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小岚ya
秦照走后, 华阳郡夫人还瘫在地上好半天起不来。
而卢妈妈,则是自秦照出现那刻起就被吓成了软脚虾,既没敢往上凑,甚至也始终没吭一声, 这会儿更是自顾不暇。
然后被堵在后院的人, 眼见着看守他们的那两个凶神恶煞走了, 这才有几个丫鬟婆子互相壮胆结伴寻了过来。
“卢妈妈,刚才有两个煞神把宝金和宝银两位姑娘打晕扔后院……”一群人浩浩荡荡结伴来告状,人才出现在回廊上就有人扯着嗓子嚷开。
结果话到一半,脚步和声音同时戛然而止。
院子里华阳郡夫人面目狰狞的回头,一记眼刀扫过去, 歇斯底里的怒吼出声:“滚!都给我滚!”
华阳郡夫人这些年确实没吃什么苦。
先帝为了藏住她的身份, 给她寻的夫婿虽然名声不显, 但是由郭贵妃推荐亲自选定, 是郭家挑出来的人品样貌方方面面都不错的族中子弟。
郭贵妃自然更不会害自己的女儿,又给了足够的银钱产业傍身, 可保她一生金尊玉贵, 安稳顺遂了。
所以,即使后来不做公主了,她被称作是皇家宗室的远亲嫁去了天水的郭家, 在得了郭贵妃的亲口吩咐后, 那边的人也都捧着她, 供着她。
这些年, 她依旧是嚣张跋扈,高高在上的, 对底下人更是不屑一顾, 颐指气使。
现在这副尊容, 算是毕生最为耻辱与狼狈的时刻,又被一群奴婢当场撞破,她自是气急败坏,眼神疯狂恶毒的几乎能够杀人。
那些个丫鬟婆子见了她这等模样,自然也是后悔不该沉不住气的找过来,恨不能自己就是个瞎的,再被她一吼,连忙又逃也似的赶紧往后院跑。
华阳郡夫人坐在地上,倒不是不想起来,实在是她确实被长赢的那一刀吓飞了三魂七魄,此刻两腿虚软,根本就爬不起来。
咬牙切齿的转头瞪向还且跪在门内的卢妈妈:“你是死人吗?还不过来扶我一把?”
卢妈妈连忙咬牙爬起来,跌跌撞撞冲过去。
将她搀扶起身,似是闻到一股难闻的骚臭味,狐疑的低头一寻,就看地面上居然湿了一片。
好在华阳郡夫人自己本身也被吓破了胆,并未注意到身边人瞬间嫌弃的眼神,主仆两个互相搀扶,一点点挪回了屋子里。
这整个宅子的下人,有些是一直在京替郭贵妃打理产业的,也有华阳郡夫人此次自天水带回来的,但这些人里唯一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就只有卢妈妈。
卢妈妈原是郭贵妃给女儿寻的乳母,华阳郡夫人离京时,先帝只准她带走了这么一个知情人。
虽说眼前这位主子就是她自小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可是给一个小孩子把屎把尿和伺候一个失禁的成年人……
这其中差别也是很大的。
为了保全主子颜面,卢妈妈强忍着恶心,甚至脸上都不敢表现出丝毫异样的先找了干净衣裳给她换了。
等卷了脏衣服出去,勒令底下丫头直接烧了,又吩咐人烧洗澡水……
她再折回屋里,就关了门,忧心忡忡道:“主子,安王殿下今非昔比,如今他手握重兵,连宫里的陛下都要避其锋芒……奴婢瞧他今日这的确是来者不善,不像是随便说说,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华阳郡夫人恨恨瞪着她,“她说不让我呆着我就得走?这天底下还轮不到他做主。我看他是被闻家那个小狐狸精下了降头了,为了替那贱人出头,居然登门来恐吓我?”
