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娇缠 第32章

作者:安如沐 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爽文 古代言情

不过朝堂斗争从来都是风起云涌,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萧凌安又像从前那样忙碌麻木,渐渐地没有心神放纵思绪去惦念沈如霜,就算得闲也会刻意找些别的事情,逼着自己不要去想。

转眼又到了深秋,他也已经登基一年,若是霜儿还在,应当快要临盆了吧。

萧凌安拧眉摇头,及时扼制住这无边无际发散的思想,思及眼下错综复杂的朝局,难得有了兴致去藏书阁看一看。

这里的典籍他大多少年时就读过,一眼扫去无甚合他心意的,倒是顶层那本微微落灰的《梁政纪要》吸引了他的目光,命人好生擦干净送到养心殿。

这本书是大梁太宗经历了多次朝局动荡后亲自写成,凝聚了毕生的经验智慧,奈何后面几任帝王庸庸碌碌,只能敷衍着稳住朝局却从未想过兴利除弊,慢慢地甚少有人翻阅这本书。

不过萧凌安有抱负大力整顿,眼下的情势诸多地方与《梁政纪要》有相似之处,他难得翻阅也觉得受益良多,于是一页都没有跳过。

直到看了大半时,他才发现这里面夹了一张薄薄的宣纸,看起来像是宫内特制而成,上面洋洋洒洒写了一篇策论,字迹端正俊秀,内容不仅引经据典还针砭时弊,竟是比那些保守文臣要清醒许多,看得出执笔之人应当颇有才学,亦有满腔改革地热情与迫切之心。

只不过,这上面并未标注姓名,只有落款处飘逸地写了四个字——归南居士。

萧凌安本想召来此人好好考量商议,但将满朝文武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也未曾想到有谁号归南居士,诗词文坛也未曾听说过此人,且宣纸是宫中专供,又夹在藏书阁的典籍内,想必是一位能够进出皇宫的人才是。

“你去查查宫中读书识字的人中,有谁号归南居士。”萧凌安唤来安公公吩咐道。

他应了声是,忙不迭去找了宫中的花名册,除去一些不识字的宫女太监,在为数不多的各宫女官和首领太监中筛查了一遍,最后也没忘记翻一遍各处的文墨先生。

不出两个时辰,安公公就抄录了一分名单呈到萧凌安面前,恭敬又惭愧道:

“回禀陛下,奴才实在愚笨,不知这些字号究竟有何深意,所以暂且摘录了姓名中里带有‘归’和‘南’二字之人,其中有一人去年请辞回祖籍姑苏了。”

萧凌安让周恒之一同在旁边看着,目光顺着安公公的指尖率先落在了不起眼的三个字上。

“陈鹿归......”周恒之将这个名字反复咀嚼着,轻笑道:“他曾是藏书阁的文墨先生,名中含有归字,又请辞回了祖籍姑苏,而姑苏恰好在江南,莫非他就是陛下要找的人?”

萧凌安先是打发了安公公去藏书阁查问,不出半晌主管就来回话,看了一眼字迹就认定道:

“这字准没错,一年前新来的那批人中就他字最好,人也勤快,偶尔谈诗论道也颇有见解。那时微臣还想着,他只做个文墨先生着实有些屈才,想必他心里也不好受,所以请辞时也并未多言。”

周恒之与安公公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事巧合得很,纷纷跪下恭贺萧凌安寻到了可用之人,可萧凌安的眸中却无半分喜色,反而愈发阴沉得让人捉摸不透,看透了什么似的隐隐藏着几分不屑。

待外人都退了下去,萧凌安才再次拿起那张宣纸端详,轻蔑的笑声从唇间溢出,嘲讽道:

“这篇策论言辞激愤恳切,但他的字迹却不紧不慢,每一笔都淡定自若,应当是写了许多遍后,选了最好的一份夹在书册中,还算计得这般准确。若说他是真心想要归隐,朕是不信的。”

周恒之斟酌了一会儿,接过萧凌安手中的宣纸又仔细看了一遍策论,斟酌着开口道:

