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河晚照
知秋神情也有些奇怪,她凑近了两步,小声道:“不光小侯爷,他身后还跟着宋家老爷和一位面生的大人。”
宋昌?他来做什么,还带了个人来侯府的内宅,这阿绍是怎么想的?
莫夫人觉得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透着古怪,只是人都到了,也不能就都晾在那,她锁着眉走出了卧房。
出了门,就见莫廷绍和宋昌还有另一位风姿极佳的青年站在院中。
“母亲。”
莫廷绍先是见礼。
“堂妹。”
宋昌也上前去堆起笑容招呼了一声,莫夫人瞥了他一眼,冷淡回应:“宋大人,还是唤我莫夫人吧。”
碰了一个钉子,宋昌也不介意,他心中清楚莫夫人对宋家人的态度,除了自己女儿,她这些年与宋家没有任何往来,不过也可以理解。
当年宋家势弱,在朝中孤立无援,听闻定远侯要娶续弦,便想将父亲早逝的三房嫡女嫁过去,定远侯比她大了二十来岁,而且当时战事胶着,随时有可能上战场,为此三房夫人冯氏甚至以死相逼不愿女儿出嫁,却最终也没拦下。
莫夫人嫁给定远侯不到一年,她的母亲就郁郁而终,两年后丈夫也死在战场,年仅二十岁的她就这么成了寡妇,所幸定远侯虽年纪比她大上许多,确实个真英雄伟丈夫,待她甚好,也教会了她很多,这才让她凭着一股子劲撑到了莫廷绍能独挡一面的年纪。
只是在定远侯去世之后,除了宋时雨之外,莫夫人与宋家就再无往来了。
宋昌心里对这些事情清楚的很,因此对着莫夫人格外有耐心。
他微侧身从善如流的道:“莫夫人,这位是吏部尚书兼内阁大臣,谢尘谢大人。”
莫夫人望向那挺拔清隽的男人,先是愣一下,接着后背升起一股寒气。
这谢尘怎么突然就找上门了,莫不是已经知道了白歌有身孕的事,这消息居然能穿这么快么?
她脑子一时有些混乱,忍不住就要去看莫廷绍,却听谢尘开口。
“莫夫人,内子已在贵府叨扰多日,在下今日是来接她回家的。”
莫廷绍扬眉冷笑一声:“谢妄之,你好歹也是朝中重臣,怎的听不懂话,之前约定是你我切磋赢了你可以带人走,刚刚那场面,你莫不是觉得自己赢了?”
莫夫人顿时头皮一麻,她神色僵硬的看向莫廷绍,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人家来找自己外室,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让带人走,还和人家切磋是哪门子道理?
一边的宋昌则是想插嘴和莫夫人说两句,劝她赶紧让谢尘把人带走,却苦于没有机会。
而谢尘只是淡淡道:“等我见过人,继续与小侯爷切磋就是。”
“你——”莫廷绍眯起眼,知道他话里的意思就是今天必须要带人走了。
谢尘不再理他,只是对着莫夫人道:“夫人,刚刚听说内子昏迷不醒,大夫可来看过是什么病症所致?”
他语气诚恳道:“她身子一向不大好,能否让在下进去看看她。”
莫夫人倒是没想到这位谢大人非但没给自己来个下马威,反而态度放的这般低,不由仔细打量了他两眼。
相貌着实出众,只是看起来脸色不大好,似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还未等她回答,莫廷绍已经开口:“不行。”
谢尘的神色倏地冷了下来,眸光冰凉的落在莫廷绍脸上,语气是山雨欲来前的平静:“我今日必要见到她。”
莫廷绍也紧盯着谢尘,嘴角翘起一丝挑衅的弧度:“那谢大人大可以试试我这定远侯府是不是那么好闯的。”
气氛再一次僵持,空气中仿佛都要燃起火星。
莫夫人实在受不了了,她回头瞪了莫廷绍一眼,对着谢尘道:“其实就算你今天不来,我也是准备派人去府上说一声的。”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今日白歌姑娘昏过去是因为有了身孕。”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莫廷绍的面色顿时难看至极,而谢尘,他的双眸似有些失焦,完全没有半分喜色,连唇上所剩不多的血色也在瞬间淡了下去。
莫夫人有些搞不懂他怎么是这般神情,就算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也不必脸色这么难看吧。
谢尘没有心情与旁人再解释什么,只是对莫夫人道:“让我进去看看她。”
他的语气里依旧有种森然的寒意,却又能听出两分乞求之意。
莫廷绍皱紧眉头,却也没有再出言阻止。
莫夫人撇了自己的便宜儿子一眼,叹了口气:“那请谢大人跟我来吧。”
静谧的房间,莫夫人轻声道:“她还没醒,不过按大夫的说法也快了。”
谢尘看着床榻上的人,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他没有回答莫夫人的话,只是站在榻边怔怔的看着。
莫夫人瞧他这样子,也不再言语,出去前将房中的伺候的下人也一并带了出去。
她从屋中出来,宋昌连忙凑上前去:“莫夫人,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
莫夫人看了他一眼,眉轻蹙起来道:“是不是时雨出事了?”
