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酿
沈乾夕在楼中暗处养了数十名暗卫,密室入口,就设在他的房间。凌恒虽然早知楼中有暗卫,其中一部分由菀青统领,但这也是他第一次,亲自进入密室,亲眼见到另一位统领。
说是亲眼,并不准确,那人戴着面罩,身着黑衣,在昏暗的烛灯下,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不过,他今日来,有更重要的事。
凌恒坐在桌前,仔细翻阅手中纸册,册上记着一些人名,和他们近日所为。
他没有看很久,便抬起头,问坐在桌子对面的人:“这些,就是全部吗?”
“不是。”那人回答道,“短短几日,不可能调查详尽,如果他们没有动静,我们也难以抓到把柄。”
“嗯,楼主至少月余才能回来,这段日子,仍然要麻烦你们了。”凌恒将手中纸张对折,放在烛火上燃尽,“我毕竟身在明处,无法帮上忙,实在过意不去。”
“这些,都是我们分内之事,凌公子只需不动声色,照常做事。”那人眼也不眨,语气冷静,“如果没有特别吩咐,凌公子还是尽量不要再来此处。谨慎起见,请不要介意。”
“嗯,我知道。”凌恒点点头,“这次,主要是楼主来信,说要派些人,查探他们是否与其他门派有所勾结。此外,就是让大家千万谨慎,不要被对方察觉。”
“是。”那人目光微沉,应道,“我们之前的确没有留意,这之后,我们会一一详查。”
“好,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凌恒说完,就起身告辞,“我不能久留,如果楼主再有消息,我再与你们联络。”
“好,凌公子慢走,离开时,也请注意避人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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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寿宴,一是要庆贺江庄主五十整寿,二是要给江家千金选婿,因此办得格外隆重。前来祝寿的宾客多少能猜到江正则用意,江小姐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其学识样貌,家世人品,在江湖中都能数上一数,所以仍有许多慕名而来之人。寿宴当日,整个竹醉山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织凤楼虽然不属江湖三大门派,但沈乾夕身为一楼之主,算是江正则的上宾,两家又是世交,他便和江正则同坐主桌。当然,罗长老和舒泠不够资格,只在一旁桌上落座。
同在一桌的,还有南青剑派的两位弟子、橘井坛的长老、唐门二公子和两个并非武林人士的生意伙伴。南青剑派,是如今江湖名望和实力最为强盛的门派,派中弟子以铸剑和习剑为主要课业,当今江湖中的名剑和一流剑客,八成都出自其中。更有传言说,皇太子年少时,曾去往南青剑派学习剑术,由此可见其剑术之超群。他们这次派了年纪相仿的两个年轻弟子,其中一位,正是当今掌门最器重的弟子之一,不知他们二人,是否也有意来争一争江家女婿之位。
除了南青剑派,橘井坛也是当今江湖三大势力之一。在武学上,它并不像南青剑派那样出众,只能算作一流,然而,它的地位却没有任何门派敢质疑——橘井坛是一家极大的医馆,更传言有一位不露真颜的神医坐镇。如果是橘井坛治不好的病,解不了的毒,那这世界上便无人可解了。
他们虽派了一位长老,但未有适龄弟子随行,看来,是对寿宴之外的事情不感兴趣了。
至于唐门,在座诸位都了解不多,唐门位于越国西南部,门派中人鲜少涉足江湖,只知道它精于暗器毒药,独门武学只传男,不传女,算是亦正亦邪的存在。江正则出于礼节送去邀请,没想到,他们还真的派了人过来。
只不过,除了必要的回答之外,唐门二公子几乎一句话不说,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来意。
除此之外,觉明寺、玄刀门、麒麟阁和云岫宫等门派也都派了弟子,只是终究不比先前几个门派,只能坐在第二桌了。
江正则性情豪爽,这次寿宴,也办得十分热闹。宾客当中,许多曾与织凤楼有生意往来,还有一些是沈乾夕父亲的朋友,因此,他不得不去各处敬酒寒暄,互相说些恭维客套的话。
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虽然这对他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但寿宴结束,宾客陆续散去,他依然忍不住长长呼了口气。
“贤侄若乏了,就早些回房休息吧。”送走最后几位宾客,江正则走到沈乾夕身边,“后日赏花品诗大会,还望贤侄一定参加。”
“一定。江庄主,时候不早,您身体有恙,也千万不要太过劳累。”沈乾夕感觉整张脸都笑得僵硬了。
“好,多谢贤侄关心。”江正则笑道。
“那,我先告退了。”沈乾夕向江正则告辞,舒泠正在门边等他,罗长老等人却不见了踪影。
“呃……其他人呢?”他只好问舒泠。
“先回去了。”舒泠淡淡道。
“哦,那咱们也走吧。”沈乾夕把手中折扇放进怀里,空出两只手,按摩自己的脸颊,“唉,出席酒宴实在累人,当楼主真是不容易啊,为什么我就没有哥哥呢?”
