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如沐
“既然陛下不愿意给我避子汤,那我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只不过终究是人在深宫,与宫外的联络并不多,好不容易也只弄来一个偏方,吃了几日觉得气虚体弱,所以才会多用了些补药......”
话音刚落,萧凌安的凤眸就染上微红,断纹中夹杂着显而易见的红血丝,望向沈如霜是盛满了失望和破碎,咬着牙根想要将满腹的气恼和憋闷倾倒在她身上,可薄唇微张后终究没有说出口,只剩下一声自嘲的干笑。
他未曾想到沈如霜会有这个本事,能够从宫外弄来这样的东西。
但是更让他绝望的是,霜儿宁可冒着风险吃这种来路不明的药,宁可不顾及身体胡乱吃着补品,也不愿意顺从他的心意留在身边,给他些许往后日子的希望,同他做一对琴瑟和鸣的寻常夫妻。
难道避子汤对她来说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到连她自己的身子都可以不在乎,重要到连性命都可以不要。
“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会有什么后果?”萧凌安方才那阵愠怒和气恼过后,心间只剩下焦急和心疼,什么事情都可以慢慢来,可是霜儿的身子若是出了问题,那才是真正的为时已晚。
沈如霜看着萧凌安现在这副似是关心,又似是责备的模样,并未觉得有分毫的感动和动摇,她如今的一切都是被他逼的,若是真的如他所说般受损,那也是他的过错。
“知道又如何?”沈如霜唇角的笑意疏离淡漠,望向萧凌安时没有半分温婉柔情,反而带着凌厉与挑衅,说的话却又真实得没有半分虚假:
“怪就怪陛下不肯给我避子汤,我说过了我不想怀上陛下的孩子,若非往事不可回头,我连阿淮也不想要。伤身又如何?只要有避子汤的功效,我心甘情愿!”
沈如霜越说越觉得讽刺,萧凌安现在竟然这样关心她的身子,想当初她在养心殿门前跪到晕倒的时候,在他强行灌下避子汤的时候,他可曾有过半分牵挂她的身子?如今一切都过去后在这里装腔作势,一切都太晚了。
她忽然间觉得悲伤又虚幻,一切都像是一个笑话一样可笑,泪水不经意间濡湿了眼角,笑得凄美道:
“其实说到底,就算长命百岁又有什么意思呢?皇宫每天都是一模一样的,我早就已经看厌了,多待一天都是会觉得很难受。若是伤身就更好了,只要能够撑到阿淮长大成人的那一天,让我看着他娶妻生子,幸福美满,就再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霜儿,朕不许你这么说!”萧凌安慌张又震惊地冲上前去,不管不顾地将缩在角落的沈如霜紧紧拉住,仿佛这样才能给他一点踏实的感觉,否则霜儿就像短暂停留在指尖的蝴蝶,哪怕受了伤也要拼尽全力飞走。
“那陛下想听些什么呢?”沈如霜疲惫又厌弃地将萧凌安推开,双臂抱着颤抖的躯体冷笑道:
“陛下,你若是想听到爱听的那些话,我劝你还是趁早去找别的佳人,我今日可以明确告诉陛下,只要不给我避子汤,我就会一直自己想办法找到这种药喝下去,直到陛下有一天能够答应这个要求为止!”
她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花在了这句话上,让萧凌安听了无法反驳也不愿意成全,只能隔着一小段距离静静看着她,痴心妄想地等着她先低头。
但是不可能,永远也不可能。
在这种事情上,沈如霜从前妥协过,如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的,就算是被逼到了绝路也不会退缩。
所以这一回,萧凌安从前所有的办法都不会有用,二人只能这样僵持。
“陛下,你打算如何?”沈如霜勾起眼睛望着萧凌安,仿佛在等着他屈服。
作者有话说:
二更嘿嘿,万字成就达成!
