是老爷太太的掌上明珠,咱们,咱们不好得罪她的呀。”

  若芯恍然回神,心道,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点点小事就这样多心的发作起来,别是白天在慈园,被刘钰那混蛋给逼的脑子抽风了,她抬手敲了敲头,好叫她自己赶紧清醒清醒。

  见莲心在收拾东西准备回钟毓馆,便说:“我不想现在回去,要不,咱们跟太太说说,过两天再回去吧。”

  “啊?姑娘,姑娘你别赌气了,太太因为二爷挨了家法,头疼病越来越重了,你再不赶紧拾掇东西回去伺候二爷,太太就得跟你急,姑娘你今儿怎么了,怎么这般没了章法,你从不这样的啊。”

  若芯这才闭了嘴,同莲心一起收拾东西,回了钟毓馆。

  钟毓馆里,紫嫣等人得了好几拨信儿,先是说二爷挨了家法,又说若芯姑娘和小少爷就要搬回来住,众人听得,都不知该喜该哭,若芯姑娘和阿元少爷回来是喜,人一多,院子里便多出许多趣儿来,可二爷挨了家法,不知会不会不顺气的寻事骂他们,只将正房打点干净,等着主子们回来。

  若芯先回来的,没一会儿便安置妥当了,这一天下来折腾的太累,她同丫头们没聊上几句,就乏的睁不开眼,直等着外头小丫头来报,说阿元依旧在长春馆睡下,这才挪到床上去睡,睡前还不忘嘱咐秋桐,二爷如果回来,别忘了给他上药,她可真是医者仁心,被他欺负成那样还不忘他身上有伤。

  刘钰叫刘斌困了一天,直到很晚也没能脱身,好容易出来了,又被刘铎刘钏等人叫过去议事,他只觉同众人说了许久许久,实在坐不住,起身道:“这事就这样吧,原也是我的主意,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才叫人弄死了那下作东西,老爷叫姨娘劝得收了手,想来也不会再发作了,老太爷那儿,我今儿也见过了,不过唬了两句,没说什么,今儿兄弟们都累了,赶紧散了吧。”说完一径走了。

  刘家这帮子弟都以刘钰为首,见刘钰走了,便也没了说下去的兴致,各自散了。

  刘钰一路往钟毓馆去,快到的时候停了停,问跟着他的田七:“你说一会儿她会不会跟爷闹起来。”

第59章

  田七想, 他别是听错了,为什么若芯姑娘一回钟毓馆就要跟二爷闹,闹什么?却只敢说:“姑娘早盼着回来了,怎么会一回来就跟爷闹呢, 再说了, 就算是姑娘跟二爷闹, 也是因为心里头装着爷。”

  一番话说的刘钰浑身受用,他伸手拍了拍田七的肩膀:“你近日里差事办的不错, 回头爷再拨两个铺子给你管, 好好干,有什么好事少不了你的。”

  田七心花怒放的应着,目送刘钰回了钟毓馆。

  刘钰回来,秋桐便赶着给他上了药, 又嘱咐他等药膏干了再去安置,他就走到床边撩开帐子坐着,一面等药干一面盯着床上的女人看, 看着她熟睡的小脸就想起白天的事来, 不觉嘴角上扬, 心情大好, 那围房里, 她说,不叫他碰别的女人,还说,叫他只能疼爱阿元, 最后说, 不准别的女人进院子伺候他, 他越想越得意, 情不自禁的抬手摸她的脸,拿手指蹭着她的脸颊,那手粗粝,就见若芯慢慢睁开眼睛被他蹭醒了。

  刘钰许是得意过了头,白天的事又意犹未尽,竟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笑问她:“白天都说什么了,叫爷好好想想。”

  若芯叫他摸醒了,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刚想开口问问他上药了没,就听见他说这话,她顿时清醒,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拿起枕头就朝他身上砸去:“去外头想去,别再进我屋里。”

  这人竟还有脸提白天的事,她竟还好心好意的关心他是不是上了药,这世道怎么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她就是活该被欺辱的那个么。

  刘钰抬手接过她砸上来的枕头,一时没忍住又不知死活的说:“爷说实话,就你白天说的那几句,外头的女的不发情的都信口说来,你倒跟这儿当回事似的,不过,你那会子的声儿是真好听,老爷训爷,爷脑子里就想着你了,嗯,老爷再打我一顿也值了。”

  “老爷怎么没打死你。”

  “打死了我,你可就真守寡了。”

  若芯恼的厉害,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欺负人就算了,非得把人榨干了再往泥里踩,气的她一把推开他,怒道:“你们男人都这般羞辱女人么,还是你觉得我天生下贱,骨子里就是那种放荡的女人,当初才会跟你在宫里头有了那样的事,府里的爷娶的都是大家闺秀,不管奶奶还是姨奶奶都是正经人家正经抬来的,只我不是,你知道府里的人会怎么笑我,背地里又会怎么挖苦我,你只知道你自个儿高兴受用,叫我这般没体面,我过这样的日子也就罢了,我的孩子可怎么办?”

