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边的小周
破空之声震荡在耳畔,她的目光追随着脱弦而出的箭羽。
这一次射出的箭矢明显比前几次更有力量,箭头仿若疾驰的流星,稳稳扎入靶上。
“七环!”
听到守在箭靶附近的侍卫报出环数后,魏无晏开心的扬起笑脸,转头想要称赞陶夫子教导有方。
却没想到陶夫子正凤眸含笑,目光灼灼看着自己。
君臣二人仿若回到初次相遇那一日,四目相对,陷入两两无言。
只不过魏无晏敏锐地发现,男子幽深不见的漆色眸底,却燃着点点星火,好似万丈深渊下流淌的赤焰浓浆,若是一不小心跌落下去,可不单单是粉身碎骨,而是烧得连渣都不剩。
她垂下双眸,轻声道:“朕...感到有些乏了,先下去歇一歇。”
陶临渊从善如流松开手,淡淡道:“陛下旧伤未愈,是不宜太过劳累。”
重获自由的魏无晏将手中灵宝弓交给一旁的侍卫,快步走至避寒的帏帐下休憩。
詹公公见小皇帝步入帐中,赶忙搬来玫瑰镂空圈椅,又在小皇帝落座后,奉上温度适宜的太平猴魁香茶。
魏无晏手捧香茶,透过袅袅升起的水汽,看向场中身姿挺拔的摄政王正与一位浓眉大眼的武将谈论着些什么。
她定睛一看,这位武将不就是朝中颇有名望的宣威将军嘛。
数年前,蔡州曾出现了一群狡猾的山匪,专门以打劫官道上来往的商贾谋生,后来这些山寇的胆子越来越大,居然掠走了数车税银,这才引得龙颜大怒,明德皇帝下旨命当地太守出兵剿灭山匪。
无奈这群山匪的大当家颇通兵法,此人仗着山间地势复杂,从不正面迎击,而是让手下山匪昼伏夜出,几次作战后,险些将堂堂蔡州军全都折损在深山老林里。
后来,一位箭法卓越的士兵在枝叶繁茂的参天大树上整整蛰伏三日,终于逮到机会,一箭射死了山匪头子。
失去大当家的山匪们不成气候,很快就被蔡州兵马全数剿灭,而那个一战成名的神箭手,也慢慢平步青云,从一个小兵卒成为名震一方的宣威将军。
原来在魏无晏退下场后,特意来到骑射场上的宣威将军想要与摄政王比试一二。
宣威将军提议将箭靶移上百丈之远的距离,二人比试射箭,若是摄政王赢了,他愿意捐出一年的俸禄给雍州百姓重建家园。
倘若摄政王输了,那他便要摄政王在朝堂之上,亲口向前些日子被拔干净胡须的沛国公赔罪。
魏无晏看向场中横眉怒目的宣威将军,突然想起宣威将军的结发少妻不正是沛国公家的小女儿嘛。
看来今日宣威将军气势汹汹而来,是为了给他那位卤蛋老丈人报仇雪恨。
见有热闹看,魏无晏不由精神一振,摆摆手让詹公公再给她端来几盘瓜果点心。
陶临渊得知宣威将军的来意,眉眼都没抬一下,只平静擦拭手中一尘不染的轩辕弓,懒洋洋道:
“将军一年的俸禄不过七万贯,而沛国公在京郊的良田何止万顷,沛国公每年收上的佃租就有三十余万贯,将军提出的赌约,未免稍欠诚意。”
宣威将军皱起浓眉,思忖片刻,沉声道:“不知摄政王想要本帅拿出什么诚意?”