宋昌也不隐瞒,只将这几天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莫夫人也不知说什么好,宋时雨来求她的时候她就劝过,只不过有些事哪里是旁人能劝得动的,宋时雨为了谢尘拖了这么多年不嫁人,好不容易盼到机会,怎么可能不死死抓住。
她轻叹道:“其实这样也好,她生性要强任□□钻牛角尖,去静水庵待一段日子磨磨她的性子。”
宋昌苦笑一声,瞥了莫廷绍一眼,道:“现在这情形,她不知要在静水庵待多久了。”
莫夫人也斜了莫廷绍一眼,但到底没在外人面前追究他。
不知过了多久,房中榻上的人终于醒了。
白歌醒了,却没有睁开眼,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碎片般的梦境好似幻影一般自眼前掠过。
她好似抽离出来,看着他追着自己从东临阁的高台上跳下,看着他用手握住刺向自己的利刃,看着他背着自己走在冰冷飘雪的山林里。
许多曾经回想不起的细节,都在梦里一一呈现出来。
最后的场景,是除夕夜他抱着她坐在床边看漫天的烟火。
忽然眼角边有濡湿温润的触感,似有人用手指在为她拭掉眼角的泪。
睁开眼,那张脸和梦境中的人渐渐重合到一起。
一瞬间,白歌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落进了冰冷的湖中,带着恐惧和慌乱,不断的下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日光微落, 透过窗棂,屋子里熔金般的色调愈发浓重。
白歌盯着那一半轮廓被融进夕阳中的熟悉面孔,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还在庄子上, 只是睡了一觉,醒来时恰巧那人就在身边。
也不知是不是被那光刺到了眼睛,眼一眨就又有水溢出来。
谢尘很耐心的继续为她擦拭眼角。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只觉得喉咙干痒的厉害。
谢尘站起身去桌上用手指试了试茶壶的温度, 道:“我去让人换壶热水。”
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只留白歌有些茫然的盯着床顶上织花莲纹的幔帐发呆。
谢尘居然找过来了, 为什么会这么快,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会不会牵连裴桓,甚至牵连定远侯一家。
心中不知转过多少个念头后,谢尘回来了, 他一只手提着一碗汤药,另一只手提着一个青瓷水壶。
走到桌前将水壶放下,然后端着药碗来到白歌榻前。
“先起来把药喝了。”
一边说着, 一边动作很轻的将白歌从床榻上扶起来,还贴心的在她背后垫了一个软枕。
他的神情很平静, 并没有白歌想象中的暴怒和阴沉, 却令让她觉得愈发不安。
接过药碗,她盯了一会儿, 就听谢尘道:“只是安神的药, 定远侯府的大夫开的方子, 放心喝吧。”
白歌没再犹豫, 也没什么心情矫情药苦不苦, 直接一碗喝了个干净。
放下药碗,温热的水就被递到手上,白歌看着不知何时起伺候人就格外熟练的谢大人,默不作声的喝了一口。
温水顺着口腔划过喉咙,身体如同被滋润般,渐渐有了力气。
“我怎么了?”
省去了一堆没有意义的问题,什么他为什么会在这,什么他要怎么处置她之类的问了也没用,她现在只想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昏过去。
谢尘垂着眼盯着她小腹的位置,默然了片刻,才出声:“你有了身孕,两个月了。”
“当——”一声,白歌手中的瓷杯顺着窗沿滚落到地上,杯中的水撒了两人一身,但没人在意。
“怎么会,你不是已经——”
白歌诧异的看向谢尘,可话到一半却突然响起,自己之前叫小招倒的那些药,若是从停药了之后算,也有三个月了。
谢尘眼眸微微眯起,脸上的神情很淡,唇色也淡,因此即便他看着很平静,却也似一块捂不化的冰般透着渗人的寒气。
“你知道了,裴桓告诉你的?”
白歌也知道自己刚刚因为吃惊说漏了嘴,她蹙了蹙眉心:“不是,我早就停了那药了。”
谢尘眸中闪过一丝阴翳:“裴桓带你躲在定远侯府,既然我能找到你,你觉得我会放过他?”
白歌抬头看他,语气也冷硬起来:“我离开庄子,并非是因为裴桓,明明是我们之间的事,你何必总是牵累旁人。”
有那么一瞬间,谢尘真的想把那个姓裴的家伙弄死,可听到“我们”两个字之后,他竟然又升出一丝满足来。
果然他和她才是我们,而裴桓也不过只是旁人。
由于这丝别扭的满足心里,他不愿再因一个旁人惹她不快,便转移了话题。
“宋时雨已经被送去静水庵,赐婚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在这休养一晚,明天我接你回府。”
白歌手指紧紧抓着锦被,低声道:“我不会回去。”
谢尘只淡淡道:“就算在这定远侯府,也没人能拦的住我。”
白歌看着他,忽然问:“你之前一直给我喝的药是避子汤,那这个孩子呢?”
谢尘的脸色终于变了,很奇怪的,似乎白歌这句话刺痛了他一般,他声音带了些厉色掩盖着内里的干涩:“不能要。”
似乎终于有什么东西落了地,白歌忽然松了下来,她软软的靠在软垫上,虚弱却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