  “谁敢笑你?哪个敢挖苦你?”

  刘钰脸色一瞬间就变了,他只是见她回来高兴,同她说了两句调笑的话,万没想到若芯竟说出这样重的话儿来。

  她忽的拉住他的手,没来由的求道:“求你了,我们商量商量,你外头有人,你去找你的外室,你有银子,你多置几处宅子就是了,别总捉弄我行不行,那些奉承人的伎俩我真学不会,你可怜可怜我,别叫我整日里被人议论,叫我在这府里过的体面些,成不成。”

  刘钰骇人的面色一点一点显露出来,他强忍着恼,一把甩开她的手,气道:“不成,你叫我去找别人?你可真说的出口啊,爷不过想你想的紧,白天抱着你弄了一会儿,倒成了不体面了,你是爷的人吧?伺候爷天经地义吧?老子就算没八抬大轿娶你,可也人前人后的把你当成正经主子哄着,还他妈使银子卖脸的去太太院里头给你撑腰,你倒是告诉告诉爷,你哪里不体面了,你自个儿因为五年前的事,心里头有魔障,想不明白,就拿爷来说事,行,今儿咱就把话说明白了,你有什么心病你就去治,只不许再把五年前的事拿出来说,你若再提那些来戳老子的心肺,别怪爷翻脸无情真发落了你。”

  一直以来,刘钰心知肚明,若芯因为五年前的事有心魔,人前人后的不愿与他多亲近,大约是觉得有人在背后议论她,府上有没有人议论她,刘钰不知,也管不了,只想不通,为何这女人越来越在乎旁人的眼光,刚进府时还好,旁人议论她,她也不恼,如今却是,府里人略略有些言语不当就能惹出她的心思,他心里难受,十分不愿若芯如此。

  若芯怕水,他知道何故如此,所以他从不敢在关于水的事上逼她就范,那真能逼死她,有时她夜里梦魇,半夜睡着睡着就哭了,嘴里说着什么,肚子大了,别人都知道她未婚生子了,甚至于听见她说,阿元叫他爹抢走了的话,他就直叹气,这女人的心魔怕不是早在五年前就种下了,也终于在今天冲他发作了出来。

  刘钰想着,他不是医正,就算他对若芯再好,怕也治不了她的心病,说不准她还将他当成是五年前那桩事的始作俑者,表面乖巧听话心里恨死了他,可他就是喜欢她,想让她过好日子,甚至于阴暗的想,五年前的那桩事当是老天给他的大礼,把这娘儿俩带给了他。

  就听她说:“嗯,下辈子,叫二爷投生成女人,必能体会各中滋味,我横竖还有一死,你只管逼死我就是。”

  他真就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此时,心里头悔的肠子都青了,原也料想着,他被他爹打成这样,他母亲必会叫这女人回钟毓馆伺候他,晚上就见了,白天很该忍着些,恼的他在屋子里来回来,转了好几圈,心想,这女的怎就这么不受教,总是能气死他。

  他叹了口气:“老子算是开眼了,像你这般破了天的不识好歹也是少见,你在太太院里待了这么长时间,跟这么多人打交道,真就一点儿也学不会看不破吗?好,爷就赌这一口气,我不逼你伺候我,什么时候你自个儿想明白了,你再来找我,你最好盼着爷到时候还像现在这般待见你。”

  说罢,出了卧室,大晚上的唤起一院子的奴才,吩咐道:“你们即是贴身伺候爷的,很该有些体面才是,不好叫你们又去伺候她,她身份在那儿,就莲心一个大丫头伺候,再分派个小丫头也就很够了,按着府上的惯例一日三餐该吃什么就给她吃什么,爷虽有钱,可也不能不管不顾的乱花,衣裳也不必月月送了,我瞧着她够穿,那云裳府的针线那么贵,很不该再去挥霍,爷有几件衣裳没得穿,拿料子进来叫她表一表心,给爷做了来,那屋子也不必睡了,该哪儿睡哪睡,就东暖阁吧。”

