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云上
柳翩翩嗯了一声,任由徐氏给娘儿几个换上孝衣,然后带着蒋氏和孩子们跪在灵前磕头、上香、烧纸。
蒋氏第一次在人前露脸,惹来了许多关注。据说这就是那位仁孝太子妃,她旁边的女孩是泰安公主。
蒋氏不去管别人的打量,兀自低头哭泣,跟柳翩翩一起烧纸。
等做完了这一套流程,柳翩翩让蒋氏把几个孩子带走,自己继续跪在那里给吴氏守灵。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柳元康,他的手被贼人砍掉了一只,只剩下一只左手,这辈子只能在家里带孙子。
“三叔,您的手怎么样了?”
老太太的葬礼,他做儿子的自然不能笑,只能温和地回了一声:“翩翩不用担心,我都好了。我本来也没什么事情要干,一只手两只手都是一样的。”
柳翩翩点了点:“若是需要什么药材,三叔打发人去寻我。”
柳元康点头:“多谢。”他三个儿子都在侄女手底下讨生涯,他一个庶出的叔叔,对侄女十分客气。
柳元济看着身边的女儿不知道要说什么,这个女儿从小就跟他不亲,动不动跟他吵架,后来还敢骂他。
他原来想的是把这个女儿嫁出去就好了,眼不见心不烦。谁知道她嫁了个英雄,现在全家人都得捧着她。
柳元济看着一直默默哭泣的女儿,心里五味陈杂,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家里怎么样了?”
柳翩翩只回了两个字:“尚好。”然后一句话都没了。
柳元济一噎,正常老父亲这样问,女儿肯定得问一问老父亲身体好不好,可他这个女儿对他毫不关心。
柳元济索性闭上了嘴。
二老爷柳元寿在一边打圆场:“大哥,侄女来了,等会子文武百官都回来,大郎不在家,大哥去迎一迎吧。”
还没等柳元济回话,柳翩翩插了一句:“不必了,让松哥儿带着平安和阳哥儿去,六哥和八郎在一边帮衬。”
柳元济再次被噎的差点翻白眼,可他还不敢说不行。这个女儿现在是家里的霸王,他要是敢说不行,他断定女儿就敢把他赶出去,反正他早就被逐出家门。
柳元寿再次打圆场:“也可以,松哥儿是嫡长重孙,今年虚岁十三了,平安是宝哥儿唯一的孩子,阳哥儿是少主,这三个孩子加在一起,老太太的体面一点不少。”
在柳翩翩的安排下,柳文渊唯一的嫡子松哥儿第一次被推到了人前。他左右两边是平安和阳哥儿,平安跟仁孝太子越长越像,有些老臣似乎猜测出了什么,但现在北方是谢家做主,且平安是挂在星辰名下的,姓张。再看一眼三岁多的阳哥儿,众人都闭上了嘴。
阳哥儿跟在两个表兄屁股后头颠簸颠簸地跑,松哥儿和平安都十分懂事,像极了曾经的仁孝太子和柳文渊,非常仔细地照顾弟弟。
柳翩翩的到来像一个信号,满镐京文武百官家都跑来吊丧,整个柳家长房挤挤挨挨的。
鉴于姜大人的丧礼只停了三天,柳家人也只停了三天,然后将吴氏葬在城外的山上。
就在吴氏办丧事的时候,南边的战场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柳文锦和袁奉贤先后赶到,郎舅两个一起在后背袭击孟中承,大大缓解了谢景元的压力。
孟家曾经在西北驻守几十年,拥护者无数。谢景元悍匪一样的人,总是杀人,许多孟家旧人敢怒不敢言。等孟中承开始招揽人,许多人暗地里纷纷投降。
他们希望孟中承接替孟将军的位置,在孟家温和的手段下,他们都能过的很滋润。谢景元当权,手段狠,不留情面。贪个几百两银子都要砍头,多纳两个妾就要罢官。
这不是胡闹吗,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你一个北方王,居然偏心那些泥腿子。
谢景元之前一路勇猛,带人将白敬朝退了几百里路,等他和后方离的远了,孟中承终于倒戈,与白敬朝一起前后夹击,将谢景元围困在中间。
谢景元自己带着柳文渊应战白敬朝,让铁柱带着韩一啸反击孟中承。
两路人马实力都不弱,但谢景元亏就亏在他人马太少。本来人数跟白敬朝实力相当,现在被孟中承分走一部分,而且分走的这一部分还要在他背后捅刀子。
谢景元仿佛被激起了以往在草原上那股视死如归的气势,虽然人少,越挫越勇,却没让对方占到多少便宜。白敬朝奸诈,一直往南去,让孟中承在背后赶,谢景元离大本营越来越远。
这样支撑了十来天,他遇到了最大的问题,他的粮道被孟中承切断了,军营里的饭一天比一天差,好多士兵已经有了怨气,甚至有些意志力不坚定的,打着打着就投降了。
双方的差距越来越大,再打下去,谢景元再勇猛,怕是也无力回天。
他苦苦支撑,终于等到了柳文锦和袁奉贤的到来。
这一日,外头鼓声响,白敬朝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以柳文锦和袁奉贤的能力,要不了两天就会把孟中承干掉。
柳文渊看着城外乌压压的人群,问谢景元:“元若,为何迟迟不启动棋子?”
