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酿
“哈哈,早该如此。”见众人都已落座,沈乾夕率先拿起筷子,往碗里夹了一块竹叶熏鸡,“江姑娘尚须守孝,这盘鸡肉,我就不客气了。竹醉山庄不仅茶香酒醇,更有满桌珍馐,我能不能从你这挖两个厨子走?”
“厨子倒不要紧,只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沈楼主恐怕要把这里的竹子也搬走才行。”江其姝浅笑道。
“你这竹子,还有说法不成?”
“这竹子名为元竹,是我□□爷培育出来的品种,喜温喜湿,恐怕不太适合在黎州生长。”
“那,算了,我还是多留几日,吃饱喝足,再向江姑娘告辞吧。”沈乾夕不无懊恼地叹息,一边又扯下一块鸡肉。
江其姝看着沈乾夕神情,手中动作稍缓,迟疑地开口:“沈楼主,我实在有些好奇,不知……”
“江姑娘想问什么?”沈乾夕笑了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湖皆言,沈楼主喜好美食,如痴如狂,甚至曾为争夺最后一块糕点,与他人大打出手。”江其姝斟字酌句地道,“可食物,终究只是果腹之物,即使再美味,也不至……更况且,天下万物何其之多,沈楼主,为何却对美食情有独钟呢?”
不止江其姝,就连舒泠都顿了一顿,侧目望向沈乾夕。说实话,她一直以来,也有相似的疑惑。
“哈哈,原来是这个。”沈乾夕不禁笑起来,“江湖传言,不尽其实。那次明明是我先说要买,只有最后一块了,理应归我所有,所以这件事,不对的是……”
他说到这里,猛地一顿,看向桌上满脸无语的三人,干笑了两声:“哈哈,那个,怎么说呢,我是觉得这世界上啊,唯真心与美食不可辜负。真心难求,倒不如美食,更值得追寻了。”
听了沈乾夕的解释,江其姝微微笑道:“沈楼主的想法,的确与众不同。”
舒泠没说什么,不过,她倒认同江其姝的评价。沈乾夕,的确是个怪人。
“你方才也说,天下万物,数不胜数,我不过恰巧偏好美食,实在不必大惊小怪。”沈乾夕笑了笑,却话锋一转道,“我正巧也有问题相询,公平起见,江姑娘请勿隐瞒。”
他语气忽然郑重,江其姝不由得放下手中筷子,凝声道:“不知沈楼主想知道什么?”
“我并无他意,只是想问问江姑娘的想法。”沈乾夕笑道,“你觉得,这件事情,谁有可能是幕后主使?竹醉山庄的仇家,我不太了解,你是否有些线索?”
江其姝略微一顿,想了想才回答道:“我很难给沈楼主一个确切的答案,实不相瞒,竹醉山庄与许多门派都有生意往来,近些年,茶叶生意更是越做越大,难免有人横生妒忌。此外,觊觎回生丹之人……这江湖里,恐怕不胜枚举。”
“那么,”沈乾夕拿起桌角绢帕,擦净双手,笑容款款地望向江其姝,“我来帮你找出幕后黑手,顺便找回两件失物,如何?”
作者有话说:
注11:彦泽:贤明美善,厚泽之德。(只是侍卫,没有出处)
如果江老庄主还在,沈乾夕这桩生意,肯定谈不成。
第19章
话一出口,在座三人都怔了一怔。
舒泠眼睫微垂,掩盖住眼中的警惕之色。他应该知道,江正则是她所杀,那两样东西,应该也在他手里,他究竟有何目的?如果,他企图对赤月组织不利,她绝不会让他活过今日。
江其姝也不敢立即答应,沈乾夕笑得像一只狐狸,她不能贸然踏入陷阱。她开口问道:“不知沈楼主,可否先说一说具体打算?”
