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云上
柳文渊自己爬了起来,收起脸上的笑容,目光变冷:“于国忠不敬君父,先关押在家中,等定下罪名后再处置。国子监学子逼迫君王退位,凡闹事者,剥夺功名,子孙三代不可入朝为官。带头者,就在国子监门口就地处决!即日起,吏部将联合崇政院与御史台一起,对百官家产、田亩、姬妾及奴仆数量进行清查,凡姬妾奴仆数量超标,全部充公,隐匿田亩者,田亩充公,今年考评为末等。”
他是吏部尚书,考评官员是他的权力,但剥夺学子功名、杀人可不是他的权力。
但谢景元不干了,没有主事人,旁边姚太傅等人不反对,柳文渊撑头,谁也没反对。
柳文渊的话一结束,铁柱抬脚就走:“等着我,我去把这些个混账东西全部拉去充军!”
柳文渊喊了一声:“回来!”
铁柱扭头看着他:“还有何事?”
柳文渊道:“殿下受个累,带着谨言一起去,我怕殿下说不清楚。”
铁柱撇嘴:“行行行,你是军师,听你的。裴大人,你再受个累,跟我一起走,那些读书人巧舌如簧,我怕我一个忍不住就要打人。”
等铁柱与裴谨言离去,文武百官们都从地上爬了起来。
柳文渊带头离去,其余人先后回了各自的衙门。陛下不管事儿,他们还得干活儿呀。
那头,谢景元带着柳翩翩回了昭阳宫,落落正带着两个弟弟在正殿等候。谢景元辞去帝位,这么大的事情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传遍京城,落落惊的立刻把两个弟弟都带在身边,并让人叫来了玄武,把个昭阳宫围得水泄不通。
见到父母回来,她再也顾不得平日大公主的威仪,提起裙子就跑了过来:“父皇,母后。”
柳翩翩一把抱住女儿,笑着安慰她:“别怕,爹娘都在呢。”
落落将父母上下看了看:“儿臣怕有人闹事儿,就把左大人叫进来围住了昭阳宫。”
柳翩翩笑道:“没人造反,你父皇今日替母后撑腰,可威风了。”
落落见母亲脸上都是轻松的笑容,心里松了口气:“那就好,父皇给母后撑腰不是应该的么。那些人近来闹的不像个样子,亏得父皇母后好涵养,换做儿臣怕是早就要生气了。”
柳翩翩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你父皇也生气呢,但他是皇帝,他又不能真的把一群学子怎么样。按照那些圣人之言,那些学子们说的也有三分歪理,你父皇一直忍着今日才发作,比以前长进多了。这要是换做他年轻的时候,二话不说就要卷起袖子打人。”
阳哥儿赶了过来:“父皇,母后。”
谢景元拍了拍阳哥儿的肩膀:“天天上朝累死了,咱们歇几日,看看这些妖魔鬼怪还要干什么事情。”
阳哥儿犹豫道:“父皇,您是皇帝,处置一个于大人和几个学子也算正常,父皇何故一直跟他们拉扯却不动手?”
谢景元拉着儿子的手往回走:“朕杀他们容易,但打老鼠伤了玉瓶,他们不敢把朕怎么样,会把所有的罪过都算在你母后头上。那于老头是前朝大学士,虽然以前没有秦孟仁和孙振雷权力大,但一直是天下读书人的泰斗。别看他辞官了,只要他振臂一挥,天下读书人云集响应,朕又不能把这些人全杀了。这些人最好个名声,怎么才能有好名声,当然是先拿皇帝开刀。”
阳哥儿皱眉道:“父皇,母后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难道就这样揭过不提?”