舒泠则沉默地跟在他身后,选择了彻底忽略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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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过后,人们纷纷带着醉意沉入梦乡。晚宴剩下的残羹冷炙早已被收拾干净,会客大厅也恢复了安静清冷,唯有竹叶随着晚风,发出日复一日的沙沙声响。
客房同样一片漆黑,突然间,舒泠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动作利落地将黑色面罩戴在脸上,拿起手边长刀,在屋里静静站立片刻。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声清晰可闻。今日阴云无月,风声更能掩藏她轻微的动静,实在是绝佳的行动时机。
舒泠轻轻打开房门,闪到门外。院内同样寂静无人,她悄无声息地沿廊下阴影掠至院子门口,瞬间从小院中消失了。
山庄也几乎无人,虽有几处巡逻侍卫,但对于舒泠来说,避开他们简直轻而易举。路线早已计划好,她飞速掠过一处处院落,夜风拂过她耳际,万籁之声夹杂着各处房中的鼾声转瞬即逝,不到半柱香时间,她到达那株木荷树下,身子轻轻一跃,隐藏在了高大茂密的枝叶中。
舒泠在树上静了静,仔细分辨着四周响动。她没有停留很久,确定无人跟在身后,也没有任何可疑的声响,便从树上轻轻跃下,迅速闪到回廊阴影中去了。
舒泠很快摸到江庄主的院子,院内有侍卫看守,她绕至背面,从后窗进入屋内。她脚步极轻,更敛去了周身气息,因此竟没有一个人发觉。
屋内只有江正则一人,忙碌一日,他的呼吸比往常更加沉重。舒泠在屋中站定,迅速平稳呼吸,确定江正则熟睡未醒,便轻轻抽出了青寂刀。刀刃在朦胧夜色里泛起冷冷青光,映在她眼中,仿佛幽冥。
虽然她见过江正则,更知道他与沈乾夕熟识,但此时此刻,她什么都没有想。她的脑中空明清澈,没有任何杂念,亦没有任何犹豫,凝眸,抬手,划过一抹青光。
作者有话说:
本章介绍了一下江湖布局,主要为了有一个宏观概念,这个故事不会写太多门派~
第16章
江正则死了。
他死得几乎没有痛苦,舒泠的刀实在太快,他甚至没能醒来,也来不及痛苦,就连神情都丝毫未变。如果不是颈间刀口鲜血如溪,染红了床单,他和方才的样子,根本没有半分不同。
舒泠顺手拿床帐擦净刀刃上的血迹,就将刀收入刀鞘。她不再去看床上那具尸体,走回窗边,打开后窗,轻轻翻了出去。
任务比想象中容易许多,若不是竹林阵法实难破解,这个任务,本不该由她来完成。她从离开到回来,只用了不到一盏茶时间,然而未踏进院子,她便感觉到院中气息,与她离开时相比,有一些微妙的不同。
并不是危险,而是,仿佛所有人,都睡得更沉,如同陷入了昏迷。
她沉下眉,右手覆上刀柄,慢慢向院内走去,没走几步,她的身子就不由得一顿。
等在屋子门外的人,正是葛覃。
可,他为何会在此处?
她放下右手,疑惑地向他走去,葛覃也听见了她。
“你回来了,一切顺利?”她走近以后,葛覃问。
舒泠眉头一紧,他这样说话,不怕被人听见?
仿佛知道舒泠的顾虑,葛覃随即开口解释道:“无妨,他们都在昏睡。”
舒泠这才恍然,院中气息确实不同了。她点点头:“一切顺利,你为何在此?”
葛覃却未答反问,语气染上冷峻:“舒泠,你知道,沈楼主叫人监视你吗?”
“是谁?”舒泠一惊,又一顿,“是菀青?”
“一个女人,我不知道名字。”葛覃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舒泠的眼睛,“她武功不如你,我不信,你毫无察觉。”
舒泠皱了下眉头,解释道:“她是沈乾夕暗卫,我以为,她只是在保护沈乾夕……”
“沈楼主处世精明,长于算计,你又身怀武功,他怎可能对你全无防范?”葛覃打断她,语气仍然冰冷,“我想,你的身份,他应该也调查过了。那个暗卫始终没有睡觉,你离开以后,她从树上跃下,看样子,是想去通知沈楼主。不过,她没料到,我亦在暗中监视她。”
舒泠静了静,半晌低下头:“对不起。”
“不需要向我说对不起。倒不是大事,以她的武功,就算要阻止你,你也无需忌惮。”葛覃安慰道,却不由得眉头深凝,“只不过,沈楼主恐怕早知你的身份,却依然带你进了山庄,不知究竟有何打算。”
“我……”思索良久,舒泠终究摇了摇头,“我不清楚,只是,他的叔叔似乎要谋反夺权,不知……是否有关。”
葛覃沉思片刻,最后也只轻叹道:“罢了,我正好在附近,就顺路来找你。咱们一起回去,路上还有一个任务,顺便解决。”
“好,现在就走?”
