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边的小周
可惜他贪图捷径,最终辜负了她的期望。
这一次,他万不能再犯错了。
“晏儿,我心悦于你,这些年从未变过,日后亦不会变,相信我,我会用尽一切办法护你周全,跟我回川西吧。”
魏无晏摇摇头,果断道:“云烨,你没变,变的人是我。以前我想依靠你重获自由,但现在我只想依靠自己,你辜负了曾经的我,便要承担自己犯下的过错,不要再辜负如今的世子妃。我对你...其实早已经放下了。”
清冷月光笼罩在她身上,将她的眉眼照映得格外清晰,女子仿若一尊冷玉,通身散发着冰冷又坚定态度。
云烨一时哑然,不知如何作答。
魏无晏没有理会发怔的云烨,因为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在天亮前离开上林苑。
她蹲下身,想要将灌木丛中的竹筏推进溪流,没想到看似不大的竹筏却不轻,加上今日在染坊里,她在为摄政王排毒时消耗了不少力气,无论她如何推动竹筏,竹筏都纹丝不动。
一双手臂出现在她身旁,推动竹筏缓缓沉入溪流。
魏无晏转头看向一旁的云烨。
男子侧颜如月色般皎洁纯净,俊美的眉眼间染着淡淡的忧伤。
竹筏终于落入溪流中,魏无晏跳向竹筏,转身冲岸上的云烨挥手告别。
云烨笑了笑,同样挥舞起手臂,他看向竹筏上女子的身影渐渐随溪流远去,心如刀割。
他明白是自己还不够强大,待他如那个男子一样强大之时,定要将她亲手抢回来。
如今他能做的,只有如她所愿....
行宫,流云殿内。
鎏金雕花门扇突然大开,一名身姿魁梧的男子神色凝重,他快步进入殿内,冲太师椅上的男子毕恭毕敬行了一礼。
“启禀摄政王,属下已派人寻遍了行宫,只是...并未找到皇上的踪迹。”
坐在乌金紫檀太师椅上的男子迟迟没有开口。
单膝跪在海棠方砖上的皇城司指挥使久久听不到摄政王的回应,内心忐忑不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两个时辰前,他被摄政王秘宣入殿,得知小皇帝昨夜失踪的消息。
原来,今早太仆寺的銮驾在流云殿外恭候多时,却迟迟不见圣上出殿。
别说小皇帝了,就连平日里走动的宫人都没瞧见一个,整个流云殿仿若与世隔绝,寂静无声。
太仆寺总管等候多时,最终忍不住叩开流云殿的大门,待他瞧清殿内的情景,不由大惊失色。
只见廊下东倒西歪着郑校尉等人,鎏金雕花殿门大大敞开,厅内海棠花青砖上躺着一位双眸紧闭的宫娥。
太仆寺总管眼尖,他一眼就认出地上的宫娥是平日里近身伺候小皇帝的蕊心姑娘。
而当今的圣上,却凭空消失不见了。
得知小皇帝失踪的消息,摄政王下令封锁行宫和行宫外的所有道路,并将知晓内情的宫人尽数处置。
就算殿内燃着香炉,暖阁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想到摄政王一大清早施展的雷霆手段,皇城司指挥使心中愈加忐忑,他悄悄抬起头,看向太师椅上沉默不语的男子。
朝阳入窗,金灿灿的日光落在男子五官深邃的面庞上,男子容貌依旧俊美无双,不过此时脸色却阴沉得可怕,那对结满了寒霜的漆色双眸,正紧紧盯着手中的信笺。
“郑舞苍和那名小宫娥醒了吗?”
听到摄政王泛着数九寒天的冰冷语调,指挥使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连忙答道:
“回禀摄政王,二人都已经苏醒。经过吕太医诊断,她们应是在昨夜丑时中了迷香,才会昏睡不醒。”
“郑校尉苏醒后回忆,说昨夜她们当值时并未发现有何异常,也没有瞧见有任何人潜入流云殿,只是突然觉得脑中昏沉,下一瞬便失去了知觉,至于那个唤做蕊心的小宫娥,亦是同样的说辞。”
陶临渊目光幽深且阴冷,他淡淡扫过一直跪在地上的宫娥,冷声道:
“你昨夜去了那里?”