谢景元笑起来:“你是个男人,体会不到女人的艰难。你看你母后和你陈姨母,为了想做点事情,遭遇了多少波折。无数的男人在阻拦,父皇不能再给她们的名声抹黑。不要紧,父皇不杀他们,父皇跟他们耍无赖,这皇位朕不要了,看看他们能拿朕怎么办。”
柳翩翩笑起来:“论起耍无赖,你父皇可是一把好手。”
谢景元一点不知羞耻地回道:“对待这些伪君子,来硬的不行,就要耍无赖。朕入城第一天,这于老头就讥讽朕。要是换做别的皇帝,肯定要一请再请三请,然后还让他继续当大学士,参政,这样成就一段君臣佳话。朕偏不用他,他心里存了气,这才带人闹了这一出。别担心,他想带着一群读书人拿朕立威,朕也可以带着一群人跟他耍无赖。”
一家子回昭阳殿吃了顿晚饭,谢景元不见群臣、不看奏折,就窝在后宫陪伴妻儿,喝果酒、舞剑、吹笛子、吟诗作画,一家子好不快活。
而外头已经闹翻了天。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
第182章 讨公道有仇报仇
星辰因为女官的事情, 这几日一直坐卧不安。她一边严厉管束剩下的女官,一边义正严词地与那些来讥讽她的男人们据理力争。
然而短短两天的时间, 谢景元忽然就要辞去帝位。
女官们惊恐地围在星辰身边:“陈大人, 我们要怎么办?”
星辰面沉如水:“本官一再告诉你们,若家里有亲事,可以成亲, 有孩子也不会罢官。从今往后,谁若再背着我做一些不体面的事情, 休怪我手下无情。我连自己的丈夫都敢杀, 别说你们了!现在我要去做一件事情,愿意去的跟我来。”
说完, 星辰站起身,将自己身上的衣帽整理好, 抬脚往外走去。
十一个女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一起跟着星辰出了门。
星辰带着十一个女官骑上了清一色的白色骏马, 十二人一起出了礼部的大门,礼部那些官员们交头接耳起来。
“陈大人这要是去做什么啊?”
“谁知道啊,看样子是生气了。乖乖,别看陈大人长得跟朵花儿似的, 这可是个狠角儿。”
“她那个儿子跟先仁孝太子长得一模一样, 难道她以前是仁孝太子的姬妾?”
“应该不是,我听我家婆娘说,泰安公主跟陈大人长得一模一样。啧啧, 这中间的事儿多着呢。”
“快住嘴快住嘴, 惹恼了她, 她可是会动刀子的!”
“那可不, 自家的男人说杀就杀, 她对皇后娘娘的忠心谁都比不了。”
……
星辰不去管身后的闲言碎语,一路小跑到了泰安公主府门口,守门人看到后飞奔而去汇报。很快,蒋氏带着泰安一起出来了。
外头的事情蒋氏已经听说,正有些六神无主。
星辰看向蒋氏:“表嫂,于大人说平安是仁孝太子之子,请表嫂还我清白。”
蒋氏笑得有些尴尬:“妹妹,这些人嘴巴臭,你别放在心里。”
星辰看了一眼泰安:“公主在家里,我要带殿下去于家。他不光侮辱了我,还侮辱了你父王。”
泰安点点头:“娘莫要生气。”
往日里星辰看到女儿都是从头笑到尾,今日却丁点笑容都没有:“表嫂,陛下已经脱去皇冠,平安还是个孩子,又被他们推到前面去顶缸,他是我从小养到大的,我不容许别人这样把他当猴戏耍。”
蒋氏心里岂有不生气的,为了这个孩子,她连娘家都不要了,现在这些人想跟皇帝掰腕子,把她儿子推到前面去挨刀,她心里恨得滴血,可她丁点办法都没有。说是个太子妃,实际手里一点权力都没有。
“妹妹说吧,我能做什么?”
星辰这才笑起来:“这些人不是说我是个女人不堪大用,今日我们就用女人的法子来治一治这些大老爷们。表嫂要是舍得这太子妃的脸面,我们去闹一场,让这些人知道,平安还是有人疼的。”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蒋氏已经顾不得什么太子妃的仪态:“我跟妹妹去。”
星辰点头:“表嫂跟我走吧。”
说完,星辰扶着蒋氏上了马,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马,将蒋氏拥在怀里,调转马头对泰安道:“你坐上你的公主车驾,全副仪仗摆开,去学堂接你哥哥回来。”
留下这句话,星辰一抽马鞭,沿着偏僻的路直奔于家。泰安担心两位母亲,让公主府里几个侍卫跟着一起跟在女官们身后。
于家已经搬了家,不住在内城,星辰一路走来,因着十二个女官装束特殊,老百姓们老远看到后都让开一条路。星辰故意走的比较慢,好多好事者都跟在了女官们的身后。
多稀奇啊,女官们第一次一起在大街上跑马。
等星辰到于家门口时,天都黑了。公主府里的侍卫们点起了十几个火把,把整个于家大门口照的灯火通明,一群看热闹的老百姓围了里三圈外三圈。
星辰当先下马,又将蒋氏扶下马,二人一起走到于家大门口。
门口家丁看到仁孝太子妃和十二个女官,心里觉得有些胆怯,陪着笑脸行礼:“小人见过太子妃,见过陈大人。”
星辰冷着脸问道:“于国忠在哪里?太子妃驾到,他一个白丁,如何不出来迎驾?”