谢景元看着前方旌旗猎猎的白敬朝,伸手拎起自己的枪:“棋子是到关键时刻才能用的,我们还能打,为何要暴露他。你看,最近不是有很多左右摇摆的人投降了。我们的路还很长,只要还能支撑的住,就不能要这些墙头草。”
柳文渊点头:“总是自己人杀自己人,看的人心痛。”
谢景元的眼神晦暗起来:“子孝,你记住了,慈不掌兵。这就是为什么我轻易不敢让你独自带兵的原因,这方面你要跟二郎学一学。”
柳文渊点头:“多谢将军教诲。”
谢景元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人马道:“如果我一开始就让棋子杀了孟中承,白敬朝怎么可能故意往南退这么远。这几百里地多难打,换做平日他肯定不会轻易丢掉。这盘棋下的越久,我能捞到的便宜越多。通知铁柱,让他今日佯装不支,诱惑孟中承往南来。白敬朝今日肯定想收网,趁着孟中承倾巢而动,然后启动棋子。棋局快要结束了,趁着结束前,我们再多吃他几里地。”
柳文渊来了精神:“将军睿智。”
谢景元撇撇嘴:“少拍马屁,我要看看,孟中承配合白敬朝这么久,如果最后他没个好下场,秦孟仁往后还怎么使这些阴谋诡计,那些以后想背叛我的人心也会在心里掂量掂量。”
柳文渊点头:“我这就去通知景泰。”
谢景元拎着自己的刀枪下了城楼,白马银甲,风一般冲到阵营最前方。
白敬朝大喜,这是谢景元第一次同时携带刀枪,他对着谢景元大喊:“谢将军今日要刀枪同使吗?”
谢景元看着白敬朝,挥抢指着他:“白敬朝,这一战到今日为止。临行前,我叫你看看我谢家刀和陆家枪。”
白敬朝激动起来,手里枪一挥:“那就请谢将军赐教!”
后面的秦孟仁喊了一声:“白将军!”
白敬朝对着秦孟仁道:“秦大人,我们点到为止。”
秦孟仁严肃道:“不可,攻城要紧。”
白敬朝只能作罢,带人分成两批,一部分攻城,一部分跟谢景元厮杀起来。
白敬朝是真的佩服谢景元,人家被攻城时都是躲在里面死守。他不一样,他把柳文渊留在里面守城,然后他自己带着一部分人在外面绕到外围厮杀。
双方摆开阵势,只见城墙上滚木礌石、松脂热油纷纷倾斜而下,白敬朝这边的人搭云梯往上爬。
谢景元这次一点不客气,拎着枪拍马而来,上一次二人打架,白敬朝吃了大亏,他回去后无数次背地里演练谢景元的枪法,他希望能赢谢景元一次。
二人很快战在一起,马儿嘶鸣,枪尖颤抖,两个天纵英才战在一起,看的好多人都忘了攻城。
后方的秦孟仁和柳文渊时刻关注着动向,他们能理解英雄遇到英雄时的那种心情,任由二人在场中厮杀,一个指挥守城,一个指挥攻城。
后方的孟中承被柳文锦和袁奉贤拖住,中间有铁柱和韩一啸,谢景元今日只需要全力应对白敬朝和秦孟仁。
谢景元把白敬朝拉走打架,秦孟仁虽然计谋多,但在打仗这方面还不是柳文渊的对手。
白敬朝这个时候自然明白谢景元的用意,他虽然很想和谢景元一较高下,但不是在打仗过程中。可谢景元主动扑过来,他避无可避,只能拿出全部实力一战。
这是大雍朝史上最出色的两个军事天才,都是弱冠之际名扬天下,同样用兵诡变。
白敬朝这一次进步很多,谢景元在心里佩服起来,果真天才也,此子若是放在哪个世家之中用心培养,必定比现在的成就更高。
谢景元失去了上一次的优势,他知道白敬朝肯定没少研究自己,两个人一起在场中飘了起来,你浪是吧,我比你还浪,就看谁更浪。
打了一会儿,谁也占不到谁的便宜,谢景元终于开始放大招了,他一把抽出了自己腰间的刀。
白敬朝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那把刀,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据传那是谢家祖传的,是什么材质谁都不知道。
传闻这把刀是两百年前关外那位战神王子传下来的。