  他一字一句,说的极清楚明白,他就不信了,他还调/教不了一个女人。

  一屋子奴才议论纷纷的出去了,秋桐淳儿等人都没把刘钰的吩咐当回事,还以为到了第二日,爷又得好言好语的哄着若芯姑娘,不成想姑娘真就挪到东暖阁去睡了,二爷还真就每日进进出出的不理睬姑娘,甚至还不忘每日早晚嘱咐一遍,按着规矩来,不许给那女人优待。

  二人破天荒的在同一屋檐下待了五六日,愣是一句话都不同对方说,外间乃至府里头就传了起来,说二爷不知因为什么,又恼了若芯姑娘,若芯姑娘虽然挪回了钟毓馆,却被打发去了暖阁,还被二爷当成丫头使,日日熬着眼睛给二爷做针线,好不可怜。

  月影见若芯虽回来了,却被二爷冷落,不免殷勤起来,拉住秋桐直问,二爷可曾叫她前去伺候,还要给秋桐塞银子,秋桐无奈的将银子还给她:“月姑娘不必如此,姑娘来时太太就嘱咐我了,叫我好生照拂姑娘,我不敢不尽心,只是,只是,昨儿晚上我端着姑娘做的汤给二爷时,二爷说,叫姑娘以后不必费心做了,还说,说姑娘孝顺,伺候太太勤谨,若嫌每日去长春馆来回的跑麻烦,倒是可以搬去太太那儿住,也好贴身伺候太太,也算是替爷尽心,爷必记着姑娘的好......”

  见月影脸都白了,秋桐就没敢再说下去,这二爷还说了,叫她没事在屋里待着,别在院子里头瞎转悠,她想,二爷大约是怕,若芯姑娘见了她闹心,才不叫她出屋子,可这话实在伤人,她真怕说出来这姑娘受不住。

第60章

  刘钰的伤好的极快, 没几日那伤口就见结痂,以前他在军中时,这样的皮外伤动辄便是,养了这么些日子才好, 已叫他嫌慢, 若芯叫丫头给他用的金疮药也都是用顶好的药材炮制来的, 他每回上药,都觉冰冰凉凉还不疼, 心想, 这女的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小厮吉武走到外书房来报:“二爷,老太太请小齐太医来给二爷看看伤。”

  刘钰正坐在太师椅上懒懒的翻看公文:“不必看了,爷这伤早好了。”

  那小厮不动:“二爷,老太太一片心, 咱不好推辞,而且,这新进太医院的小齐太医, 在东京城里名声大着呢, 老太太太太都很信赖他。”

  刘钰听了, 这才想起, 他昨天去长春馆看望康氏时, 他母亲的气色确实好了许多,也不嚷嚷着头疼了,不禁打听起来:“他医术很高明吗?”

  吉武回道:“二爷不知道,现如今东京城的人都说齐太医是神医, 游遍天下的医家圣手, 找他看病那是一号难求, 不过, 齐太医虽然得了名声,却不曾忘本,感念咱们老太太老太爷的引荐提携,经常给老太太送好方子呢,还有,太太压惊的方子,治头疼的偏方,没有一张不是好的……”

  还要说什么,就听刘钰打断他:“他经常来府里?”

  小厮道是。

  刘钰脸色就变了,将手上的公文推了下去,怒道:“我怎么不知道?怎么没人来报我?”

  小厮吓了一跳:“这,这,二爷也没问呀。”

  刘钰又问:“那他都见过什么人没有?”

  闹了这么多回,刘钰的心腹小厮便多多少少的知道些什么,也明白二爷问的是谁,忙回道:“不曾跟若芯姑娘碰见过。”

  刘钰吃味,没想到他听到齐宏毅的事,还这么大反应,那人无非就是个太医,混的再好也越不过他去,怎就听不得他的事,他如今得了府里人的青眼,还治好了太太的头疼,论理该谢他,却觉心里堵的难受。

  “请他进来。”

  吉武将主子推下来的公文收好,放到案子上,去外头请人了。

  待齐宏毅进来,刘钰恭恭敬敬起身行礼,请他坐到东侧的太师椅上,又着人上茶。

  齐宏毅没落坐,放下药箱,对刘钰拜道:“老太太遣我来给二爷看一看伤,不知二爷伤在何处。”