家丁反应极快:“陈大人有所不知,今日宣平公下了命令,说要将我家老太爷禁足,我家老太爷这才不敢出来。”
蒋氏立刻反驳道:“让他出来,柳大人那里本宫自然会去解释。”
家丁没办法,论爵位高低,蒋氏比柳文渊是高一些。
没多大一会儿,家丁来报:“殿下,我家老太爷说男女有别,让我家老太太来迎接殿下。”
蒋氏立刻怒道:“什么了不起的老头子,还跟本宫摆架子。天地君亲师,到了本宫面前,他一个老头子还说什么男女有别,他见了他娘也要论男女有别吗!”
外头一群看热闹的老百姓顿时哄堂大笑起来,乖乖,今日这京城里真是够热闹的。先是陛下与皇后到国子监跟一帮学子们讲道理,现在前朝太子妃又来跟前朝大学士讲道理。
家丁结巴起来,还没说出个所以然,于老太太出来了,很恭顺地行个礼:“民妇见过太子妃殿下,见过陈大人。”
蒋氏不想为难一个老太太,先让于老太太起身,继续对家丁道:“去,让他出来,今日在宫门口不是很厉害吗,见到陛下都不胆怯,怎么,见到本宫一个女流他害怕了?既然害怕,以后就把脖子缩紧一点,不要到处乱说话。”
说完,蒋氏看向于老太太:“老太太且到一边去,今日本宫要与于老先生算账,跟老太太无关。我在这里等一刻钟,若是于老先生不出来,就别怪我这女流之辈去揪着他的胡子把他扯出来!”
于老太太满脸羞愧,对着身后一个后生道:“你去,把那个死老头子叫出来,我老婆子管不了了。他不是喜欢沽名钓誉吗,惹了麻烦让他自己来处理!”
那后生急匆匆而去,没一会儿,背着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子走了出来。
于大人从孙子身上下了地,颤巍巍行礼:“草民见过太子妃殿下。”
蒋氏毫不客气问道:“于老先生,听说今日你在宫门口口出狂言,说我家殿下有子嗣在京城?”
于大人双眼都不看蒋氏,半阖下眼帘道:“殿下何故明知故问。”
蒋氏怒了,指着他的脸问道:“本宫当然要问,本宫作为先仁孝太子的正妃,与太子殿下结缔三年,殿下有了孩子,也该叫本宫一声母妃。除了泰安,本宫三年没见到个孩子影儿,现在你说殿下在外头有私孩子?你这是往死人脸上抹黑?是不是明儿我也可以随便说,你于老头在外头有私生子,反正造谣又不花钱!”
于大人没想到蒋氏居然跟他撒泼:“殿下既然知道自己是仁孝太子遗孀,自然该守着未亡人的规矩,怎可随意出门,到处大呼小叫。”
蒋氏伸手将他头上的帽子扯下来扔到地上去:“呸,什么好东西,你也配来教训本宫。本宫入大雍皇家十几年,孝顺父皇母妃,伺候殿下、抚育公主。虽则前朝没了,表妹与表妹夫看在本宫忠贞的份上,保留我们母女的名分。这么多年,本宫与太子殿下的名声如同天上的明月一般皎洁无暇,你现在张嘴就往太子殿下身上泼污水,本宫是殿下的遗孀,难道不该为殿下讨个公道!”
不等于大人反驳,蒋氏又抬手一把扯住他的胡子,一边哭一遍骂:“你这个死老头子,原来孙氏当政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为我家殿下说过一句话?现在看陛下与娘娘好欺负,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没脸说出来,就拿我家殿下当幌子。我家殿下一辈子就泰安一个女儿,天下皆知,前朝皇家玉牒里写得清清楚楚,现在你凭空给他安个儿子,你告诉我,既然我家殿下有儿子,儿子的亲娘在哪里?孩子的生母是谁?你要是敢糊弄本宫,本宫把你胡子给你扯光!”
