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杳杳云瑟
这一生,不会有另一个人了。
即便容貌相似,也不会有相同的一个灵魂。
是卿柔枝。
是他的此生挚爱。
***
宗弃安班师还朝的那一天,永安公主刚刚学会走路。小公主生得粉雕玉琢,跟在小姨母,卿绵绵的屁/股后面,追着花丛里的一只蝴蝶,玩得不亦乐乎。
摇摇晃晃追着蝴蝶,却撞到了一个男子的腿。
小家伙被弹开,捂着额头,也不哭,只嘟起了粉嫩嫩的小嘴。
面前的青年,生着一双上挑的猫儿眼,苍白的手虚虚抚过她的头顶。
他垂着眼睫,薄唇微启,咳珠唾玉般的嗓音,“永安公主?”
“大哥哥。”卿绵绵小声喊道,她对这个大哥哥有印象,那夜月色澄净,他一袭白衣出现在卿府,就像是说书人口中的猫妖。
后来下人告诉她,这个大哥哥特别危险,轻易不要靠近。
他们都说,这个大哥哥想要杀了她。
可是、怎么会呢?
卿绵绵觉得他生得好看,说话的声音也很温柔,她还给他擦眼泪呢,现在看上去也完全不像是坏人嘛。
但是她还是把小永安护在了身后。
宗弃安看着卿绵绵,挑起唇角。
没想到一晃眼,卿家这个最小的女儿,都长得这么大了。他弯下腰,专注地盯着小姑娘,绵绵有些呆呆的,他的眼睛生得真美啊,她讷讷地想,这个大哥哥,他的娘亲一定是个大美人。
隔壁家的小胖告诉她,儿子像娘,如果男孩子长得很漂亮,那么他的娘亲八成是个大美人了。就像是永安的哥哥,太子殿下那样。他长得,才是真真的绝色。
卿绵绵从来没见过,那么那么好看的男孩子。
用归月姐姐的话来形容,就是“冷艳”
“融合了陛下的冷,和皇后娘娘的艳”。相比起来,永安公主就没有那么惊艳。粉粉糯糯一个小肉团子,五官都还没长开。
宗弃安鬓边掺着几根银丝,但这并没有损害他的俊秀,反而增添了几分风姿。他冲着一大一小两个小姑娘,笑了笑。
“绵绵。”他轻轻道,“从前,是我对你不起。”
他笑得那样释然。就好像这是他见她的最后一面。
卿绵绵莫名有些难过。看着他的背影,她喊道:
“大哥哥,”她哒哒哒跑上前,勾住了他袖口下的手指。
“我送你一个东西。”
一颗糖。
“大哥哥,你佩着刀,是不是刚从战场回来?我听长姐说,军中生活很苦的,你吃一颗糖,就不会那么苦啦。”
小姑娘背着手,笑眯眯的,“这是独一无二的糖果哦。你跑遍全宛京都找不到,同样的一颗糖啦。”
宗弃安怔怔地看着手心,他眼睛一眨,被强烈的羞愧所淹没。这一刻,他无法面对这过于清澈的双眼。
她长大之后若是知道,当年他曾几次三番,想要她的命,该如何是好?
“好,我收下了。”他的尾音,有一丝颤。别开视线,有些落荒而逃似的走了。
此时此刻的他们都不知道,今后很多年里,无论有多军功赫赫、无论被多少人奉为一代明相,受到多少仰慕和爱戴,在这个小姑娘面前,他都一如此时,愧意难当,低到尘埃里的卑微。
永安拉了拉卿绵绵的衣袖,绵绵才继续笑眯眯地跟永安玩。
坤宁宫,皇后正与太医令说话。
近来,皇后迷上了钻研养生一道,而谢太医又正好对此颇有心得,是以二人常常相处。
宗弃安未曾见过谢岸。第一眼只觉莫名的眼熟。但他垂着头颅,态度颇为谦逊,直到皇后唤他,宗弃安才回过神来。
“你不去拜见陛下,来这做什么?”