第64章 她得逞了(一更)
萧凌安望着沈如霜坚定的眸光, 俊秀凌厉的眉眼有一瞬间的落败,对视了片刻后目光就低低垂落在映着烛光的被褥上,攥紧了指尖许久没有答话。
他知道沈如霜在逼他, 在拿他最在乎的东西威胁他。
可这也是霜儿自己的身子,他未曾想到沈如霜为了能够让他妥协, 连一切都可以不在乎,包括她的性命也可以随意拿来当做筹码,哪怕赌输了也不计后果。
“霜儿,你为何要这样对朕?”萧凌安失落又绝望地深深叹出一口气, 望向沈如霜的目光满是落寂和无奈,仿佛所有的算计和谋划在她面前都束手无策。
闻言,沈如霜稍稍掀起眼帘, 杏仁般精巧秀丽的眸子里没有了从前的光亮,听完后只剩下无尽的讽刺和轻蔑,甚至觉得萧凌安这话有些可笑,唇角的弧度没有半点温暖, 道:
“陛下这话似乎说反了,应当是我要问问陛下,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沈如霜的泛红的鼻尖一阵酸涩,眸中缓缓蓄满了晶莹闪烁的泪花, 在烛火的照耀下如同湖面般波光粼粼,却咬着牙根不肯落下, 盈满恨意地望着萧凌安道:
“陛下口口声声说现在心里有我, 可是到了这个地步却依然不能答应我的要求,难道陛下留着我只是想生儿育女吗?”
“霜儿, 你知道朕不是这样想的。”
萧凌安从沈如霜的神色中看出了几分怨怼, 知道她多半是故意说这些话来激他, 可是听了还是抑制不住地慌乱又失落,总觉得这个说法将两个人都变得难堪。
“那陛下到底是怎样想的?我真是再也看不明白了。”沈如霜纤长的眼睫微微发颤,泪水簌簌流淌而下,在白玉般晶莹剔透的脸颊上滑落,濡湿了一大片被褥,声音微弱却很是清晰,如同亲眼看着一切破碎后依然强撑着,道:
“陛下从未关心过我想如何,永远只会把你的心意强加到我身上,当年如此,现在亦是如此,未曾改过分毫,我也对陛下失望了。既然如此,陛下不如放我走吧,我们也不必这样苦苦纠缠下去。”
听到她要走,萧凌安彻底慌了神,生怕沈如霜下一刻就会从眼前消失似的握紧了她的手,更是不想让她觉得如此失望,抬起修长的手指为她拭去泪水,阖上双眸声音低沉道:
“霜儿,朕改,你别离开朕。”
听了这话,沈如霜的心稍微放松了些许,紧绷的脊背也慢慢缓和下来,趁着萧凌安疲惫阖眸的片刻转悠几下深褐色的眼珠,唇角有几分得逞的笑意,但是萧凌安一抬头就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依旧是方才悲戚的模样,抹着泪道:
“陛下这是答应了吗?”
萧凌安抿着薄唇不说话,望着沈如霜重新亮起的晶莹眸光很是不忍,却更不想看到霜儿因此再次离开他,只能点头妥协道:
“朕往后会让太医院给你送药,但是你不能再胡乱吃宫外的偏方,有不适之处也要及时让太医来诊治,千万不能再伤到自己的身子......”
他原本还是不想应允,想着霜儿与宫外的联络无非就是通过几个宫女,只要全部牢牢掌控在手中她定会没有办法。但是,当初沈如霜连放火假死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连尸体能够将他骗过去,又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呢?
所以眼下萧凌安也只能答应,起码能将霜儿暂且留在身边。
往后余生,他兴许还会有机会。
“好,都听陛下安排。”沈如霜见萧凌安松口答应,神色也好了不少,不再像刚才那样僵持着很是坚决,微微扯出一抹笑,倦怠地躺在了床榻上,提醒道:
“陛下政务繁忙,早些去吧。”
萧凌安听出沈如霜这是在赶他走的意思,也找不到理由强求着留下来,只好留恋地再看一眼霜儿清丽的面容,不情愿地起身。
寝殿的门缓缓打开,沈如霜瞥见萧凌安的衣摆翩飞,在寒风中是说不出的落寂。
*
沈如霜服用避子汤这件事情一直瞒着所有人,萧凌安也关照过太医院涉及此事的太医用性命来保证守口如瓶。
毕竟她是萧凌安身边唯一的女人,历朝历代极为在意子嗣,就算有了阿淮也不能让天下人安心,原本就时常有她妖媚惑主,专宠祸水之类的传言,若是让人知道她服用避子汤,传出去又是一桩麻烦。
但是尽管再谨慎,这件事还是有诸多缺漏,从煎药的小太监到送药的奴婢暂且不说,单凭萧凌安每回留宿凤仪宫后都会有人送来汤药这一点就十分可疑。
起初只说是陛下特别赏赐的补药还能骗过一些耳目,后来每次都定时定点地送来就很难让人不起疑心。就算药渣是故意混在一起掩人耳目的,可避子汤用药特殊,有心之人只要耐心翻找和观察,总能发现端倪。
萧凌安有些时候也会听到暗探提起此事,但是近日朝中事情太多,稳住镇北将军季世忠和平衡各方势力就让他很是费神,所以并未把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放在心上,总觉得这是夫妻之间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让霜儿解开心结才行。
直到有一日上朝,在所有政事要务都处决完毕之后,季世忠忽然站了出来,说是有紧要之事提出来让众人商议。
“启禀陛下,后宫废置已久,陛下和皇后娘娘琴瑟和鸣却再无所出,大梁只有一个小皇子实在是让臣寝食难安,故而希望陛下能按照老祖宗的规矩选秀,为大梁延续子嗣。”
萧凌安目光一凛,透过十二束冕旒直直地刺在季世忠的身上,阴狠与警告的意味十分明显,威慑地将脊梁挺直如松柏,面不改色的瞥了季世忠一眼道:
“这是朕的家事,镇北将军非要如此僭越吗?”