听这意思,自然就是铁了心的不肯走了。
卢妈妈十分了解她脾性,只听这个口风就知多说无益。
她张了张嘴,又觉得没有必要白讨一顿骂,索性也闭了嘴。
院子里台阶地面都被拆了,等伺候完主子沐浴,她就声称要去找几个工匠修补院子,套上马车出了门。
这车夫并非京城人士,是他们自天水带来的,状元街这里离着宫城不远,卢妈妈让车夫先将自己送到宫城边上的一家绸缎庄,然后又给了他个地址,叫他照着地址去找人牙子牵线雇几个人明天修院子。
车夫知道在主子面前就她能说上话,自然也是不敢多问,随后又驾车走了。
卢妈妈却并未走进绸缎庄去,而是走到前面围绕宫城挖通的回水河岸边,往前又走了一段,沿着一处台阶走下河堤。
那下面,被台阶分开两侧,右侧一群妇人在大声说笑着洗衣服,左侧那边今日恰是停了一艘坏掉的小船,占了地方。
卢妈妈神情警惕又焦灼的扯着脖子张望了一番,发现小船后面有个垂钓者,终于心思定了定。
又一次张望四周,确定附近没什么可疑人等,这才凑了过去。
垂钓之人斗笠压得很低,不太容易看到容貌,只看他端着鱼竿的手,指骨修长,关节凸起有暗伤……
卢妈妈似是通过这手便确定了对方身份,于是开口便是焦灼的抱怨与责问:“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诓着我把她哄回京城来,说什么变天了,该有好日子了……我现在怎么瞅着倒像是你存心害我的。”
戴着斗笠的垂钓者也没回头看他,只是声音轻快悦耳的浅笑,闲闲道:“我什么也没做啊,而且……凭着我这区区身份,我能做什么?我就是……想看看后面究竟都会发生些什么。”
细品他这语气,竟是带了几分孩童般的憧憬与纯真的。
他说着,又兀自愉悦的笑了起来,认真询问卢妈妈:“你难道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卢妈妈:……
另一边,秦照离了明月小筑之后也没回安王府,而是带着长赢几个出城又去了趟京郊大营。
把上午被他揍了正趴着养伤的那群二世祖们拎起来,找借口一顿折腾之后又挨个胖揍了一顿。
这群家伙,多是家里不服管束的子弟,长辈们想靠着军中军纪森严,把他们送过来掰正一下性子,一群纨绔,也没有哪家会指望着这样的子孙来继承家业,是以他们今日在军中闹事又挨秦照一顿打,就愣是没一个敢回家告状的。
本来在军中拉帮结派的斗殴就是他们违反军纪在先,虽然回家告黑状,有些护犊子的老家伙们会上书弹劾秦照,可到时候深挖背后原因,他们也个个都跑不了,免不了也要被提溜出来教训治罪。
再者说了,秦照来了军营处理这事儿,他们不信皇帝会一点不知情!
明摆着就是皇帝卖他们各自家族的面子,不想追究他们闹事儿的罪责,他们要还不识好歹上赶着恶人先告状……
到时候皇帝被赶鸭子上架,下令责罚他们一群纨绔,非但得不到什么好处,还等于公然叫他们家族丢了脸平白做恶人,他们这不等于给皇帝穿小鞋找麻烦吗?
所以,一群人蹲在军营养伤,就刚好被秦照一窝端,拿来做了出气筒。
他心情不佳,在军营厮混了整个下午,一直到入夜时分这才酒气熏天的出来。
虽然喝的不少,但醉是不可能醉的。
主仆一行赶在城门关闭之前打马进城,长赢看他走的方向不对连忙出声提醒:“殿下……回王府走这边要近些。”
秦照酒气正上头,有些含糊的道了句:“我去太师府。”
他去找他媳妇,长赢自是不会拦。
结果——
他自己没走几步突然又猛地收住缰绳。
长赢以为有什么事,连忙打马追上去,就看他正低头扯着自己衣裳左看右看,又把袖口凑到鼻下使劲闻。
就在长赢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之前小解时掉茅坑了……
又听他喃喃的道:“不行……得先回府沐浴,再换身衣裳。”
长赢:……
虽然不该多嘴,可长赢实在没忍住:“咱们两座府邸离着不近,来回一趟要多花好些时间,再者说了……这大晚上的仓促见一面,黑灯瞎火的谁还会挑剔您这衣裳不成?”
