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河晚照
“我欲娶你为妻,北方战事未平,我随时可能上战场,家中寡母幼女均需人看顾,但我克妻名声在外,短时间内怕也不好说亲事,也不想平白再祸害人。我看小鸢和母亲都很喜欢你,你的心性我也瞧的上,勉强可为我定远侯府主母,这是其一。”
“其二,若是战事一起,人命便如草芥,我亦没有信心能不把命丢在战场上,如若我殉国了,我希望你腹中孩子将来能与小鸢互相扶持,若是男孩儿便可袭成定远侯的爵位,将来可为小鸢的依仗,若是女孩儿也无妨,将来也可与小鸢互为依靠。”
“于你而言,若不想与那谢妄之再纠缠,这是最好的办法,也是互利之策。”
“只不过,谢妄之若是发疯,你也要想好应对之策。”
他词句简练,语气淡漠,短短数语便将事情利弊说的清清楚楚,虽然显得有些强硬,却又无半分强迫之意。
白歌原本因惊讶有些懵然的思绪,也在他的话语中冷静下来,开始思索他的话。
待莫廷绍说完后,白歌沉默了一瞬,开口看向他。
“抱歉。”她轻声说。
一旁的莫夫人惊讶的挑起眉看过去。
“你不愿意?”莫廷绍盯着她的脸,瞳孔微缩,他微微眯起眸子,声音里有了一丝刚刚没有的情绪:“为什么?”
若是她真的还在惦念那谢尘,或是心中抱着某些教条的贞洁之念不放,莫廷绍不得不承认,他会失望,不过若是这样,他也不会强求。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面前的人摇了摇头。
许是因为病中,她的头发只是松松在身后束了,脸颊边的碎发也没梳起来,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着,为她的秀气婉约的面容添了几分韵味。
白歌站起身,向着莫廷绍郑重的行了一礼。
“我很感谢小侯爷愿意帮我,只是刚刚小侯爷所说的两条,这第一条我怕是做不到的。”
莫廷绍没有言语,亦没动怒,只是等着她解释。
“我之前受过伤,谢尘那天来告诉我,我若想要这个孩子,会搭上性命。”
她语气很淡,似乎这并不是一件多大的事情:“所以谢尘不允许我要这个孩子。”
莫廷绍浓眉的眉峰压了下来,眉头一点点蹙起。
白歌看向他:“因此小侯爷所说想我在你出征后,为你照顾母亲女儿,我怕是无能为力的。”
莫廷绍沉默着没有说话。
莫夫人也是蹙着眉看向她:“那谢尘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焉知他没什么鬼蜮心思用这话来诓骗你,昨日请那郎中可没说这些,我已让人去请了太医,估计很快就到了。”
白歌也没反驳,虽然她觉得看昨天谢尘那样子,应该是不会在这上面与她说谎的,若不是她逼问,他可能都不会说。
莫廷绍终于沉声道:“等太医来了再说吧。”
果然如莫夫人所言,不到一个时辰,太医便来了,而且不止一位。
莫夫人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几乎是搬来半个太医院的阵仗,不由得看向莫廷绍。
莫廷绍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莫夫人想到昨日谢尘临走时的无比客气的请托,顿时明白这应该是那位谢大人的安排,不由心中担忧起来,这姑娘在谢尘的心中分量这般重,阿绍的谋划真能成吗?
几位太医轮流上前诊了脉,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了半天,最后还是白歌之前经常见的刘院使站了出来,剩下的太医则是陆续的退了出去。
打量了一下屋中形势,心中着实尴尬的刘院使冲着莫廷绍行了一礼:“小侯爷,可要出去说?”
莫廷绍摆了下手,十分简练的道:“就在这说。”
刘院使无奈的看了一眼半倚在榻上,垂着眸子没什么表情的白歌,只好开口。
“这位——”他犹豫了一下用词,“这位白歌姑娘之前便一直是由我诊治的。”
他从随身的医箱中掏出了一本书册,递给莫廷绍:“这是之前的脉案,小侯爷请阅。”
莫廷绍接了过去,一边翻看一边道:“接着说。”
刘院使便道:“白歌姑娘之前伤了元气,气血耗竭,至少三五年都不适合再孕育子嗣。”
莫廷绍的眼眸略过脉案上的一行行文字,脸色逐渐发沉。
“那她若是想留下腹中这个孩子呢?”