“具体部署,我尚未细想,不过,倒有几个方向。”沈乾夕仍然笑得和睦,解释道,“此人能够不惊动庄内守卫窃物纵火,必然身手了得,不论她受人雇佣,或是为自身门派而来,幕后之人,一定有相当可观的财力。”
“如此,人选已减少许多。如果,江姑娘能记得近些年与竹醉山庄来往之人,应该还能再排除一些。既然已有线索可循,不出半年,我一定能找到此案幕后之人。”
听沈乾夕几次三番地强调“幕后”,舒泠紧绷的指尖终于渐渐放松。他的话一语双关,既是说给江其姝听的,也是说给她听的。这是否表示,他不打算对她和赤月组织出手?
江其姝凝眉思考起来,房间一时陷入沉寂。追查凶手一事,交给沈乾夕,的确比她亲自调查更加合适。沈乾夕善使谋略,织凤楼做的又是皇家生意,人脉亦比竹醉山庄更广。此后数月,她不得不集中精力处理竹醉山庄的产业,她仓促间接过庄主之位,经验威望都尚且不足,恐怕没有精力分心他顾。她自然十分希望沈乾夕帮她追查凶手,找回茶酒制法和回生丹,只是……
她抬起头,眉心微沉,似是终于下定决心:“沈楼主,不知,你想要什么?”
沈乾夕是生意人,她亦是。
所以江其姝明白,天底下,不会有免费的生意。
沈乾夕显得有些惊讶,但他很快又笑起来:“江姑娘有话直说,倒是省了好些麻烦。不错,我的确有事相求。我想找你,借一件东西。”
“沈楼主请讲。”
“织凤楼,并非外人看来那般上下一心,有些不安分的毒草,我想寻个合适时机,将它□□。”沈乾夕缓缓开口,目光映着烛火,透出几分坚定与决绝,“竹醉山庄易守难攻,不必担心外敌侵扰,所以,我想找你借的是——”
他顿了顿,将上身微微前倾,望进江其姝眼中,“兵力。”
“沈楼主的意思,是想让我带领竹醉山庄兵力,前往织凤楼,与你里应外合?”江其姝将信将疑地问。
“织凤楼的事,目前亦尚未有定论,不过,我若在楼中,恐怕他们不会贸然起兵。”沈乾夕轻轻摇头,笑道,“这些都是后话了,不知江姑娘能否答应与我合作?我帮你解决你的敌人,你,也帮我解决我的敌人。”
江其姝再次陷入了沉默。
借兵,这才是沈乾夕今日相助于她的真正目的。可父亲才去,竹醉山庄局势不稳,她是否应该再去介入织凤楼的斗争?
她抬头看了沈乾夕一眼,后者仍笑意从容,并未开口催促,可是她却忽然心底一颤,忙将视线移开——
她错了,她彻彻底底地想错了,沈乾夕根本没有打算给她拒绝的机会。茶酒制法和回生丹丢失,她还没有也不能公布于众,正因为如今的竹醉山庄混乱不稳,而她孤立无援,她不可能将原本的盟友推向竹醉山庄的对立面——
原来他早已算计好了,她只能有一种答案。
这趟浑水,她是注定要沾身了。
“沈楼主,我想,你已经知道我的回答了。”江其姝静静开口,声音透出几分疲倦。本就忙了一天,思考过后,她只觉头脑更加困顿,“我答应与你合作,不过,具体如何安排,还请等葬礼结束,你我再详谈吧。”
“无妨,不急于一时。”沈乾夕随和地笑,“自然要以庄主葬礼为重。”
“今日我实在乏了,不能陪沈楼主尽兴,深感抱歉。”江其姝起身,微微欠身,“今日多谢沈楼主,已过亥时,明日还要一天忙碌,我就先失陪了。”
“打扰江姑娘休息,实在过意不去。”沈乾夕也起身,最重要的事情已经说了,他是该让早有疲态的江其姝好好休息一晚,“那我就先回去了,江姑娘不必远送,随意叫人提灯就好。”
宋彦泽先一步打开屋门,几人一起踏入院中,江其姝将沈乾夕和舒泠送至院子门口,叫过一个家仆提灯照路:“天黑路远,沈楼主小心脚下。”