星辰认识蒋氏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蒋氏这样撒泼。等蒋氏哭得差不多了,星辰终于开口。
“于老先生,本官不知今日于老先生说的那个孩子是谁。仁孝太子当年为了保护二位殿下,在先帝龙榻前自戕。一个这样有担当的男人,他若是有孩子,太子妃殿下岂会不知。本官不知于老先生从哪里听到的风言风语,请于大人往后莫要再羞辱故人。”
于大人被蒋氏撕扯的头昏脑涨,听见星辰说话,他的斗志仿佛被燃起:“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在家里相夫教子,何故要出去抛头露面,带坏风气,倘若天下女子皆不安于室,岂不乾坤阴阳颠倒,天下大乱,国将不国!”
星辰冷笑一声道:“好叫于大人知道,本官以前是个妾,相夫教子轮不到我。后来跟随娘娘去西北,瞎了眼嫁了个豺狼。那等不忠不义之人,留他何用,本官亲手宰了他,把肚子里的孩子也打了,这辈子本官早就与男人划清界限。本官的儿子很懂事,自己一心读书,本官不需要相夫教子。于大人一个在野匹夫都知道操心国事,本官既然领了朝廷的俸禄,就要尽职尽责!”
旁边看热闹的老百姓倒吸一口凉气,老天爷,这女人这么厉害啊,自己的男人说杀就杀,连孩子都打了。
于大人见星辰说得大义凛然,讥讽道:“陈大人若是还有半分羞耻之心,就该辞去官位,哪怕黑风是细作,也是你丈夫,你难道不该为他守孝三年?”
星辰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于老匹夫,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黑风是秦孟仁的细作,企图破坏陛下的宏图霸业,这种人本官只恨没有早点看轻他的真面目,你居然让本官给他守孝。实话告诉你,黑风的尸体还在北地乱葬岗上呢,本官本来想着好歹跟他夫妻一场,反正他是个死人了,不必在意。既然于大人这样说,本官明日就将他的尸体刨除来挫骨扬灰,这样才能解本官心头之恨!”
于大人第一次听到这种有悖人伦的话,气得指着星辰结结巴巴起来:“你,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星辰一把抓过于大人的领子:“本官怎么不知廉耻了?本官勾搭你亲爹了?本官对娘娘对陛下,一颗忠心天地可鉴。倒是于老先生你,前朝时不见你有什么建树,怎么到了新朝开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骂完这些话,星辰一把丢开于大人,反手从公主府侍卫手里抽出一把剑,直接架在于大人的脖子上:“除了娘娘一家子与本官的孩子,这世间没有什么人是本官不敢杀的。于老匹夫,娘娘不过是提拔几个女官,又没刨你祖坟,你何故要跟娘娘过不去?你是仕林之首,天下文人泰斗,本该带着天下学子一起为百姓出力,为朝廷建功,你却本末倒置,不思报效君王,枉费天下读书人叫你一声于大学士!”
蒋氏想到于大人在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分量,怕星辰真杀了这老头子不好交差,又哭着冲了过来,不经意间挡开星辰的剑,也伸手抓起于大人的衣领子:“太子殿下亡故,我们母女二人全赖陛下与娘娘恩典,如今好不容易有份安稳日子过,我跟你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为何要跟我过去不?难道你非要害得我母女二人身陷囹圄你才肯善罢甘休!”
于大人往日里何曾这样狼狈过,这要是换做个男人,他早就骂起来了,偏蒋氏是个他不屑于说话的女人,还是个寡妇,他骂都不知道怎么骂,拼着一口气甩开了蒋氏。
“荒唐,荒唐,先帝啊,您睁开眼睛看看啊,世风日下,世人两只眼睛都盯着权势,礼义廉耻荡然无存,老臣愧对陛下,愧对陛下啊。”
星辰咣当一声将手里的剑扔在了于大人面前:“于老匹夫,你不用说漂亮话。打量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呢?你不就是见陛下没有三顾茅庐来请你出山,没有让你继续当大学士,没有让你大权在握,故而心生不满,利用自己以前大学士的身份,怂恿读书人造反。你不是思念前朝嘛,剑在这里,你痛快点,别让我看不起你!”
于大人捡起剑就要自刎,他家孙子一把抓住他的手:“祖父,祖父不可!”要是于大人今日自杀,那就是对新朝不满,于家满门还能有个好。
于大人想压迫谢景元低头,眼见着要鸡飞蛋打,于家人可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