刘院使被他身上那种尸山血海闯出来的杀伐之气骇的有些冒汗,擦了擦额头谨慎道:“就怕到时母子难以都保全,甚至有可能更差。”
更差的结果是什么,他没有说出来,但在场的人心中都明白。
莫廷绍将被捏出褶皱的脉案放下丢在一边,他的双眸鹰隼般锐利盯向了刘院使。
“如果想要母子平安,你有几分把握。”
刘院使额上冷汗冒的更快了,觉得身上压力顿时重了起来,去年,那位权势煊赫的谢大人也曾问过他同样的问题,此时他也只能是实话实说。
“十之一二。”
莫廷绍没再说话,刘院使见他面色沉凝终于还是咬着牙道:“此事还需早做决断。”
莫廷绍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不想留,那越早决定对白歌的身体伤害越小,他依旧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莫夫人走到刘院使身边道:“院使与我来吧,外面备了茶点,先休息一下。”
很快屋中就只剩下莫廷绍与白歌两人。
莫廷绍站起身,走到她的榻边。
他身形伟岸挺括,肩背宽厚,轮廓凌厉锋芒毕露,这样居高临下看着她,那种迫人的气势劈头盖脸的压了下来,让白歌略有些心悸。
“太医说的你都听到了,想要母子平安几乎不可能。”
白歌点头:“我知道。”
莫廷绍心中升起股火气来:“你既然命都不要了也要给他生孩子,那干嘛不和他回去,闹这一出是要做什么!”
他语气冷冽,显然是不悦到了极点。
白歌与他眼神交汇,却并没害怕的感觉,莫廷绍的话无疑实在关心她。
她歪头想了想,认真道:“我想要这个孩子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
莫廷绍拧着眉,显然是理解不了她这话的意思。
“我今年十八了,前两天刚过的生辰。”
她轻声说着。
“可是活到现在,我所拥有的东西越来越少,亲人,真正亲近的只有嫡母,夫婿,呵。”
她略带嘲讽的轻呵了一声。
“小侯爷如此疼爱小鸢,敬重莫夫人,应该明白世上若是没有了在乎的人,活着亦是无滋无味。”
莫廷绍的眉梢轻轻动了一下,依旧没说话。
白歌轻靠在软垫上,语气平和,神色恬静:“我曾经因为懦弱和自私而放弃自己的性命,也因此失去了一个孩子,而现在,我想留下这个孩子,我所做的决定其实都是为了我自己而已,人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不是应该的么。”
屋中沉默了一会儿,莫廷绍忽然开了口。
“我还盼着有个儿子袭爵,你争点气,别让我这克妻的名声坐实了。”
说完这句,他一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只留下榻上一脸怔怔的白歌。
他这意思是,还要娶她?
·
莫夫人安顿好了刘院使和一众太医在偏院休息喝茶,这才转回来就瞧见莫廷绍走了出来。
她迎上去,轻声劝道:“阿绍,她怎么说?”
莫廷绍淡淡道:“她执意要留下这个孩子。”
莫夫人叹了口气道:“要不这事就算了吧,到时候真要在侯府出了事,干系太大没必要。”
莫廷绍无所谓的道:“无非就是我这克妻的名声更响些,旁的也没什么了。”
莫夫人皱眉看他:“你还想娶她。”
莫廷绍干脆道:“是。”
莫夫人深深看了他一眼:“阿绍,你可想好了?”
莫廷绍只是笑道:“让那姓谢的儿子姓莫,承我定远侯的爵位,这么有意思的事干嘛不做。”
莫夫人看着他的唇边的笑意,似乎能瞧出他心里的想法。
“就死鸭子嘴硬吧。”她低声嘀咕了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八章
自那日之后, 莫夫人似乎是默认了白歌会是定远侯的媳妇,她在侯府中的一应待遇也迅速提升了上来。
对此,白歌心中虽然有些不解和疑虑, 但莫廷绍说的确实正中她心怀,定远侯愿意给她这样的名分,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缘由,对她和腹中的孩子来说, 都是最好的安排。
之前她还担心自己的身份对外要怎么说, 莫廷绍却很直白的言道, 这些都无须她忧虑。
很快她便从莫夫人口中听说了定远侯府对外的说法。
“阿绍在京中的名声实在不好, 因此他的婚事不大肆操办也不会有人起疑心。”
莫夫人好不容易将围在白歌身边絮絮叨叨的莫小鸢忽悠出去, 抽空与白歌说着。
“对外只说你是边疆战死将领的遗孤,阿绍为表抚恤在边疆时便与你成婚,只是近些时日才将你接回京中,一应户籍婚书等事物阿绍都会着人安排补齐, 你无须担心。”
莫夫人从袖中抽出一沓写满字迹的纸张递了过来。
“这上面是你的身世,里面的人名关系你需要都仔细记下来。”
白歌接过来点头道:“好,我明白了。”
莫夫人见她脸色依旧有些白, 气色不甚好的样子,忍不住宽慰一句:“你也不用太急着去记, 我们侯府人丁稀少, 素来不常与京中氏族往来,因此也不必担心会叫人瞧出破绽, 终归是身子要紧。”
一想到昨日太医说的那一番话, 莫夫人就跟着揪心。
昨日里她回了自己屋子, 还是忍不住心中埋怨莫廷绍太过任性, 但又觉得这么命运多舛的姑娘也着实令人心疼, 纠结来去竟是半宿没睡好。
白歌将那一沓纸张拢了拢,浅浅笑道:“夫人不用担忧,我这两日已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莫夫人忍不住嗔了一句:“若想要不被人瞧出来,怎还叫夫人?”
白歌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现了些赧然之色,她略有些结巴的道:“母,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