“辛苦江姑娘,告辞。”沈乾夕一拱手,就转过身,同舒泠一起沿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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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阴霾,月光黯淡,晦暗不明的竹林石路上,唯有一盏昏暗的烛灯。提灯人走在前头,沈乾夕和舒泠紧随其后,夜风吹过,人影便和灯影一起晃动起来。
“舒姑娘,今日也辛苦你了。”似是终于受不了这一路的沉默,沈乾夕忍不住开口向舒泠搭话,“你觉得,今天晚上哪道菜最好吃?还是竹叶熏□□?不过那盘水云豆腐也不错……你觉得呢?你喜欢哪个,明天咱们继续请厨房做。或者,山庄里是否还有你想去看看的地方?易州遥远,来一趟可不容易。”
今晚舒泠也在场,她应该能听懂他的打算,也知道他不会向赤月组织出手了。织凤楼隐患未除,他没道理此时与赤月组织为敌。
舒泠走在他身后半步,听见沈乾夕问她,她面无表情,淡淡说道:“寿宴已经结束,我明日就走。”
沈乾夕不由得一顿——是啊,他竟然忘了。这几个月,舒泠日日在他身边,他已经习以为常,忘了按照他们最初的约定,她已不再是他的护卫了。
她原本就只是来杀江正则而已,如今事成,她自然要离开了。
他沉默着走了一段,似乎犹豫许久,最后还是试探地开口:“舒姑娘,你……不能再多留几日吗?一定明日就走?”
“是。”舒泠回答得很快,没有半分迟疑。
沈乾夕一下子就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夜色又一次陷入了沉寂。三人就这样沉默着一直走到院子门口,提灯的家仆告辞离开,芸朱和莘碧前来迎他,舒泠也像往日一样,一言不发地往耳房走去——他终于忍不住,再次叫住了她:“稍等,舒姑娘。”
舒泠停住脚步,回身看他。
“那个……我以后,该如何才能找到你?你能告诉我联系你的方法吗?”
“没有这样的方法。”舒泠淡声道,又转身,打开房门,进了屋。
沈乾夕却又怔了片刻,才长叹一声,同芸朱和莘碧一起回屋,更衣洗漱。待她们离开,他叫下菀青,确认一切无恙,又叮嘱她妥善保管茶酒制法和回生丹之后,便打着哈欠,躺倒在床上。
算了,沉入睡梦之前,他想,今日大家都累了,明日早些起床,再去为她送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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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次日清晨,寅时刚过,沈乾夕早早起了床,却发现舒泠的屋子,已经空无一人。
他一时意外,在门口愣怔很久,直到一阵冷风吹过,他才打了个寒战,赶紧迈进房门。
房间里被褥整齐,纤尘不染,仿佛从没有人住过一样,沈乾夕在屋子中央驻足,不知怎的,心里竟觉得一阵空落。她居然就这样不告而别,若非他昨日向她搭话,提起今日打算,是不是她会不发一言,直接凭空消失?好歹一路同行数十天,世界上怎会存在如此没有心的一个人?