“不,你再住一天,看看沈楼主有何举动。后天寅时,我在竹林外,沿河下行一里处等你。”
“好。”舒泠点头。
“迷药药效,只有半个时辰,我不能久待。你要谨慎行事,沈楼主的功夫虽不及你,但也非等闲之辈。”葛覃又叮嘱道。
“我知道了。”舒泠再次点头。
“那我走了,竹林外见。”
葛覃说完,轻轻跃上房檐,很快远去。舒泠走回屋子,关上房门,转过身,目光却正好落在桌上花瓶中,那一束木荷花上。
她脚步微顿,随即转开视线,回到床上躺好。既然,他们都中了葛覃的迷药,那么,她也假装中招,昏睡了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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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迷药药效渐渐消失,菀青猛地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她刷地直起身子,右手同时按上腰侧佩刀,可是四周一片安静,不论楼主的房间,还是舒姑娘的房间,都传来安详而平稳的呼吸声。
菀青目光微沉,昏迷之前,她看见舒泠离开屋子,离开院子,然后她从树上跃下,想去通知楼主。双脚刚踩到地面,她就猛然感觉到背后的危险,然而未及反应,突然脑袋一沉,随即彻底失去了知觉。
难道,不止舒姑娘一人,赤月组织还派了其他人混入山庄,作为接应吗?
她从地上起身,除了脑子仍有些沉重,身上没有任何不适。看来那个迷晕她的人,并无伤她性命之意。只是,不知她究竟昏睡了多久,舒姑娘屋内没有任何异响,仿佛她从未离开。她已经……回来了吧。
菀青心里不免自责,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先去知会楼主,再想办法补救。思绪已定,她轻轻走到沈乾夕窗前,打开窗子,翻了进去。
屋内,沈乾夕仍在熟睡,没有察觉菀青进入房间。菀青走近床边,轻唤道:“楼主。”
没有任何动静,沈乾夕仍然沉睡。
菀青眉心稍顿,心里不由得一紧。楼主不应该听不见她的声音,难道,那人的迷药,同时用在了她和楼主身上?
她不免担心,忙伸出手,按下沈乾夕手心穴道,注入一股内力。不多时,她看见沈乾夕的眉毛动了一下。
紧接着,沈乾夕睁开眼睛,看见菀青,微微一怔:“怎么了?你脸色似乎不太好。”
菀青不由得顿住。她本想问一问楼主身体可有不适,却没想到,反而是她先被楼主关心了。明明因为她的疏忽,明明因为她不够强,才没能阻止舒姑娘,更导致楼主受到牵连,楼主的关心,她如何敢受?
菀青垂下头,她不敢直视沈乾夕,半跪在地上,语气难免失落和自责:“对不起,楼主,可能……可能舒姑娘已经得手了,请楼主责罚。”
“发生了什么?”沈乾夕闻言不由得一惊,忙从床上起身,欲扶菀青,“你起来慢慢说。”
菀青却不肯起身,仍跪在地上,用力咬着嘴唇。沈乾夕见此,便不再坚持,松开手道:“罢了,你先说说,究竟出了什么事。”
“多谢楼主。”菀青仍垂着头,这才一五一十地将入夜后的事情讲述给沈乾夕。沈乾夕静静听着菀青的叙述,眉头越皱越紧,等菀青终于讲完,他沉思了片刻,分析道:“依你所言,她应该的确已经动手,否则,不会有人专门来阻止你。只是,庄里现在仍然一片平静,恐怕她暗杀之事,未被察觉。”
顿了顿,他转头问菀青,“菀青,半个时辰之内,你能找到舒泠所杀之人吗?”
菀青微怔,疑惑地抬头:“楼主,您想……?”
“不要惊动任何人,找到他,然后立即回来告诉我。”沈乾夕沉吟道,“现在还不晚,对于我们来说,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是,楼主。”菀青颔首,心底杂乱的情绪,也终于渐渐沉寂下来。事已至此,她只能将功补过,弥补她的疏漏。她从地上起身,就要离开,然而,沈乾夕又忽然叫住了她。
“等一下。”
“楼主,您还有什么吩咐?”菀青停步,回身。
“我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沈乾夕望向菀青,目色如晦,“你先去江庄主和江小姐的房间看看。”
“……是。”菀青点点头,见沈乾夕不再有其他叮嘱,便迅速从窗户跃出,眨眼消失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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