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小岚ya
贺太后一来是因为皇帝没有明面上的劣迹,不敢贸然动他,怕引起朝堂动乱,二来……
也是顾念母子情分。
皇帝很明白,她是想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如若他自己主动废了秦绪的太子之位,并且承诺不再猜忌针对秦照,或者他在贺太后处还能有机会,可是他与秦照之间却已然水火不容。
再者……
他也绝对不肯废弃秦绪的。
废了秦绪,那么举朝上下,他就只能留遗诏在自己百年之后将皇位交予秦照了,毕竟他自己另外那两个儿子都被他自主养废了,也不堪重任。
秦绪却没他这么多的顾虑,只是听着皇帝唉声叹气的试图想办法,仿佛局外人一般的模样,闭着眼,只是默默计算着秦照大概可能的毒发时间。
他还是得要最终确定了秦照的死讯,才好确定后续下一步的动作。
直到天色渐明,林如喜神色有些古怪的再度进来:“太子殿下,东宫有亲卫过来说有急事必须立刻当面禀报于您。”
秦绪猛地睁开眼,招呼也没跟皇帝打,转身就兴致勃勃风一般的卷了出去。
看见立在殿外院子里风尘仆仆的两名亲卫,太子殿下眼中露出几乎癫狂的狂喜之色。
主仆三人说了几句话,亲卫掏出带回来的血帕子给他过目。
上面暗红的血色散发着很不正常的腥臭味,秦绪下意识掩鼻,又再确认:“确定这真是安王留下的?”
亲卫道:“属下等从后尾随,虽然没能跟的太近,但是刻意确定当时吐血坠马之人一定是安王,只是他的随从反应迅速,很快就将其带走,往附近镇子上求医去了。不过属下等人可以十分肯定,他最后是不省人事,被搬上马背强行带走的。咱们还有人在盯着,应该很快就能再有后续的消息了。”
就目前的种种迹象显示,这事儿都该是稳了的。
但是稳妥起见,秦绪还是交代:“一定要最后确认到安王的死讯再来回我。”
说完,他就捏着那帕子又回了皇帝寝殿。
皇帝正在交代林如喜这几日罢朝之事,让他去前朝安抚过今日来上早朝的文武百官。
林如喜走后,秦绪也不再隐瞒,将自己昨夜的行事一五一十交代给了皇帝。
皇帝当真不曾想到,在自己绞尽脑汁忙着拖延贺太后的同时,儿子居然兵贵神速,直接釜底抽薪给秦照来了这么一招。
而更叫他意外的是——
秦照,他的亲弟弟,以往在他看来几乎是断绝了儿女私情的怪胎,居然当真为了一个女人,甘心赴死?
毕竟……
他从来都觉得秦照娶沈阅,就是图谋不轨,为着拉拢闻氏一族给他夺权造势的。
皇帝的思绪一时也被搅得有些乱,秦绪则是颇为自得,与他深谈过之后,自觉是父子二人没了后顾之忧,就先行回了东宫。
他还得再审问一遍那个小宫女,无论如何还是要确定每一个环节上都无破绽的。
而皇帝这边,呆坐许久。
如若秦照真的被铲除,那么贺太后就也无可奈何了,毕竟废了他们父子,这江山天下的担子也没有更合适的人来接了。
他头一次觉得,儿子的冲动行事也并非全无用处。
直至林如喜面色有些焦灼的进来:“陛下,这情况有些不对。奴才方才去前朝传您的口谕,听到些风声,再一打听……不知道是谁散出去的消息,说您与太子殿下挟持安王妃,逼迫了安王殿下服毒自戕,而且安王殿下还是冒死杀出的京城去的。不仅朝臣私下议论,外头好像街头巷尾都传遍了。”
皇帝大惊失色:“这是哪里传出的流言?他是杀出去的?这消息城门怎么没报?无稽之谈,去给朕查清楚了是谁在散播谣言,兴风作浪!”