秦照却是蹙着眉,一脸的严肃:“小丫头矫情,他还嫌本王手脏。”
长赢:……
行吧,烂酒鬼爱咋折腾咋折腾吧,没准一会儿等回了王府,他酒醒了也就不再想着大半夜登门骚扰闻家的事了。
一行人任劳任怨又调转马头,追随他回了安王府。
秦照回去之后果然是沐浴更衣,把自己收拾了一遍,头发也没等干,直接就披头散发出来。
长赢看他到底还是要去闻家,想着他喝多了酒又是大晚上,就去车马房赶了马车出来。
这倒是有点刚好正中秦照下怀,他倒在马车里眯了一路。
等马车去到城南太师府,街上都已经几乎不见人影。
长赢跳下车,开车门轻声询问里面的人:“主子,太师府到了,属下这就去叫门?您是要见……”
可能是心情不好的缘故,又多喝了酒,秦照竟是鲜少的有几分头晕目眩提不起精神。
他也没睁眼,只道:“我不进去了,你找商秋,叫他喊那丫头出来见我一面。”
“是!”
长赢把马车交代给跟车的另外几个亲卫,自己认命的上前敲门交涉找商秋。
一番折腾——
今日倒是凑巧,沈阅沐浴之后也顺便洗了头发,为了等头发晾干,也还没睡。
听说秦照大半夜亲自过来找她,她只当对方有什么急事,就快速穿好衣裳,也来不及再讲究梳头,直接扶起披风的兜帽盖住脑袋出了门。
等在门口的长赢亲自打灯笼把她引到马车旁,开了车门。
沈阅狐疑的探头往里看,就看秦照神色恹恹的靠在里面冲她招手:“上来,说两句话。”
他的神色迷离,身上惯常的冷傲之气几乎尽数褪去,整个人看上去倒是见出难得的温柔来。
沈阅瞧着他俊朗的眉目五官,心跳莫名紧了紧。
而听了他的话,长赢已经当即带着几个侍卫退开回避。
沈阅四下看了眼,知道这样其实不合适,但犹豫了下还是心一横,拎起裙角上了他的车。
跟随出来的冬禧替她关上车门,然后也学着长赢他们走开几步,从旁等着。
秦照这辆马车很大,甚至很豪横的在车顶四角镶嵌了硕大的夜明珠照明。
沈阅脱了绣鞋,直接挪到秦照身边,看他脸色潮红又精神不济的模样还当他生病,伸手就去探他额头:“怎么这么晚还赶过来,是出什么事了吗?”
秦照懒洋洋的靠在榻上,微眯着眼睛看她。
他伸出手,宽大的手掌将她的手整个包裹握住,然后轻轻一个用力,顺势一带,沈阅就一头栽进他怀里。
孤男寡女,又是三更半夜……
虽然是在大街上的马车里,沈阅确信秦照再是胡闹也不可能对她做出太过分的事,她还是一下子就紧张的羞红了脸,试图挣扎。
秦照却将她整个拥进怀里,下巴低在她发顶,不叫她动:“别动,就让本王抱抱。”
沈阅确实也挣不过他,只得忍了,又尽量稳住自己心神再问他:“您来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啊?”
秦照:“没事。就是突然想见你,就过来了。”
男人醉酒之后,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与慵懒,听在耳朵里,还怪撩拨人的。
大概是女子天生便容易心软,沈阅明知他在趁机耍赖,反而也没了脾气,只嗔了一句:“胡说。不是早上才见过……”
“谁规定的一天不能见两次?”秦照手指轻轻摩挲着梳理她披散脑后的发丝,语气透着几分蛮不讲理的倔强。
沈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看他还有闲心逗她,确实不像是有事发生的样子,她微微悬着的心也就彻底放下了。
自他怀里仰起头看他,突然嗅到他呼吸间淡淡的酒气:“你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