沈乾夕不禁有些愤懑,转身就要离开,然而视线落在桌上那束已经枯萎的木荷花上,不由得又顿住了脚。
那束花,十分随意地摆放在桌上,明明旁边就是一个花瓶,她却如此漫不经心。沈乾夕眸色微黯,却又想不出理由苛责她。她不仅是一个杀手,更是江湖中最快的刀,这世间万物,恐怕没有几样,能入她的眼吧。
是他想得太多了。
他轻轻长叹,就抬脚离开屋子,也将舒泠的事情暂时放在了一边。现在的他,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作者有话说:
竹醉篇写完啦,下一章更一个番外~
好像后半本才开始爱情线,前半本大家都有更重要的事情,全员都不恋爱脑的世界达成_(:зゝ∠)_
第20章 、番外&朋友(一)
再过数日,就是三年一度的试剑大会。
南青剑派广发请帖,邀请了不少江湖宾客。这试剑大会,是由南青剑派主持的剑术比武大会,自南青剑派立派以来,已举办了数十届。任何使剑的江湖人都可以参与比试,不使剑的,也可以前来观摩。
江湖各派一来忌惮南青剑派威望,不便拒绝,二来,南青剑派长于铸剑,试剑大会顾名思义,南青剑派将陈列出众多宝剑,供比武者试用,若用得趁手,可以竞价买下。此外,在比试中胜出者,南青剑派会以宝剑相赠,对剑客来说,那可是难得的荣耀。因此,离试剑大会还有十余日,南青山就已经人庭若市,盛况非常了。
为筹备试剑大会,南青剑派一众弟子都忙得不可开交,无人监督赵修偃,他便假装闹肚子去茅厕,偷偷绕至后山,沿小路悄悄溜到了山下。
“啊——终于离开了那鬼地方。”到了山脚,赵修偃长长舒展了一下身体,他在山上习剑,已经足有三个月不曾下山。三个月前的新年,他同侍卫到镇子里采买年货,一天都极不自在,身前身后始终有人跟着,这也不让去,那也不让买,真是要多烦人有多烦人。
因此,当他成功离开南青山,来到山脚下的杞安郡时,顿觉就连空气都好闻了起来。
赵修偃此时尚不足九岁,他身穿棉麻布衣,腰间一把短剑,尚显稚嫩的脸上,已经能看出几分英气。自五岁那年被父皇送至南青剑派,他一天到晚除了念书,就是习剑。由于身份尊贵,派中其他年龄相仿的弟子不是恭敬谨慎,就是溜须拍马,没有一人能与他玩到一处。他起先难过了一阵,时间长了,倒也习惯了独来独往,只是身边总有侍卫寸步不离,实在令人心烦。
此时,他独自走在街上,虽然四周都是陌生人,他却不觉害怕,东瞅西看,对什么都十分好奇,很快就买了许多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捧在怀里翻看把玩。走着走着,忽然闻见街边传来一阵香气,他的肚子也忍不住叫了一声,他这才意识到,现在已接近午时了。
他首先想起师父曾买给他的九琼糕,甜润可口,不如先买一块垫垫肚子吧。
主意已定,他开始寻找糕点摊,没走几步,不远处却有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个少年和他年纪相仿,身后跟着几个侍卫,他一身青锦深衣,反射着粼粼日光,在人群中尤为醒目。最近行客往来,估计也是来试剑大会凑热闹的富家公子吧。赵修偃不再多想,继续寻找糕点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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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乾夕一直不明白,南青剑派要举办试剑大会,他去凑什么热闹?他一个人都不认识,而且,他所学兵器是刀,那试“剑”大会,和他根本没有半点关系吧?
可他不能不听父亲的话,虽然一百个不愿,但还是老老实实随父亲一起到了杞安郡。幸好父亲有生意要谈,他得了半天空闲,可以出门逛逛。
街上的东西他都见过,看了一圈,也就兴味索然。他正准备打道回府,忽然被街边一个点心摊吸引了注意。
他走上前,那点心摊老板见他身上衣料,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忙殷勤地过来招呼。沈乾夕没有理会老板,看着摊位上的点心,却不免有些失望。虽然这里摆了数十种糕点,可他都吃过了,甚至,他都快吃腻了,唉,这杞安郡,哪有什么意思,凌恒也没有一起来,还不如留在织凤楼,看绣坊织布呢。
他正欲离开,却忽然一顿,他发现了一种没见过的点心,而且只剩下一块。他指着那个点心,问老板:“这是什么?”
“小公子,这叫九琼糕,今日不巧,只剩一块,您要不先尝尝?若觉得好,明日我再多做一些,给您带回去?”老板殷勤地笑道。
这东西没吃过,无论如何他都要尝一尝的。于是沈乾夕点点头:“那行,多少钱,你帮我……”
话未说完,只听身侧一个声音硬生生地截断了他的话:“老板,把你这块九琼糕包给我,我买了。”然后便是几枚铜钱扔在了桌案上。
沈乾夕一愣,转头一见,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比他略矮了半个头,怀里抱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九琼糕只剩下一块,说什么也不能让给对方,于是他开口道:“那块九琼糕已经被我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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