陶临渊微微侧目,看向神清气正的宣威将军,淡淡道:“若是将军输了,日后将便不可插手沛国公在‘两税法’上的事。”
大魏统治下的三百余年里,人口增长不少,但佃农真正拥有的土地却越来越少,加上豪绅和世家大族在百年间不断圈地,垄断私田,最后导致富者连阡陌,而贫者却无立锥之地。
户部新颁布的 “两税法” 便是根据贫富差异征税,秉承着按不同财产比例和田产面积来进行征税。
换句话来说,便是钱多的人多收,钱少的人少收,没有钱的人则不收。
这条新税法自然威胁到坐拥良田万顷,富得流油的世家大族。
其中以沛国公为首,不仅勾结世家大族对户部推行的新税收政策百般阻挠,阳奉阴违,更是在私下里偷偷贿赂测量田产的官员,妄图篡改田产亩数。
沛国公之所以撺掇手握兵马的女婿来找陶临渊作赌,乃是为了讨回之间被陶临渊狠狠“揪”掉的面子。
双方较量之下,气衰的一方总会先低头。
毕竟陶临渊想要与金人开战,还需要宣威将军这样的武将匹马当先,奔走效劳。
只不过宣威将军与沛国公不同,他出身贫寒,现如今的官阶和俸禄全靠他实打实的军功得来,新税法丝毫影响不到他这种寒门新贵。
他今日之所以前来与陶临渊一较高下,全是因府中娇妻为岳丈大人哭红肿的一对儿核桃眼。
陶临渊也是猜透此点,才提议与宣威将军换了个赌约。
宣威将军毫不迟疑应下新赌约,并与陶临渊击掌立誓。
魏无晏悠哉悠哉坐在玫瑰圈椅上,将不远处二人的赌约听在耳中,内心感叹摄政王这个九千岁也是怪不好当的!
想要推行一个利国利民,长治久安的新政策,却频频遭到下面官员阻挠,好不易逮到一个跳脚最厉害的臣子,揪扯下对方几把胡子解解气,却又被人家的女婿找上门比试一二。
她望着威武将军异常粗壮的双臂,宛若两架子火炮,不由暗暗担心摄政王能否顺利取胜。
薛锰似是看出了小皇帝脸上的忧色,他自信满满道:
“陛下请宽心,我们王爷的箭法在漠北无人能敌,就算天上飞着一对儿比翼鸟,陛下若想要雌鸟,王爷准保不会射下雄鸟。”
嗯,薛锰这席话不仅道明摄政王箭法卓越,还是一个棒打鸳鸯的好手。
二人谈话期间,宣威将军已连发三箭。
魏无晏注意到,宣威将军所用的箭羽并非普通的桦木箭,箭头乌黑轻薄,箭杆中间有脊,两边有羽翼,射出去的箭羽速度更快,丝毫不受风速影响,朝着远方指甲盖大点的箭靶稳稳扎去。
“宣威将军所用的箭羽名叫木羽箭,这种箭特点就是重量轻,射程远。”
薛锰见小皇帝好奇盯着宣威将军手上的箭羽,主动开口解释道。
“那....摄政王平日里用得是什么箭羽?”
“自然是一击毙命的飞虻箭,箭头乃是用最坚硬的赤铁打造,威力巨大。嘿,要说被王爷击中的金人,就算是身穿锁子甲,都能给穿透了!。”
魏无晏闻言微微拧起眉心,喃喃道:“那岂不是不利于远程射靶...”
薛锰故作神秘地摇摇头,话只说了半截:“那可未必,毕竟王爷的轩辕弓并非凡物...”
射场上,宣威将军射完后,将他箭筒里的木羽箭递给摄政王。
陶临渊淡淡道:“不必了,本王还是更习惯用自己的箭。”
宣威将军看了眼陶临渊搭在弦上的赤金箭头,当即皱起浓眉,沉声道:“如此一来,若是你我打了个平手,便算是王爷您胜。”
陶临渊眉眼未动,长臂舒展,轻轻松松射出三箭,才抬眸看向一脸肃然的宣威将军,云淡风轻道:
“那本王岂不是欺负人了,若是平手,自当算是本王输了。”
宣威将军闻言更是浓眉紧蹙,心想摄政王年纪轻轻,性子却是张狂自负得很啊!
要论行军打仗,他可能不如在马背上打下一片天地的摄政王,可若论起射靶子,那他百步穿杨,矢不虚发的射箭技艺怕是在整个大魏也挑不出第二人。
更何况他使用的木羽箭经过特殊锻制,箭杆上的羽翼宛若飞鸟的翅膀,能够轻松射出百丈的距离。
反观摄政王所用的飞虻箭,那箭头杀伤力虽然巨大,但在飞行时也是负担,就算拉出满弓,射距能有五十丈就顶天了。
摄政王还是太过年轻,经不起分毫激怒,轻易便应下了他的赌约。
想到能给家中哭哭啼啼的娇娘子一个交待,宣威将军稍稍安心。
可待百丈之外的侍卫将两面箭靶举到众人跟前,宣威将军又粗又大的浓眉因惊讶高高扬起。
“这....这...怎么可能!”