“陛下恕罪,臣自知不该对后宫指手画脚,但是家国一体,陛下子嗣兴旺是大梁的福泽,反之则会让民心动荡,以至于虎视眈眈的邻国也会有机可趁,所以才会多言。”季世忠说得体面大度,听得一种迂腐老臣都连连点头。
其实这件事早就积压在群臣的心底,但皆是迫于萧凌安的威慑和狠厉手段无人敢提及,如今季世忠愿意做这个出头鸟,他们自然乐得在人群之中多附和几句,听得萧凌安的脸色愈发阴沉,攥紧的指尖隐隐有着发作之态。
他遥遥与季世忠对视一眼,从他带着深意的目光中就恍然间明白,应当是霜儿服用避子汤的这件事情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所以他才会冒着生命危险公然提起,为的就是让他同意选秀。
“老祖宗的规矩又如何?”萧凌安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根本不在乎季世忠眼里的筹码和威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苍白的鬓发,摩挲着玉扳指道:
“若是这规矩只会让人心生不悦,让大梁多生事端,朕今日就可以把它废了。”
“陛下三思!”季世忠率先改下,连带着一众老臣也跟着他齐刷刷地跪下,听着他带头高声道:
“还请陛下不要因为一时意气如此为之,虽然总有关于皇后娘娘的闲言碎语,但是臣相信皇后娘娘贤良淑德,为了大梁的子嗣一定支持陛下选秀充实后宫。如今京城世家大族的妙龄女子也颇多,臣的侄女就正值二八之年......”
此话一出,萧凌安算是彻底看明白了季世忠打的是什么算盘,毫不留情地从唇角溢出一声冷笑。
当初季世忠想将季兰儿送进宫冒充沈如霜的模样来博得他的喜爱,结果他并未将季兰儿留下,反而让她和对家联姻,弄得季世忠心中的怨气延续至今,锲而不舍地想在他身边安插季家的人。
他和沈如霜一直是琴瑟和鸣的恩爱模样,但是现在让季世忠知道了霜儿在服用避子汤,应当就能隐约猜到他和霜儿之间一定有了隔阂,所以才会这样着急地用这件事情相逼。
其他大臣还以为季世忠是真心为大梁着想,听了这话也不大乐意,不想看着季家女儿先攀上高枝,纷纷上前委婉地表示自家的女儿也恰好到了待嫁的年纪,若是选秀也甘愿留在萧凌安身边。
这样的话语在萧凌安耳边此起彼伏地响起,听得他不悦至极,也最恨有人对他和霜儿的私事指手画脚,脸色森冷阴沉得骇人,一直未曾认可任何一人,沉默了许久等着他们自己知难而退。
可是兴许是这件事情已经开了头,就算有人畏惧萧凌安的手段,也还是会有不少人想要试一试,他始终没有等到鸦雀无声的那一刻。
萧凌安忍无可忍,倏忽间站起身来俯视着所有人,眸光中已经染上了威严的猩红,这才吓得所有人暂且住口,惊惧地跪了满地。
气氛一时之间僵持着,萧凌安的手指扣着桌沿,心口气得起起伏伏,恨不得将所有的东西都掀翻,再杀几个带头的权臣来好好镇压这群不知好歹的臣子。
就在这时,看守在殿外的小太监忽然间闯了进来,恭敬地跪下道:
“启禀陛下,皇......皇后娘娘正在殿外!”
