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云上
产婆知道孙太后是话事人,回房后就开始动手。没多一会儿,屋里本来奄奄一息的谢嫔忽然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声音十分凄惨,听得外头一干后妃们毛骨悚然。
她们本以为动手掏就是快一点、疼一点,没想到居然能让一个就剩一口气的人喊成这样。
皇帝整个人站在那里呆若木鸡,他的额头上不停地往下滚汗珠,眼睛都直了。
就在这时,谢嫔忽然爆发出了一声最响亮的叫喊声,而且她还喊了一句话:“陛下,你要替我报仇啊!”
最后那个腔调又高又尖,皇帝的腿一软,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两只眼睛眼白多眼黑少。
孙太后见势不对,立刻命人将皇帝抬到旁边的塌上,让人叫太医,与此同时,屋里的谢嫔终于偃旗息鼓,不再发出一点声音。
太医们早就在外面等着呢,听到孙太后的喊声,一拥而进。
刚给皇帝扎了两针,屋里忽然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孙皇后立刻从刚才的恐惧声中反应过来,双眼一亮。但皇帝刚刚晕倒,她得先顾着皇帝。
后妃们一起拥到皇帝身边,皇帝转醒后第一话就是:“谢嫔,快救谢嫔。”
哪知屋里的产婆忽然喊了起来:“太后娘娘,了不得了,谢嫔娘娘大出血了!”
孙太后当机立断,这个时候顾不得男女大防:“太医进去!”
进去了两个妇科圣手,然而谢嫔的生命如同那一股一股流出的鲜血一般,很快就流失殆尽。
孙皇后的关注点不一样:“孩子,孩子呢?”
另外一个产婆期期艾艾道:“娘娘,公主殿下在这里呢。”
孙皇后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似喜似悲,看得产婆头皮发麻。孙皇后很快调整好表情,伸手接过孩子:“公主好,公主贴心。”
孙太后有些失望,白白损失了谢嫔的命,结果还是个女儿。
只有皇帝一个人在意孩子,这是他唯一的孩子。可一想到孩子是用谢嫔的命换来的,他心里感觉悲痛无比。
这些日子以来,他每天都会来陪谢嫔,两个人就跟普通小夫妻一样,一起吃饭、一起玩耍,一起听孩子胎动,一家三口的感情日渐深厚。
皇帝刚才被谢嫔的声音吓到,又乍然听说她死了,整个人处于悲痛之中。等看到小小软软的女儿,皇帝将女儿抱进怀里,忽然悲痛大哭起来。
皇帝的哭声跟刚才谢嫔临终前一样凄惨,听得旁边的后妃们直搅帕子。一个嫔而已,陛下哭成这样,要是自己死了也不知陛下会不会伤心。
皇帝是真的难过,这么多年,他在意的人都渐渐离他远去。秦先生对他没有以前亲热了,裴先生毅然决然离去,谢嫔死了……
孙太后见儿子哭的这么惨,心里也有些不忍,等他哭了一阵子后劝道:“皇儿,莫要难过。谢嫔为了皇嗣而去,你既然觉得难过,给谢嫔好好发丧,以后好好对这个孩子,虽然是个公主,也是咱们家头一个孩子。”
皇帝听到这话后哭声才小了一点,抬起头对孙太后道:“母后,追封她为贵妃好不好?”
孙太后一噎,从嫔到贵妃,这提的也太狠了。但看到儿子哭成这样,人都死了,算了算了,贵妃就贵妃吧。
于是,刚刚因为生孩子而死了的谢嫔成了先谢贵妃。
谢贵妃难产而亡的消息很快传遍天下,皇帝一片痴心,竭尽全力给谢贵妃发丧,每天亲自看着孩子。他真是亲自带,他本来每天都没什么事情,现在多了个孩子,他仿佛找到了有意义的事情一样,除了喂奶他不会做,抱孩子哄孩子,他什么都学。
孙皇后和孟淑妃等人多次表示要把孩子接去养,皇帝不肯,他说谢贵妃为了孩子死的,他要是把她的孩子送给别人,她在九泉之下都不会安心。
后妃们又说不改孩子的玉牒,她就是谢贵妃的孩子。皇帝仍旧不是不肯,还直通通说不是自己的孩子谁都不会真的心疼。
这话一出,孙皇后等人的脸都绿了,再也没人提把大公主接去养。皇帝把大公主养在自己的宫殿里,因为带孩子太忙太累,他也没多少时间去排练歌舞,御花园也不去了。至于临幸嫔妃,除了孙皇后那里他隔几天会去一趟,其余人都是他叫到自己的宫殿里去。
后妃们打翻了一地的醋坛子,一个死了的谢贵妃和一个公主,几乎占据了皇帝大部分的感情。
就在皇帝刚刚学会怎么利索地给孩子换尿布,谢贵妃难产而亡的消息传到北地。此时柳翩翩刚刚满月没错就,谢景元把家里的事情托付给她,点了三十万兵马,浩浩荡荡往南而去。
谢景元命裴谨言写了一篇清君侧檄文,孙氏家族把持超纲,孙侯爷打压异己,孙太后不顾人伦与亲外甥通奸、命成年皇帝在后宫带孩子、不肯还政,孙皇后戕害谢贵妃,臣谢景元继承谢家百年忠贞,为不辜负先帝与先仁孝太子的信任,保皇权不至于落入孙氏之手,今顺承天意,发兵剿灭孙氏家族与秦孟仁,保陛下江山无恙。
谢景元的清君侧檄文一出,秦孟仁同时也发了檄文,谢贼割裂江山、不尊皇族,残害孟将军父子,人人得而诛之,今奉太后娘娘与陛下旨意,捉拿逆贼,统一河山!