白敬朝从没看到过谢景元使刀,他不知道的是,谢景元从小用刀,陆家枪是陆双平到西北之后才彻底学会的。
谢景元的刀法远在枪法之上。
果然,白敬朝又开始渐渐不敌,谢景元的刀舞到极致时,白敬朝感觉自己的耳边传来一阵阵猛兽的怒吼之声。
白敬朝心里大惊,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别说白敬朝了,所有人都好奇起来。
谢景元的刀枪一起使,看得人眼花缭乱,白敬朝努力支撑,等到最后,谢景元的刀枪并在一起时,他仿佛看到一匹银狼从天而降,携着怒吼,风一样向他扑来。
等到他面前时,那匹狼消失不见,但白敬朝感觉到一股无法抵挡的威势如泰山一般压了下来。
白敬朝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谢景元趁势一脚将他踢飞。秦孟仁立刻命人将白敬朝抬了回去,然后手一挥,命人继续攻城。
柳文渊瞅准时机,命人在城墙上大喊:“白敬朝已死,尔等速速投降。”
这一喊不要紧,好多不明就里的士兵开始慌乱起来。
秦孟仁对着白敬朝骂起来:“蠢材,这下子你满意了!”
白敬朝不愧是从草根丛里走出来的人,把嘴角的血一擦站起身:“大人莫慌,阵前比拼,输赢常有的事,不影响战局。”
白敬朝很快再次冲到最前方,沉静地指挥人攻城,仿佛刚才被谢景元踢飞了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就在白敬朝重整旗鼓准备捡回面子的时候,北面战场发生了重大转变。
铁柱收到谢景元的消息后,佯装战败往南而去,孟中承正好感觉腹背受敌比较难过,跟着往南而去。哪知就在他追击铁柱的时候,他的心腹侍卫忽然在他背后猛刺一刀,孟中承当场殒命。那个侍卫被扑杀,但也救不回孟中承的命。
本来正在打仗,主帅忽然死了,整个场面乱了起来。叛军群龙无首,柳文锦与袁奉贤在后追,前面的铁柱和韩一啸扭头回来打。
群龙无首的叛军不到一天时间就被剿灭,谢景元等到这个消息后立刻收兵,老子不跟你玩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6章 获全胜凯旋归来
谢景元直接收兵不玩了, 城池防御级别从刚开始的略微松散变得守备森严。
秦孟仁听到孟中承身亡的消息后发了好大的怒,孟中承是他花了好大的精力才策反过来的人, 为此他私底下许诺了孟家很多东西。
现在孟中承身故, 他不仅失去战役主动权,还要安抚孟家,因为孟中承是为了朝廷而牺牲的。
这场仗打的, 他丢了自己的妻,没了孟中承, 还失去了大片的土地。
想到自己临走前跟孙太后的保证, 一向冷静的秦孟仁也焦躁起来。
他在屋里走来走去,把前后的事情左思右想一遍, 等他想明白后心里彻底凉了下来。
白敬朝一身血走了过来:“秦大人,末将无能。”
秦孟仁的眼光变得阴恻恻的:“我小看这个土匪了, 原来他早就开始下一盘大棋。好,真好, 这样才有意思,看来以后我不能再轻视他了。”
白敬朝今日不管是打仗还是自己跟谢景元的比拼都落了下风,心里也有些羞愧。
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大人,末将与谢景元厮杀时, 您可有看见什么东西?”
秦孟仁回过神:“什么东西?”
白敬朝哦一声:“那就是末将看错了, 末将仿佛看到一头白狼从天而降,撞得末将气血翻腾,才吐了那扣血。”
秦孟仁转动着手里的两颗珠子:“你莫不是被他打晕了头, 我并未看到什么白狼。那些传说不过是谢家人故意编了来哄人的。他刀枪同使, 银光乍现, 你看错了也是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