就连端坐在玫瑰镂空圈椅上的魏无晏也忍不住微微探身,盯着侍卫手中托举的两面箭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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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稀里糊涂的赌约,让姜玉竹女扮男装替兄长参加科考,高中榜首不说,还进了殿试。
姜玉竹表示:不慌,殿前失仪安排上!
没曾想在殿试上,恰逢恒亡发动宫变,姜玉竹阴差阳错救下老皇帝的性命。
老皇帝热泪盈眶,拉着姜玉竹的手道:“姜状元博才智勇,日后你就是太子的少傅了!”
嗯...陛下您这真的不是在恩将仇报吗?
姜玉竹看了眼金阶上桓王热乎乎的脑袋瓜子,又看了眼手持宝剑,眉眼冷隽的太子殿下。
世人都知晓,燕国太子出生之时,天降亡国之兆,皇帝迫于舆论压力,只好将襁褓中的太子送去极北苦寒之地,任其自生自灭。
绝境中生长出的男子骨头是寒冰所淬,血液是冷酒所凝,班师回朝的第一件事,就是割了钦天监的舌头,送给皇贵妃娘娘做贺礼。
面对这样冷血无情的太子殿下,姜玉竹表示:不慌,储君改造计划开始。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曾经满身戾气,让文武百官胆战心惊的的男子变成霁月光风,礼贤下士的一代储君。
姜玉竹向太子递交了辞呈书。
是夜,姜玉竹被太子抵在桌案上,男子眸色深幽,修长手指滑过女子秋水长眸,琼鼻绛唇,最终搭在颈间的玉扣上,声若醇酒:
“姜少傅总是规劝孤要以礼待人,今夜,孤定会对少傅以礼相待....”
后知后觉的姜玉竹:等等,太子要行的不是师道之礼,而是...他娘的夫妻之礼啊!
姜玉竹头一次觉得自己有些慌了!
第24章 礼贤下士
只见宣威将军那面箭靶上落有三根箭矢,每一支箭矢都堪堪命中靶心边缘,只不过因射距太原,箭头浅浅陷入靶内,随着侍卫一路跑来,颤颤巍巍险些要脱靶。
而摄政王那面靶上,三根箭矢死死陷入靶心中央,将指甲盖大小的靶心塞得满满当当。
当侍卫将箭靶调转过来,众人看到箭靶背面居然还露出点点寒芒,显然是箭矢的威力巨大,锋利的箭头居然穿破了木靶。
“嘿,摄政王那把轩辕弓的弦,可是用东海蛟鱼的鱼胶,夜明犀的长筋和天蚕丝融合锻制的弦线,寻常武士就算使出吃奶的力气,都难以拉动弓弦,也只有摄政王这等臂力无穷之人能够拉出满弓,那威力,别提赤金箭头的箭羽,就算是用整条赤金打造的箭羽,都能射出百丈!”
薛锰得意洋洋说完,又不忘补充道:“这场比赛,宣威将军打一开口就输定了。”
魏无晏听过薛锰的解释,再看向摄政王手中的轩辕弓,果然发现弓弦在日光下闪着灿烂金芒,一看就不是凡品。
宣威将军紧紧盯着那面穿透的箭靶久久不语,半晌过后,他突然双手抱拳,弓身行了一礼,郑声道:
“王爷箭法卓越,下官输得心服口服,下官定当会遵守誓言,绝不在新税法上插手。”
陶临渊微微一笑,收起方才自负的态度,拿出几分礼贤下士的姿态,虚扶起宣威将军。
“将军的箭法同样精妙,日后抗击金人,收复大魏故土,还需将军这样的帅才。”
陶临渊五官深邃,当他眉眼间的冷霜退去,男子剑眉入鬓,红唇薄润,凤眸含笑,还真有几分谪仙下凡点化世人的儒雅风姿。
宣威将军见到摄政王宽宏大度,非但不计较他今日的无理取闹,还要将抗击金人的重任交付给自己,不由大受感动,七尺大汉竟是热泪盈眶,哽咽道:
“末将自当赴汤蹈火,绝不辜负王爷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