双方人马几乎是同时出动,谢景元命袁奉贤驻守边关与外面的草原,全力抵御关外各外族,不得放一人入关!他带领其余四虎将与若干将领一起倾巢而动,全力奔赴南边!
镐京城政事由柳王妃统领,姚太傅、毛将军辅佐,若有人不尊王妃令,杀无赦!命尘扬、玄武与卫清和守卫王府,凡王妃、郡主与世子出门,必须百余名侍卫护卫!
刚刚满月的柳翩翩把孩子丢给奶娘,一头扎进前朝,日夜不休开始忙碌起来。
前方兵马几乎同时到达边疆,这里是一座叫坤水的城池。谢景元在城外三十里的地方驻扎,秦孟仁这次的队伍比较庞大,白敬朝为首,夏江明、陈越林与朝中另外四个老将为辅,另外还是十余个新提拔的年轻将领,个个都是能征善战之辈。
当然,秦孟仁依旧是监军,他虽然不懂打仗,但他知道怎么把控局势,这正好是白敬朝的弱点。
双方在坤水城列阵,谢景元二话不说,先派出柳文锦和谢景泰,白敬朝派出夏江明与一位老将,双方打了个天昏地暗。夏江明虽然与白敬朝一样是天赋型将领,但毕竟缺少历练,柳文锦和谢景泰都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夏江明在老将的带领下才勉强没有败的太难看。
战役逐渐升级,远在镐京城的柳翩翩时刻关注前线动向,大力补充粮草、兵器,天寒地冻,还要不时往前线发棉衣棉裤。
这一战打的无比艰难,双方势均力敌,打了不到一个月,双方各有胜负,谢景元凭着自己杀人王的锐气,艰难地往前推进了上百里路。
柳翩翩日夜忧心,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十月底的一天,柳翩翩正在与姚太傅商议怎么筹集粮草,外头有人匆匆来报。
“娘娘,卫大人求见!”
柳翩翩有些吃惊,卫清和是王府副长史,寻常无事从来不找她,且府里人知道她最近忙于战事,基本上已经成了甩手掌柜,家里的事情一概不管。
柳翩翩的表情比较严肃:“让他进来。”
卫清和急匆匆而进:“娘娘,出大事了!”
柳翩翩拧眉道:“什么事这样惊慌!”
卫清和对旁边的姚太傅拱手打招呼,然后对柳翩翩道:“娘娘,城外清风山有异常,臣着人去看了看,仁孝太子的衣冠冢和赵姑娘的墓都被人挖了,而且赵姑娘的尸身不见了!”
柳翩翩惊得手里的奏章差点掉了:“你可看准了!”
卫清和一脸焦急:“臣岂敢说谎,这贼子十分缺德,不光挖了仁孝太子的墓,连碑都推倒了。”
柳翩翩大怒,将手里的茶盏重重地摔到地上:“何人如此大胆!”
卫清和一脸为难:“娘娘,臣已经派了王府里几十个侍卫守在那里,要怎么安排后面的事情,臣不敢擅专,还请娘娘示下。”
柳翩翩当年因为不能给仁孝太子正儿八经发丧而心痛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有了个衣冠冢,现在还被人挖了,她感觉自己心里一股怒火在烧。
烧了片刻后她冷静下来,不管是什么原因,她必须去看看。
此人一连挖了两个坟墓,必定是北地的仇人,甚至有可能是秦孟仁的细作,为了引起她的注意。
姚太傅劝道:“娘娘,城中离不开娘娘,臣代娘娘去吧。”
柳翩翩挥了挥手,然后对卫清和道:“你去把玄武叫来。”
很快,玄武赶了过来,柳翩翩立刻吩咐道:“玄武,点一百人,随我去城外。”
玄武应声而去,柳翩翩又对卫清和道:“你去通知谨言,等玄武的人一到,让他跟我去城外。”
卫清和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裴谨言脚步酿跄而来,进门后他焦急地看着柳翩翩:“柳姐姐,是谁挖走了赵姐姐的尸身,让她泉下难安!”裴谨言焦急之下也忘了喊王妃。
柳翩翩并不在意,轻声安抚他道:“别急,我们一起去看看。”
裴谨言点头,虽然满脸焦急,仍旧不忘嘱咐她一句:“外头冷,姐姐才出了月子没多久,穿厚点。”
柳翩翩嗯了一声,回后面的侧殿里换了一身厚棉袄,又取了一件厚厚的大氅披上,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出来。
“走吧!”