时隔多日再度听见皇后的声音,他竟有片刻的失神。很快,宗弃安顺势拜倒下来。
他视线低垂,看到皇后的裙裾拂于座下。云雾绡,石榴红,用金线绣着凤凰,凤眼处镶嵌着的宝石色泽鲜艳,似乎能够灼伤人的眼睛。
这让一向气质柔和的她变得有些高不可攀起来。
自元西河一役告捷以来,帝后关系日渐亲厚,常有在坤宁宫接见外臣之举。
皇后于权术并不醉心,时间大都花费在皇子公主的教导与医理上,原本朝堂颇有微辞,见皇后并无其他异常的举动,也渐渐偃旗息鼓。
这些事宗弃安只是有所耳闻。其实他从边疆赶回,还有一个原因。皇后的父亲,他的老师,卿汝贤,病逝了。
恩怨到此,似乎已经分明。
宗弃安淡淡道:“往日,老师教我有债必偿的道理。微臣从前,对娘娘多有亏欠,娘娘想要如何惩治微臣,微臣都别无他言。”
他是对她不起。但他也替卿斐然,圆了平定西凉的心愿。
卿柔枝苦恼起来。
……
坤宁宫外。
“谢大人。”
“宗大人。”
谢岸笑着作揖。他自然认得这位宗大人,说起来淮阳安家与他们谢家,还算颇有渊源。
他漫声道,“咱们这位娘娘,要是稍微有点野心,”
兵权、良臣、太子。
天时、地利、人和。
他的心中有一个隐秘而疯狂的念头,光是想想就要热血沸腾。这个念头一旦实现,将会改变整个大越的历史。
“太医令的胃口大得很啊。”
谢岸笑而不语。
第87章 、【87】
宗弃安嗤笑一声, 不知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还是其他。
“你疯了。”
谢岸的神色极为安静。
有一瞬间甚至让宗弃安想到了另一个人,那点眉眼间的相似,让他极为不喜。不过说起来, 他还得称呼这位太医令一声表弟。
“你想做什么,都与我无关。当年你父亲救过我的命, 我该领受这份恩情。今日的话, 我就当未曾听过。”
谢岸道:“陛下如此待您,将与您的君臣之谊弃之不顾, 让您经受如此多的苦楚。大人还愿意为陛下效力么?”
他循循善诱道:“当年淮阳安氏的惨案,若不是先帝的默许, 卿汝贤岂敢贸然动手。大人不会失去至亲,更不会沦为残疾, 依您的军事奇才, 如今,定是威震一方的名将。而不是龟缩在一片阴诡地狱中搅弄风云。到头来一事无成,差点成为一枚弃子。您难道就不觉得不甘心么。”
宗弃安道:“你不必激我。”
谢岸笑道:“你在坤宁宫侍奉这么多年,难道,就从未生出过别样的心思?”
他的语气咄咄逼人,仿佛要看透面前这个青年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
宗弃安双眼眯缝起来。
他生着一双澄净晶亮的眼睛,如同猫儿一般, 瞳仁纯黑得没有半点杂色。
他淡抿着唇,没有说话。
谢岸微微一笑,自以为看透了对方:
“既然如此, 你我, 为何不能够合作呢?”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似乎笃定对方一定会答应。
岂料, 宗弃安拒绝了他,“不必试探。诚然如你所说,我穷尽半生都在搅弄权术,这样活着,我已经很是疲惫。此时此刻,我只愿顾好我们安家残部。你谢岸想要实现你的私心,尽管去做。我也不会去向陛下揭露。”
青年的语气和神情里藏不住的轻蔑,仿佛在看着一方宵小,“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不要太小瞧我们这位陛下。”
“说不定你那些心思,他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按兵不动,不过是在等一个时机罢了。”
谢岸莫名沉默下来。
半晌,只低声说了一句:“宗大人,你老了。”
是,也许……他是老了。
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野心,和冒险的精力。安家,再也经不起又一次的灭门之灾。
宗弃安扯起唇角,“另外,你所说的,别样的心思,”他淡淡道,“我与卿家隔着血海深仇。怎会对卿家人怀有别的感情。”
就算是皇后。
若不是卿汝贤最后与他见的那一面,看到娘留下的遗物。
他会咬死卿家不放。就像他之前说过的那样,让卿家的每一个人都凄惨地死去。
就在这个恶毒的念头闪过的一瞬间,宗弃安脑子里莫名冒出卿绵绵那双清澈的眼睛,仿佛能够照鉴人内心中,全部的污垢。
他神情僵硬了片刻。
垂下眼睫,而后又缓缓地抬起来看着谢岸,瞳眸翻滚着墨色,而后沉沉道,“但是,唯有一事。”
对方的眼神让谢岸生出一些不安,升起一种念头,万一不能按照他说的做,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太子和公主,你,不能动。”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
大约是因为他们的年岁,与那个孩子相仿吧。那年,那个孩子的颈项无助垂落在他掌心的时候,他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忍。
所以,明明可以转瞬就要了她的命。
却迟迟没能下得去手。
在皇帝阻止他之后,还隐隐地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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