“他是正经读书人出身,又一直郁郁不得志,自然是渴求功名的,这个年纪也不可能轻易放下,故而才会在陛下面前用这样拙劣的把戏。但有野心不见得是坏事,特别是眼下的情景,兴许还会更为有益。”

“你是说,扶持他对抗季家?”萧凌安锐利如芒刺的目光落在周恒之身上,稍稍思忖后勾起了唇角。

当初击垮沈家,楚新元在其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此次针对季家他正好也想找一个相似之人。

其实陈鹿归和楚新元是同一种人,同样出身寒门,同样渴望功名,同样涉世未深,只要多给一点个功名利禄的好处再加以威慑,将他捧在较高的位置,他就会巴结恩人似的跟着。

“这样也好,但是此事不要张扬。”萧凌安摩挲着玉扳指和突出的指节,仿佛算计着风云动向,沉声道:

“你让人暗中征召,不要留下官印,务必不能让季家人知道。”

*

江南的秋天短暂且温和,不似京城那般冷得刺骨,反倒是天高气爽,阳光中带着夏的暖意与春的温柔,微风柔软地拂过每一个毛孔,让人搬一张藤椅就能在院子里躺一整天。

沈如霜产期已经可以掰着手指头一天天数了,在这样的天气也愈发犯懒,索性绢花也不做了,托着肚子享受着一年中难得的好天气。

她是头一回生产,就算听街坊邻居说咬咬牙就过去了,但心里还是怕得很,时不时就梦到话本中惨不忍睹的一幕幕,吓得半夜里一身冷汗,生怕稳婆来得不及时,干脆用前几月的积蓄将稳婆养在一间下房里,只要一有动静唤一声就能来。

折柳镇大多每户人家都有好几个孩子,生儿育女于她们来说已经见惯了,多少会觉得沈如霜娇气,无事会在背后说些闲言碎语,每回陈鹿归听见了都冲上去与人争辩,白净的一张脸涨得通红,失了读书人的仪态。

久而久之,那些女人不怒反笑,下回见了沈如霜都要打趣她得了个好夫婿,将她捧在手心里宠着,连银两都不在乎。

每次听到这些话,沈如霜都敷衍地笑着应声,心里却总觉得怪怪的,不仅因为他们不是真的夫妻,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直觉。

她慵懒地在阳光下眯起眼睛,看着陈鹿归在屋内快速将孩子们的课业批注好,微风扬起他洗得发白的石墨色棉布长衫,清俊的面容与往常一样温柔和煦,行至门前与她四目相对,轻笑道:

“今日我要去一趟姑苏城,宗族里出了些事情要料理。”

沈如霜下意识地点头,但后来仔细一想发觉不对劲,奇怪地瞥了陈鹿归一眼道:

“上旬不是刚去过吗?到底是什么事儿这么久还没了结?”

自从上回知道落榜的真相后,陈鹿归消沉了一段时日,但是没过多久就恢复如常,仿佛那件事情未曾发生过一样,安静淡然地教书,和从前一样与孩子们笑闹,连对她的关切也没有变过。

但是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

他时常去找苏思林品茶,谈论的都是天下大事,许多都涉及如今的政局,甚至还会二人一起揣摩萧凌安对一些臣子的态度和做法。起初沈如霜以为他是在乡野小镇找到了忘年交,直到最近才发现他每旬都会去一趟姑苏城,像是牵挂着极其重要的事情一样。

她不是没怀疑过陈鹿归要走,也不想拦着他走,只说断干净了各自不影响,但这时陈鹿归又会信誓旦旦说不会抛下她,还会把孩子一起养大。

现在她就要临盆,实在出不了远门,也只能暂且不提分开的事情,希望是她自己敏感多疑。

“家中一位远房叔伯过世了,他没有长子来继承家产,正闹着如何分呢。”陈鹿归眼睛都不眨地回答着,一本正经道:

“那位叔伯一生经商,遗产还是十分可观的,我想着咱们的孩子以后都要用最好的,不能让他受一点委屈。现在两头跑确实麻烦,但哪怕只分到一点也足够用很久了。”

