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落千山
他十三岁时,便能过目成诵。他思辨之机敏,仅次于当时九岁的太子陆清玄。
“可能吧。”那人说,“夏家运气未免太好了。”
……
陆清玄合上了奏章,抬眸望向夏沉烟。
她正坐在书房里,托腮凝望远方的天际。
夏日午后的阳光镀在她的侧脸上,陆清玄的视线停驻了许久。
他喜欢观察她,喜欢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于是当他不看她时,她的一言一行也会映入他的脑海,牵动他的心神。
“沉烟。”陆清玄低声唤她。
夏沉烟把脑袋转回来。
陆清玄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他伸出手,说:“过来。”
夏沉烟慢吞吞地走过去。
陆清玄手臂微微用力,让她跌入怀中。
“在看什么?”他问。
“有两只画眉从天边飞过去。”夏沉烟回答。
陆清玄摸了摸她的脑袋,让她在他怀中坐好。
“你从前说自己像潇湘竹、鸢鸟和软剑,但我觉得你像一阵风。”
“风?”
“嗯,一阵自由的风。”
他嗓音很低,响在她耳边。
夏沉烟没有说话,她默默地在他温暖而宽厚的怀抱里,找到最舒服的姿势。
像是让他把一阵风拢在怀里。
其实这姿势让陆清玄有点别扭,但他总是毫无异议地接受。
抱着佳人批奏章,显然超出了陆清玄过往的仪态界限。
是从什么时候起,界限变得模糊?
陆清玄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抱着她,让他感到久违的快乐,舍不得放开手。
陆清玄提笔开始批奏章,夏沉烟扫了几眼,伸手去够桌案上的棋谱。
她够不着,一点一点从他怀中攀起来。
陆清玄忍不住笑,亲了她一下,帮她把棋谱拿过来。
夏沉烟坐在他怀里看棋谱,而他安静地批复奏章。
书房里仅余书页翻动的声音,以及笔尖划过纸张的声响。
角落里的冰盆散发出沁凉气息,阳光静谧洒在书房中每一个角落。
两个人脸上都带有热意。
再各自假装淡然地平息。
太阳即将落山,大总管推门进来,手上拿着食盘。
他看见两人的姿势,怔了一下,低下头,默默地添茶饮、点亮宫灯,而后退出去。
夏沉烟放下棋谱,看了他一眼。
意思很明显。
陆清玄摸她的头发安抚,过了一会儿,又去吻她的脸颊。
他每次亲吻的时候都要闭上双眸,神情投入而珍惜。
夏沉烟瞄了桌案上的奏章一眼,看见它们都被批完了。
她等陆清玄亲吻完,说道:“妾身今日来了月事。”
“我知道。”
陆清玄本来就没有打算做什么,只是想抱一抱她。
夏沉烟说:“陛下近来未免太过纵欲。”
陆清玄摸着她的耳垂,凝望她的侧脸,轻声说:“我只是食髓知味。”
夏沉烟微微笑了一下。
落了几场夏天的雨,陆清玄纵欲了一整个夏天。
然后他就染上了轻微的风寒。
御医被召来诊治,随后,他委婉地说:“陛下虽然年轻,但不可缺觉少眠。”
夏沉烟看见陆清玄微微偏过了脑袋——这很少见,他以往总是淡然地凝视人的眼睛。
书房中染上了药味,夏沉烟看他面不改色地喝完一碗一碗的苦药,继续批阅奏章。
在一些新学会的事项上,他学会了克制自己,但他仍旧不愿让夏沉烟远离。
这天的奏章有点多,已经快到子时,陆清玄仍在执笔批复。
夏沉烟有些困倦,她站起身,打算先行离开。
陆清玄低低咳嗽了一声——御医说,他的病症还要再养两日,方能痊愈。
夏沉烟停住脚步。
她望了陆清玄一眼,慢慢走过去。
第37章 偏爱
烛火轻轻摇曳,香炉中只余一缕残香。
陆清玄并没有抬头,他只是一边读奏折,一边问:“困了吗?”
夏沉烟说:“困了。”
“你先回去吧,朕这里还有一些奏折未处理完。夜间露水重,记得多披件衣裳,仔细着凉。”
陆清玄的嗓音十分温和,大约是刚咳了一声的缘故,他的声音略带一丝喑哑。
夏沉烟没有说话,就这样垂眸望着他。
陆清玄回复完手上那份奏章,把它搁至一旁,抬头看她:“嗯?怎么不走?”
夏沉烟说:“妾身的父亲还在时,十分疼爱妾身。”
陆清玄正打算拿下一封奏章,他听见夏沉烟的话,动作微顿,暂时停下了手。
他平和地看着她,问道:“然后呢?”
“妾身的父亲说,写在纸张上的文字,是人们最伟大的创造。”
陆清玄思索片刻,点头道:“确实可以这么说。”
夏沉烟:“他说文字有力量,也有声音。”
陆清玄看了一眼他的奏章。
夏沉烟问:“陛下也是这样想的吗?”
陆清玄笑了一下,他说:“嗯,朕也是这样想的。”
夏沉烟在他身侧的玫瑰椅坐下——这张玫瑰椅是特意为她设的,她平时基本不坐,因为有更温柔的怀抱等待她。
陆清玄看她:“不走了吗?”
“不走了,想和陛下一起回寝殿。”
陆清玄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说:“那你先坐在这里,困了去榻上躺一会儿。”
“嗯。”
夜色寂静,烛火静谧安详。
夏沉烟坐在他身边,翻了几页棋谱,渐渐困意上涌。
她没有去榻上躺着,仍旧坐在玫瑰椅上,一只手支着额头,慢慢的,她脑袋往下低,趴在桌案上入眠。
陆清玄看了她一眼,取出一条绒毯盖在她身上,继续批复奏折。
他一边浏览奏折上的文字,一边想,她怎么会这么理解他。
春蒐的那场宫宴,她一眼就看出来他不开心,而自小与他一起长大的康王,却觉得他是在无意地嘲讽。
此刻他提笔坐在这里,她很容易就理解了他心中的想法。
他确实,一直在听见文字里的声音。
陆清玄读完手上的奏折,在上面写了几行字,拿起下一封。
这一封,奏的是江南发了水患。
陆清玄的视线从文字上滑过,耳边响起了催促、求救、哀嚎,一切刻不容缓的声音。
这些声音把他钉在桌案之前,让他日复一日,暮暮朝朝,从不懈怠,亦从不偷惰。
他挥散这些声音,安静地写出合适的批复。
夜幕笼罩,陆清玄处理完最后一封奏折。
他站起身,绕开夏沉烟,让太监进来把奏章搬走。
“动作轻一点。”他站在门外吩咐,“不要吵醒了娴妃。”
太监应是,小心翼翼地把奏章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