柳翩翩坐上了自己的车驾,裴谨言与卫清和骑马,在玄武的一百人护卫下,浩浩荡荡往城外而去。
雪天路难走,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山下。卫清和十分体贴,又叫来了轿撵抬柳翩翩上去。
等到坟墓前时,天都快黑了。
柳翩翩看到仁孝太子坟墓上那个大洞,只感觉眼前一黑,差点晕倒。
裴谨言脚步酿跄地走到赵雅兰坟墓前,他也顾不得避讳,问人要了火把往那个大洞口里面照,然后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赵雅兰下葬不到四年,肯定还会有白骨,可里面什么都没有。
裴谨言牙关紧咬,整个人都在哆嗦。
柳翩翩先冷静下来,抬脚往仁孝太子坟前而去,卫清和紧紧跟在身后。
到了坟墓前,柳翩翩摸了摸仁孝太子歪斜的墓碑,心里仿佛油煎一般难过,这些贼子必定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行此龌龊之事。
“表哥,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所有伤害你的人,我都会一个一个收拾了他们,将来提着他们的头颅来见你。”
旁边的卫清和轻声道:“娘娘,怕是来不及了。”
柳翩翩一侧首,看到站在旁边的卫清和。她第一次看到卫清和这样的目光,以往他都是和善的、温顺的,而眼前的卫清和仿佛换了个人一样,眼神有些阴鸷、冰冷。
柳翩翩瞬间反应过来,正要大喊,忽然感觉腰间有个东西顶住了自己。
卫清和的目光又变得清澈起来,声音也很温和:“娘娘不要叫,我不会伤害娘娘的,还请娘娘跟我走一趟。”
柳翩翩冷笑一声:“难怪呢,你就是黑风对不对?”
卫清和笑起来:“娘娘果然得秦王殿下看中,连这种机密的事情都知道。可惜秦王殿下终日打雁,有朝一日也有被雁啄了眼的时候,为了防止黑风,还让我多看着点王府。”
旁边众人都反应过来,玄武第一个喊道:“卫大人,你在做什么!”刚才上山的时候他就发现不对劲,卫清和派来的人好多他都没见过,他还以为是卫清和从外面问守城的毛将军借了些人,故而没有多问。
现在见卫清和用匕首抵着柳翩翩的腰,玄武终于反应过来,那些陌生人都是卫清和的人,或者说,另外那些他认识的人,已经全部倒向了卫清和。
玄武心头剧烈震动起来,王府里的侍卫都归自己管,卫清和什么时候已经渗透的这么深了!
卫清和大声喊起来:“所有人放下武器,玄武,带着你的人回去,告诉姚太傅,娘娘要在山上过一夜,明日一早回去。”
玄武目眦欲裂:“卫清和,你要做什么!”
柳翩翩冷笑一声:“黑风,你来北地多少年了?”
卫清和一边抵着她往前走,一边回答她的话:“承蒙娘娘关心,臣来北地十二年了,娘娘到边城的第三年,臣也到了。”
柳翩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卫清和自幼被卖,后来又找回了家,还被富贵人家认了作义子,供他读书,看来真正的卫清和早就死了,这不过是个替代品。原来她和谢景元始终想不通黑风到底是谁,现在想想,自己就是灯下黑,因为他的外表迷惑性太大了,还娶了星辰,这样柳翩翩天然对他多了一份信任,压根不去想他的身世有没有漏洞。
“秦孟仁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卫清和没有回答柳翩翩的问题,手里的匕首又往前深了一些,将柳翩翩的大氅刺破,看的玄武等人心惊不已。
“卫清和,王爷和娘娘对你恩深义重,你何故恩将仇报!你这样对得起陈大人吗?”
卫清和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片刻后他的眼神又冷了下来:“我与她做了几个月的夫妻,此生此世,我已经无憾,将来我自会给她交代,与你们无关,与眼前的事情无关!快让开!”
裴谨言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赵雅兰的尸体不见了,大声道:“卫清和,我跟你走,你放了王妃。”
卫清和一笑:“这个主意不错,来人,带上裴谨言。玄武,回去后按照我说的做,若是你今晚敢将消息透漏出去,明日你见到的就是裴谨言的尸体,还有我们王妃娘娘的一根手指。”
玄武有些不相信眼前的卫清和:“卫大人,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好好的做王府长史不好吗,等打完这场仗,王爷回来就会给你换地方的,到时候你还可以继续高升,你何必要这样做!”
卫清和的目光毫无波澜:“你这种莽夫知道什么,你问问裴谨言,当年秦大人对他那么好,他为何还要背叛秦大人。王爷王妃待我再好,我已经答应了秦大人,断然不会再认第二个主子。休要啰嗦,让开路!”
柳翩翩知道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副长史,而是深埋在北地十二年的黑风,他是个顶尖细作,定然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