一提到孩子,沈如霜整个人都温柔不少,杏仁般晶亮标致的眼眸中盈满母性的爱意,不禁将手掌覆盖在肚子上,缓慢又轻柔地来回摩挲,仿佛能看到孩子以后吃饱穿暖、自由活泼的模样。

她从小是从苦日子熬过来的,深知那样的日子是多么艰辛,若是如陈鹿归所言真的能多分些遗产,也是一件好事。

“早去早回。”沈如霜不再多言,嘱咐了一句就让陈鹿归离开了。

*

马车行驶在坑坑洼洼的乡间小道上,陈鹿归被震得头昏脑涨,但心里却愈发急切不可忍耐,继续加快了速度赶着马匹,颠簸了许久才走上官道。

他根本没有回陈家宗祠,而是径直去了驿馆。

这是他每次都必定要来的地方,问得是有没有从京城送来的信件。

驿丞一看见他就熟络地笑了,招呼着让他去里间坐下,客气地让小厮给他泡上一壶太平猴魁,打量他的眸光与往常都有些不同,道:

“你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上头特意嘱咐了,这封信要亲自交到你手里,亲眼看着你拆开,三日内要将答复快马送上去。”

“真的吗?”陈鹿归又惊又喜,不可置信地快步冲了上去,连茶也顾不上喝了,一把抢过驿丞手中的信,指尖发颤地将其拆开。

这是一封征召信。

信纸上没有官印,亦没有任何的落款之人,字迹也是中规中矩,看不出是京城中哪一位大家亲笔所写,但陈鹿归依旧激动得说不出话,认定这就是陛下对他的征召。

这种信纸他有幸见过,是陛下关照藏书阁办事时写的示下,手上的信纸和御书房的一模一样。

见他眼泪都快落了下来,驿丞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关切地凑上去问道:

“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得罪了什么人?”

“没事没事,多谢大哥!”陈鹿归赶忙将信纸藏好,不让驿丞看见任何一个字,大气地多赏了几个钱,驾车马车飞一般离开了驿站。

终于成了,他心心念念的心愿终于成了!

他一直在赌,赌萧凌安能否发现那篇策论,亦或是说能否在最恰当的时机发现那篇策论,这是他唯一翻身的机会。

陈鹿归仿佛置身云端般轻飘飘的不切实际,回到折柳镇时已经天色将晚,正打算去找苏思林商议这件事,却看见邻家阿妈朝她招手,焦急道:

“陈夫子,你可算是回来了,你家娘子方才跌了一跤羊水破了,现在正要生了!”

作者有话说:

凌晨有加更~重逢倒计时!

看到大家很希望有人真正爱女主,虽然我不能剧透,但是我想说,女鹅值得一切!

第40章 孩子(加更)

当陈鹿归急匆匆闯进屋内的时候, 厚重帘幕后面正好传来一声凄厉痛苦的喊叫声,伴随着尖锐短促的呼吸声,直刺他的耳膜。

稳婆一个人忙不过来, 刚招呼来的几个婆子进进出出烧水拿剪子,还要时刻注意着给产妇准备温水和流食, 万一时辰太久要撑住体力,郎中开好的产药也要按照方子煎着,关键时刻能提一口气。

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无人在意赶到家里的陈鹿归, 不认识他的还会嫌他挡了道,嫌弃地将他一把推开,着急地责备道:

“没看到生孩子呢?你一大男人在这里碍什么事儿!”

陈鹿归脑子里一片凌乱, 未曾想到生产会这般痛苦煎熬,当真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心里焦急又担忧,听着沈如霜连绵不绝的呻.吟更是心急如焚, 想冲进帘幕安慰沈如霜又被婆子呵斥,只能手忙脚乱地立在原地,高声道:

“霜儿,我在......”

不过现在沈如霜将全部力气都用了在生孩子上, 又有稳婆照应着,他们本就不是真夫妻, 想必压根儿不在乎他在不在。

陈鹿归眸光一黯, 只能隔着帘幕无能为力地等待着,或坐或立都不能安定, 时不时拉着经过的婆子反复嘱托关照道:

“我家娘子自幼怕疼怕苦, 若能让她少受点罪自有你们的好处......”