“是!奴才已经叫人去城门问了。”林如喜道,“可是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这悠悠众口……”
皇帝沉默着,片刻之后也阴恻恻的冷笑出声:“就只有他秦照会造势吗?他那王妃不是还在宫里,朕也能,你去替朕提几个人来。”
他招招手。
林如喜狐疑上前,凑了耳朵上去,听皇帝交代给他了一番话,然后便紧赶着去办。
太医院,徐惊墨回去,到底还是配了沈阅同他索要的药,只是配好之后还是迟疑了一阵,然后才找了位太医,以沈阅的名义跟对方要了跌打酒和对方亲手写的用药方子。
这种跑腿送药的琐事,自然得他来办,他背着药箱,揣着跌打酒出门。
却不想,刚踏进后宫,走在御道上,就被迎面涌上来的皇帝跟前的几个亲卫拿住,强行拖走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照照子:媳妇儿叫我死远点……
好吧,我计算失误,食言了,皇帝今天没死成,呜……
第149章 屠龙
沈阅是刚回到永和宫那会儿, 孤身坐在偌大空旷的宫殿中,望着天地间黎明前茫茫一片的黑暗,才终于感觉到了一种仿佛突如其来的空寂与荒凉。
宫灯里的蜡烛,燃烧一夜, 已经不知何时燃尽熄灭了。
她找到火折子, 将浸了毒酒被她顺手丢在桌上一个装饰瓷罐里的帕子取出, 烧掉了。
然后,看着火光带起的光亮一点一点寂灭,枯坐在寝殿中许久,一直到再次抬眸却恍然发现外面已经天光大盛,这才起身, 自顾自的从容洗漱, 并且换了身干净衣裳。
却也几乎是在她整理好的同时, 皇帝的人就剑拔弩张闯进来:“王妃, 陛下召见,请您随卑职等人走一趟。”
一共九名侍卫, 在他们自己的地盘, 来擒她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
属实是有够兴师动众的。
沈阅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然后,当着这几个严阵以待的高大侍卫的面,她就当真勾起唇角笑了。
这一笑, 多少显得不合时宜了, 一众的侍卫顿时就要警惕戒备, 下一刻, 她却一句话也没多说,抬脚就往外走。
外面, 高高的宫墙上头, 太阳已经露出了大半, 想也知道该是商秋这趟的差事办的不错,外面流言发酵传开……
皇帝这是盛怒之下受到了启发了,为什么这个时候提她过去,究竟是想做什么她甚至都几乎猜到了。
只是……
迟了!
前面这一整个晚上,他们父子上蹿下跳的折腾,她也没闲着,虽然因为娘家人受制,她无法摆脱这个身陷囹圄的处境,但现在除非是同归于尽,否则皇帝父子二人还当真动不得她了。
因为心里有底,沈阅去得便是十分的顺从坦然。
而彼时的承乾宫里,林如喜正在战战兢兢禀报皇帝最新得来的消息:“南城门昨夜确实遇袭,但并非是安王殿下出城时候冲撞关卡打起来的,是在安王出城之后,太子殿下派出探子尾随,城门二度开启,守城官正准备下令关闭时,突然自城内的暗处冲出来一伙凶徒,大声吵嚷打斗,说了……说了挺多大逆不道不堪入耳的鬼话,只是纠缠了一阵,他们便跑了,散进了城内各处隐匿了踪迹。城门守卫虽然有些挂了彩,却也都是轻伤,加上无人殒命,为首的两个将官就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同时那些人确实并非与安王一伙儿走的,他们不明就里,又怕上报了届时解释不清,卷入麻烦,就……”
皇帝此时的脸色,已经颇有些山雨欲来的狂躁了。
林如喜只能将脑袋垂的更低,声音都不自觉的更弱了几分下来:“至于外面坊间的消息,该是南城门附近的住户百姓听到了动静风声自行传开的。”
可是现在只一个早上的时间,消息却已经不仅仅限于南城门附近,几乎是满城风雨,闹得可谓人心惶惶了。
百姓可能还只当是茶余饭后的一点谈资,可那些朝臣却警惕的很,疑心朝中当真有次变故,四处打听消息真假了。
而他们这些高官甚至皇亲国戚的府邸都这般严谨到处打听的,就更是叫百姓看了都跟着觉得事态严重,这事情就愈演愈烈了。
“一个早晨就传遍了全京城?你跟朕说这背后没有推手?”皇帝盛怒之下,砰的将手中茶盏砸在了林如喜脚下。
他向来是个有城府的人,更是喜怒不形于色,尤其当着林如喜这个办事周到细致的心腹之人,几乎是不发脾气的。
林如喜赶忙跪下磕头:“陛下息怒。奴才也觉得这事态发展该是不太对,叫了人前去追踪探查流言的出处了。”
只是现在事情闹这么大,本就不好查,而且就算查出来了背后推波助澜之人,又有什么用?