文鸳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冷的海棠纹路方砖。
感受到头顶落下的那道冷冽视线,她浑身抖若筛糠,牙齿更是抑制不住地打颤,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说出她与魏无晏曾经练习多次的对话。
“奴...奴婢的兄长染上风寒,皇上仁慈,昨夜特意放了奴婢半日的假,让奴婢去上林苑探望兄长...皇上说...奴婢在明日大队启程前回来就好...”
文鸳结结巴巴回答道,从始至终,她都不敢抬起头直视男子的面庞,生怕对上男子那对漆黑幽暗的双眸,就会被对方一眼看穿。
“启禀摄政王,这个宫娥的话并无疏漏,卑职方才查过,她的兄长的确在上林苑当值,是一个巡山人,她这几日也常常前往上林苑看望兄长。”
陶临渊放下手中的书信,指尖轻轻摩挲着纸上的字迹,淡淡道:“将她带下去。”
文鸳被皇城司的人架出去后,指挥使又道:
“摄政王,这个小宫娥已经知晓皇上失踪一事,要不要将她...”
他的话说了一半,后半截不言而喻。
“皇上很喜欢吃她做的点心,姑且派人严加看惯她和另一个宫娥。”
“卑职知晓了。”
“你派一队人马前往上林苑搜山,看看能不能找到皇上的踪迹。其余人在行宫逐一排查每一所宫殿,每一个出行宫的行囊和马车,都不能放过。”
郑舞苍的武功不俗,对方能神不知鬼不觉迷晕郑舞苍等人,又将小皇帝从守卫重重的行宫内掳走,定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听到摄政王下令,指挥使迟疑了一下,道:
“王爷此举,会不会引来行宫内的官员生疑,方才皇城司的人搜查官眷休憩的殿宇时,蜀中王和江阴王的家眷们十分不满...”
指挥使单膝跪在青砖上,仰视太师椅上闭目沉思的摄政王,男子抬起双眸,朝他投来极淡的一睥,深沉的眸光好似带着千斤的施压,让他弓着的脊梁不禁弯得更低。
“如有违抗指令着,诛!”
“卑职领命!”
指挥使退出殿外,合上了沉重的雕花殿门。
殿内寂静无声,窗外春色满园,温暖的日光透过半掩的窗洒在男子如玉雕琢的脸庞上,照亮了他周身漂浮的细小尘埃。
在没有旁人的时候,男子凌厉的剑眉微微皱起,清冷双眸浮起一丝忧色。
倘若让了解摄政王性情的臣子瞧见了,定会感到惊讶万分。
想不到冷若冰霜,残酷无情的摄政王居然会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陶临渊静静盯着桌案上的信笺,这是一封让贤书。
纸上的字行云流水,柳骨颜筋,笔力脱俗。
是小皇帝的字迹无疑。
这封让贤书是他在小皇帝平日里常看的话本中翻出来。
小皇帝在让位诏书中提及大魏始皇当初殚精竭力一统中原,是为了解救黎明百姓于无休无止的战乱中。
身为堂堂一国之君,小皇帝毫不避讳称自己无德无才,江山辈有才人出,摄政王雄才武略,盖世无双,大魏百姓若是得此圣贤明君,定能永保安泰,故而他自愿退位让贤,将江山社稷交予摄政王之手,以佑苍生。
在这篇洋洋洒洒的让贤书中,小皇帝的文采发挥到了极致,甚至不惜中伤手足,指责南帝魏浔若是执迷不悟,为了一己私欲贪恋皇权,便是阻止大魏黎明百姓安泰的罪魁祸首。
能将窝囊至极的让贤书撰写出此等大义凛然的气势,恐怕也只有那个古灵精怪的小皇帝才能干得出来。
想到少年明眸弯弯,神情专注,落笔成文的模样,陶临渊的心尖好似被人狠狠捏了一下。
小皇帝昨夜在宫宴上说要送给他的礼物,恐怕就是这封让贤书!