  刘钰交差似的撩开袖子给他看,齐宏毅看了看他的伤,微微笑道:“这药用的不错,舒缓温和,也不会留什么明显的疤。”

  刘钰本就多心,折回手道:“齐太医是来看病的,不是来看药的。”

  齐宏毅略显尴尬,他方才确实只盯着药效看,觉得若芯配的药不错,不自觉脱口夸了出来,不知怎么,他每回给刘府中人看病,总猜想,这药是不是若芯炮制的,她有没有在这里行医,有没有给这里的人问诊,上回在这府里见过她后,又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没能忘了她。

  “二爷怎不知药到病除,药用对了,病自然就好了。”

  刘钰道:“小时读史记里一文章,叫扁鹊仓公列传,里头有一句,曰医治好治不病以为功,不过后来,齐桓公因讳疾忌医暴病而亡,怎不叫人警醒。”

  齐宏毅熟读扁鹊传,怎会听不出,刘钰暗讽他沽名钓誉,好大喜功,他只道:“齐桓公自负,不肯就医,自得那样的下场,堂堂一方公侯却不知小病在皮肤纹理之间,想来也不能统一方之地而披泽百姓。”

  刘钰道:“太医说的是,欲制物于其细,我这伤要好好养着,古圣人的教导要时时放在心里。”

  齐宏毅自在东京行医以来,名声大噪,还从未被人这般暗讽过,他心里不悦,可也不愿同刘钰多说,只道:“二爷是外伤,不必忧心。”

  刘钰嘴上讨了便宜,便笑着恭维他:“有劳齐太医了,老太太和太太如今身体康健全仰赖医正大人,大人名声在外,想必家里的太太奶奶们都保养的很好吧。”

  “不瞒二爷,我家里只我母亲一个女眷,身体尚算硬朗。”

  “哦?齐太医没有娶妻纳妾?”

  刘钰知道齐宏毅没有娶妻,只不知他家里有没有别的妾室,一时好奇问了出来。

  齐宏毅听刘钰提起娶妻之事,霎时恼了他,又兼方才他明争暗讽的说了那些,更是不忿,冷笑着挑衅他:“我虽年长,可家里开明,知道缘法自然,并不曾逼迫我娶妻生子,二爷着人打探我底细,该知道,我同若芯原有亲事在身,也必然知道,是因为什么才使那亲事告吹,这会儿子怎么还明知故问呢?”

  刘钰一惊,没想到齐宏毅直接说他脸上,遂恶狠狠瞪向他。

  齐宏毅起身行礼,心一横,说了个痛快:“一直听闻二爷苛待她,我与她一同长大,深知她为人,从来都是恭敬不与人争,敢问二爷,她哪里得罪了你,你竟动辄打骂于她,你知道她生阿元的时候吃了多少苦吗?你知道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在清河是怎么过的吗?之前华清池的事不过是她行差踏错罢了,竟要一错再错,得这样的下场么,二爷若不喜欢她,她横竖是个妾,你大可放了她家去,刻薄一个弱女子,算什么男人。”

  齐宏毅说完这番话,也是打定主意不再同刘家来往了,他知道,刘钰在刘府是说了算的,此番得罪他,必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可他却不吐不快。

  每回来刘府问诊,他都会侧面打听若芯和阿元是否安好,阿元还好,可若芯,总听见那小厮摇头叹气。

  “二爷不待见姑娘。”

  “二爷又把姑娘骂哭了。”

  “二爷又打姑娘了。”

  每每听了,他心里就像有块石头砸下来,她过的越不好,他就越是悔不当初,拥有时不知珍惜,失去了却追悔莫及,这该是天下人的通病,想他自幼饱读诗书,自诩是个与众不同的闲庭游士,也没能逃脱这些。

  若芯嫁进刘府的这一年里,他总忍不住忆起当初种种,那时,听说她嫁去了清河,他忿忿然跑到清河去寻她,想问问她,到底是她外祖家的谁,能叫她舍了他去千里追随,却听说若芯生了阿元,他才知道她经了那样的无妄之灾,他不得不承认,他虽喜欢阿元,心里总过不去那道坎,可但凡她求求他,他又怎会放着她们母子不管,她却从不与他诉苦,也从不怨恨命运不公。

  约莫是两年前的一个年关,他对她说:“若芯,我娶了你吧。”

上一篇:祸水如她

下一篇:帝王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