“这还用查吗?无外乎就是安王府的人做的。”皇帝冷嗤。
向来伪装的儒雅镇定又深不可测的帝王,此刻满面杀机,完全的不加掩饰,“都到了这时候了,他还在妄图扰乱朕的朝廷,兴风作浪?”
此刻,他心里其实突然是有些不安的。
虽然秦绪的探子信誓旦旦,说秦照必定已经毒发,必死无疑,秦绪那边也说确定秦照是真的饮下了毒酒……
可秦照是为了沈阅甘心赴死的,既然他命都舍了,这时候还在京城里造势作甚?
虽然,潜意识里他是宁肯相信自己儿子真的成事了,可凭着他对秦照的了解和多年间坐镇朝堂养成的敏锐的思维,心里就是升起了一丝隐晦的,很是不妙的预感。
这股子预感……
甚至叫他胆战心惊到暂时只想回避,而不愿意去深究的。
也是恰在此时,外面有人敲门禀报:“陛下,太医院医士徐惊墨带到。”
皇帝飞快定了定神,也不再冲着林如喜无谓的发脾气,再次恢复了平心静气,吩咐他:“你去偏殿打发了赵翼,将司徒胜连同外面那个小子一并带进来,闲杂人等也都清出去,只留侍卫把门即可,等沈氏到了,就直接把她也带进来。”
然后,他便坐到了桌案后头,开始批阅奏折。
沈阅被带过来时,一进承乾宫的院子就感觉到了剑拔弩张杀意肆虐的氛围。
虽说已经做过了心理准备,可是出于生者惧死的本能,她心口也猛地一阵瑟缩,她是飞快深呼吸了两次才勉强重新稳住了心神。
林如喜就抱着拂尘,等在皇帝寝殿的门外,见着她还一如往常般笑面虎似的露出笑脸来:“安王妃到了,陛下在里头等着了,您请吧。”
沈阅看了眼他身后虚掩着的殿门:“是陛下单独召见我?还是太后娘娘也在?”
如果只是皇帝召见她,那么在他寝宫里,这可不太合适了。
林如喜却是避而不答,只侧身替她打开了殿门:“您请吧。”
沈阅自知避无可避,只能又暗暗提了口气,径直走进去。
只是她虽然做好了面对皇帝的准备,可是看到一前一后跪在皇帝小书房内的司徒胜与徐惊墨,她还是免不了心上一个咯噔。
皇帝现在把她找来,无非是受了今日坊间流言的启发,想从她的身上做文章,用点无中生有的苦肉计什么的,然后引导风向想要往他们安王府身上栽些别的罪名,以掩盖他们父子试图毒杀忠良的丑事的。
可是……
他居然把徐惊墨也打算进这一局里,就属实超出了沈阅的预期。
她突然忍不住的懊恼反思,怕不是这一昼夜之间自己与徐惊墨之间的数次来往给徐惊墨招来的祸事?
不管徐惊墨来历如何,最终意图如何,但是这一直以来确实助她良多,并且——
松哥儿性命还系在他的生死之上。
沈阅心里慌了一下,却知道这时候不能露怯,就还是从容的先屈膝给皇帝见礼请安:“弟媳沈氏,见过陛下。”
皇帝坐在案后,正在埋头奋笔疾书,不予理睬。
很明显,这是欺负她年纪小,想打心理战,先耗垮她心上强撑起来的屏障。
沈阅此时已然不吃他这一套,她膝盖弯曲,等了一会儿,见皇帝晾着她,便就自行站直了身体,往后两步退到边上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