暖阁中暗香浮动,处处是少年身上独有的幽香,一丝一缕,弥漫在他的鼻尖,仿若藤蔓缠绕上他脚踝,稍不留意,就被妖娆带刺的藤蔓束缚全身,毒刺扎入他的肌肤,疯狂吸食他的血液,好让花香绽放得愈加浓郁。
他可以抽剑斩断身上的藤蔓,只是藤断花败,他从此再也嗅不到少年身上那抹世无其二的幽香。
这时,殿外传来宫人扬声通报:“竹侍郎请求面见摄政王。”
“让他进来。”
少顷后,一位身着竹青色锦袍,面容干净,五官俊秀的青年步入暖阁,他冲太师椅上的摄政王行了一礼。
“下官拜见摄政王。”
陶临渊瞧见此人,并未收起紫檀木桌上的让贤书,而是让竹侍郎上前一观。
竹侍郎名叫竹成文,他生于书香世家,其祖父是漠北金城书院的山长,竹家一族曾经在漠北声名远扬,族中子弟更是各有建树。
后来,竹成文的祖父在酒席间大肆赞扬无旨出兵,抗击金人的车骑大将军,此事被小人上奏给明德皇帝,明德皇帝闻讯后大为震怒,下旨削除竹家世代子弟参加科考的资格。
被斩断科考路的竹成文只好弃文从武,并在军营里结识了与他年纪相仿的陶临渊。
竹成文从小饱读诗书,文采斐然,可惜他在武艺上荒废得不只是一星半点,若非陶临渊多次出手相救,他早就命丧战场。
后来,竹成文得知陶临渊竟然就是那位无旨出兵的车骑大将军后人,他见陶临渊文武兼备,气宇轩昂,再加上对方数次的救命之恩,竹成文毅然决定追随这位池中金龙,助他一飞冲天。
短短七年,陶临渊步步高升,最终成为大魏只手遮天的摄政王。
世人皆知,竹成文和薛锰二人则是摄政王一文一武,忠心耿耿的左膀右臂。
竹成文拾起桌上的信笺,他一眼认出信中的迹出自小皇帝之手。
平日里摄政王的理公务的桌案上,摆放着一张自画像,听詹公公说是小皇帝亲手为摄政王临摹的画作,画中有一段拍马逢迎的诗词让竹成文记忆犹新。
他感叹大魏皇帝毫无气节的同时,又惊讶于小皇帝年纪轻轻,居然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好字。
可当竹成文读完心中内容,剑眉不由高高扬起,不敢置信道:
“这...这竟是...皇上书写的让贤书!”
“不错。”
陶临渊语气沉静,他给自己斟上一盏茶,浅啜一口,淡淡道:“竹侍郎有何作想?”
竹成文从万分欢喜中冷静下来,思虑片刻答道:
“行宫之内守卫森严,郑舞苍的武艺不输薛锰,能将皇上神不知鬼不觉掳出行宫,想必这些人定是十分熟悉行宫内的结构,臣听闻皇城和行宫之内有一些密道,只有大魏历代帝王才会知晓,大魏除了先太子之外,还有另一位皇子能与先太子并肩,此人便是南帝魏浔。”
竹成文顿了顿,他见摄政王轻轻颔首,想来是默认了他的想法,继续道:
“金人投降后,文人墨客对摄政王放弃出兵荆州,收回故土之举大加赞赏,王爷的名声在民间可谓是口碑载道,魏浔此时掳走皇上,极可能是想逼迫皇上写下让位诏书。”
“臣原本还担心魏浔得到让位诏书后,会以铲除逆党为名号令诸位藩王出兵。不过既然摄政王手中有了让位诏书,应当在魏浔昭告天下前登基,迅速派兵南下,好打魏浔一个措手不及!”
竹成文越说越心潮澎湃,想不到有朝一日,他能如书中的旷世大能姜太公一般,协助摄政天开辟一代新的王朝。
他想到这段时日里,朝中百官对摄政王和小皇帝二人之间关系议论纷纷,竟还有宫人传出摄政王与小皇帝有着暧昧不清的断袖之癖。
竹成文对这些流言蜚语嗤之以鼻,在他心中,摄政王清雅矜贵,孤傲不羁,宛若塞北雪巅那株与世独立的天山雪莲。
这样顶天立地,清贵高雅的男子,注定会站在云端俯视众生,成为一代流传千古的帝王,又怎会有着那种自甘堕落的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