作者有话说:
二更在十二点,今天来晚了一点点呜呜呜,给大家道歉QAQ
第65章 她说选秀(二更)
殿门缓缓打开, 萧凌安立于高台之上与沈如霜遥遥相视,方才满是烦躁和愠怒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诧异。
从前沈如霜一直不涉朝政,更何况是皇后蓦然出现在朝堂上这种稀罕的事情?不过最让他意外的还是这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正为选秀的事情争执不休,沈如霜竟然就这样出现了, 想必也是为了这件事。
思及此,萧凌安心中暗暗有几分欢喜,以为沈如霜是安排了耳目探听前朝的消息,听闻了后宫的事情就急匆匆地赶到这里, 应当是霜儿也不想看到这群迂腐老臣逼着他举行选秀。
这么说来,霜儿终究还是在乎他的,虽然平日里显得冷漠疏离不闻不问, 但是关键时刻还是不想让他的夫君有机会与别的女人接近。
萧凌安方才的怒意顿时消减了半分,唇角不经意间上扬,只能强行按捺住。
黯淡天光下,沈如霜妆容端庄淑雅, 平日里那份江南街巷的柔婉气质被庄重的发髻和绛红色的胭脂沉沉压住,一身云锦金丝彩凤凤袍华美肃穆,每一丝光线都将凤凰照耀得熠熠生辉。
她的双手被衣袖遮住,交叠着置于身前, 身形正直庄严,连影子都没有歪斜半分, 头顶的凤冠随着她的脚步优雅矜贵地微微颤动, 像极了一只展翅的金凤。
“臣妾参见陛下。”沈如霜规规矩矩地在萧凌安面前行礼,连称谓都刹那间改口了, 让萧凌安挑不出一丝破绽, 只是望着她的目光愈发意味深长, 仿佛在探究着她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及时赶到。
沈如霜敛着眉眼并未答话,手中攥紧的字条却被冷汗打湿。
她当然不能未卜先知,也没有像萧凌安想的那样有心思去安排耳目探听前朝,一切都是因为在她起床梳妆的时候,有一个小太监给她偷偷塞来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萧凌安正在大殿上为选秀的事情困扰。
小太监并未久留,还未等她多问一句就没了踪影,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字条上是陈鹿归的字迹。
她思忖片刻就立即明白过来,想必是陈鹿归已经为萧凌安所用,自然是心里向着萧凌安的,现在告诉她这个消息无非是希望她能够去亲自解围,这样不仅能够免于一场争执,还能够让萧凌安觉得自己心里有他,从而重新燃起希望。
兴许是陈鹿归把她当做是曾经的自己,总是有着少女般的醋意,料定她会看不下去这种事情,想利用这一点在萧凌安面前博得出头的机会。
沈如霜冷笑心中感慨不知是人情凉薄,还是她看男人的眼光实在是太差,陈鹿归到头来并未对她心中有愧,反而还变本加厉地利用她来博得功名。
不过她灵光一闪,脑海中暗暗有了一个念头,终究还是来了。
“霜儿,你怎么来了?身子可有好些?”萧凌安见沈如霜心口微微起伏却一直压抑着,看起来像是在极力忍受着咳嗽,不禁向前迈了一步,关切地问道。
这平淡却温存的一幕被所有人尽收眼底,纷纷暗自感慨陛下和皇后娘娘真是感情至深,但是沈如霜只觉得萧凌安又在做戏给别人看,不亲不疏道:
“多谢陛下,臣妾已经好多了。”
萧凌安这才稍稍放心下来,能看见霜儿为自己破例就已经很是欣慰,并不想让她涉足复杂危险的朝政,刚想开口让她先下去歇息,就冷不丁听到沈如霜开口道:
“陛下,臣妾自知后宫不得干预朝政,可当下所议之事涉及后宫且与臣妾息息相关,臣妾身为皇后,自当恪守本分,不会忘记肩上的责任。所以想着与其事后商议,还不如现在就都把话说清楚,陛下也不会再为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