“陈夫子, 你再不放开我,那头就没热水用啦!”婆子急得满头大汗,忙不迭甩开陈鹿归的手,边走边斜睨着他嘀咕道:

“你们男人就喜欢在这种时候帮倒忙,平时也没个人影,都快生了让她一个人在家......”

被她这么一说,陈鹿归更加羞愧难当,再也不敢起身添乱,搬了张椅子乖乖坐在帘幕后面等着,想看却又只能忍着不看,抓心挠肺般煎熬难耐,看着夜幕沉沉落下,烛火照得屋内亮如白昼。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沈如霜的叫喊声逐渐微弱,只剩下哼哼唧唧的抽气声,稳婆又是惊喜又是着急地说看见孩子的头了,千喊万喊鼓励着沈如霜再使劲。

所有人都如紧绷的弦,屏住呼吸凝神望着帘幕或沈如霜,期待又担忧地等待着。

下一刻,随着沈如霜从牙缝里挤出的低吟,一道嘹亮的哭声在狭小的屋内响起,每一声都充满了精神和力气,听得众人松了一口气,欢天喜地地把孩子接过去,用早就准备好的柔软宽布包着。

“恭喜恭喜,是一位俊俏的小郎君!”稳婆笑得满面春风,稍稍收拾了杂乱的床铺才让陈鹿归进来,宝贝似的把孩子抱到他面前。

陈鹿归端详着看了一会儿,刚出生的孩子浑身血腥气,脸蛋皱皱巴巴一小团,眼睛也紧闭着看不见光,只有红润的小嘴张着嗷嗷哭喊,却莫名带着一种吸引力,让人听了就不禁欢喜地扬起唇角。

床榻上传来虚弱的咳嗽声,这时陈鹿归才回过神,三两步行至沈如霜榻前,半跪着握紧她纤弱的双手,慌张又笨拙地问她需要些什么。

沈如霜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缓慢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帘,脸色苍白如纸,鬓边的碎发被汗水打湿,一簇一簇地贴在娇小的脸颊上,唇瓣上凝结着方才疼痛撕咬残留的血迹,雪地梅花般姝艳。

她吃力地弯了弯唇角,勾起一个清浅却盈满母爱的笑容,声音微哑道:

“我的孩子.......快让我看一眼,让我抱一抱他......”

稳婆正抱着孩子嘱咐几个婆子后面如何照料,闻言立即将孩子抱到床榻边,在沈如霜颤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时稍稍避开,慈祥笑着道:

“小娘子莫急,孩子刚出生还未擦洗过,脏得很呢,当心弄污了身子,待会儿再抱也不迟。”

听了这话,沈如霜最深处的心弦倏忽间被扣动了,眼眶和鼻尖酸酸胀胀,泪水很快就蓄不住地簌簌落下,晶莹饱满如断了线的珍珠,濡湿了一大片衣襟。

方才生产之时那么疼痛难忍她都未曾落泪,兴许是在皇宫把泪水哭干了,躯体上的难受时常让她忘记了要哭,倒是稳婆这句话让她一触即溃。

她的孩子不脏,他是世间最干净的珍宝。

这个孩子在最质朴欢喜的关切和道贺声中来到这世上,哭声清澈又清亮,以后也会平安健康地长大,享受人世间纯粹的温暖与爱意,平淡幸福地过完一生。

脏的是金碧辉煌的宫殿,是勾心斗角的权贵,是萧凌安偏执多疑的内心,是太后疯狂阴暗的迫害......那些看似人人艳羡的权势与高位背后,是行差踏错就会万劫不复的危机,是磋磨人良善心性的金笼。

她当初费尽心机拼上性命也要逃出了,也正是这个目的。她的孩子以后可以远离京城纷争,远离萧凌安可怕的掌控,远离所有她担心害怕的东西,随心所欲地肆意成长,永远干净清白。

“哎呦,这孩子以后福气可大着呢,爹娘一个个都这么疼爱啊!”稳婆以为沈如霜是抱不着孩子才落泪的,安慰地将孩子塞在她怀中,笑着打趣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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