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小岚ya
哦,还碍于先帝留下的遗诏,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能轻易撕破脸。
可是在有关闻家的事情上,皇帝父子二人的行事,也实打实是触到秦照的逆鳞了。
先是秦绪悔婚,背信弃义,后又是皇帝留华阳郡夫人在京,想要恶心甚至威胁于他……
华阳郡夫人那疯女人的奇葩行事逻辑自然是不必说,彻头彻尾一个贪得无厌的利己主义者,除了她自己的利益受损,她看不到任何其他人的苦楚与心酸。
那一年,有人失去了千娇万宠养大的女儿,一夜白头;也有人只在心智未开的懵懂岁月里就忽的没了母亲,沦为寄人篱下的孤女,此后被迫过早的懂事成长,余生都得谨小慎微的生活。
这十几年里,真正牺牲的人,她的至亲之人承受的是怎样锥心刺骨之痛?
明明做了一件惊天动地,值得全天下对她感恩膜拜的大事,最终却连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的资格都没有。
她都没有争过这样的“虚名”,有人却因为一个公主的虚衔被夺而心生怨怼,耿耿于怀,甚至为此变得癫狂疯魔,不择手段!
这样一个女人,出在皇室,这已经是他们皇族的巨大耻辱。
而比华阳郡夫人更叫人心塞心寒的是——
为君者居然默许了这疯女人的作为,甚至拿她那些不可理喻的私心来威胁牵制忠良。
这个秦氏皇族,迄今为止是已经烂透了吧?
如果不是这一次他回京,因为婚事阴差阳错的滞留久了,秦照会回到南境,继续眼不见为净的。
而现在弄成这个局面——
却叫他每想到沈阅一次,见到沈阅一次时,再想自欺欺人都难了。
秦照主仆在巷子里一直站了一个多时辰,直至天光大盛,巷子外面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他才拍拍肩背上的灰尘重新站直了身子。
长赢以为他终于要回府了,赶紧牵马给他。
结果他打马出后巷,大街上堂而皇之绕了个弯,又折到人家太师府的正门去了。
秦照:“去叫门。”
长赢:……
横竖还得再找借口进去,那您之前还特意翻出来干啥?
这么掩耳盗铃、掩目捕雀、掩鼻偷香、欲盖弥彰的有意思?
要娶媳妇的男人就是扭扭捏捏、婆婆妈妈、磨磨唧唧的,可烦人了!
长赢一声不吭,认命的下马先去敲门交涉,同时心里却是倾尽毕生所学把他家主子埋汰了一遍。
月影轩里,因为知道沈阅睡前情绪就不太对,冬禧二人担心,眼看着天色大亮里面还没动静,就主动敲门把她给叫了起来。
沈阅是颇有几分精神不济的,不过她还记得睡前与秦照的约定,还是没怨言的强撑着起身洗漱穿衣。
其间——
却偷瞄了窗闩脱落的那扇窗户好几次。
昨晚不觉得怎样,这会儿倒是隐隐生出几分心虚了。
沈阅正坐在妆镜前心不在焉的梳妆时,出去泼洗脸水的春祺回来禀报:“小姐,门房的人来报,说安王殿下到访,点名说想要见您的。”
说话间,两个小丫头就互相挤眉弄眼的递眼色。
在她们的概念里,昨天沈阅是和秦照闹别扭了,现在秦照大清早纡尊降贵亲自登门来求和……
这当真是好大的诚意了呢。
俩人忐忑,却是怕自家小姐还要耍小性子。
毕竟——
这婚期就剩两天了,现在还赌气闹脾气,那可怎么得了?
俩人正激烈的打着眼底官司呢,沈阅却是十分镇定泰然:“哦,那春祺你去请他进来,再顺便吩咐厨房给我这边多备一些早饭。”
咦?
两个小丫头倒是稀奇了,看这样子……
倒是根本不像昨天刚吵架啊?!
不过主子们彼此之间不出幺蛾子就好,春祺响亮的答应一声就欢欢喜喜的去了,冬禧则是特意挑了身颜色鲜亮又做工比较复杂考究的裙子,准备替自家小姐隆重的装扮上。
“换身简单素净些的。”不想,沈阅却是直接拒绝。
看着冬禧不太乐意,又勉为其难解释:“我一会儿要出趟门,穿这身不方便。”
冬禧闻言,这才重新找了身衣裳伺候她穿戴。
之后秦照过来,沈阅看他身上衣物没换就猜他该是压根未曾回府。
她却也没多问,只邀他一起坐下来吃早饭,又吩咐冬禧:“你去跟舅母打个招呼,说我一会儿要随安王殿下出趟门。”
小厨房今日熬的干贝鸡丝粥,蒸的发面小包子,肉馅素馅都有,又因为是早上,只简单炒了几样爽口开胃的小菜。
挺家常的吃法,不够精致隆重,但厨娘的手艺可圈可点,秦照吃的还挺合胃口。
这边冬禧去寻了闻大夫人。
闻大夫人那里正在清点沈阅大婚的用品,忙的焦头烂额,听闻她又要出行,不禁就皱起了眉头:“这孩子怎么回事,都这时候了,哪有还天天往外跑的?”
冬禧连忙解释,说是秦照过来接的人。
如此,她虽是说不清确切去处,闻大夫人就没再拦着,只叫她备车去,叮嘱沈阅尽量早去早回。
沈阅这边,吃了饭就与秦照一起出门。
大门口,秦照要上马,却被她拦了:“坐马车吧,路上还能打个盹儿。”
她前半夜和后半夜加起来,起码也睡了三个多时辰,反而连累秦照彻夜没合眼。
小媳妇知道疼人是好事儿,安王殿下自是心中受用,面上表情含蓄平静的上了车。
两人又去了一趟善清庵。
只是与昨日不同的是——
昨日是秦照带着沈阅来的,这回是沈阅带着秦照。
去的依旧是大雄宝殿后殿供奉长明灯牌位的那一角。
沈阅跟寺里借用了丹笔朱砂,取下那个无名牌位,她席地跪坐在空旷陈旧的大殿中,听着庵堂后山肃穆庄重的撞钟声,一笔一笔,虔诚又仔细,亲自描红写下了她母亲的名字。
只是落款那里没改,没留自己的落款,依旧只用着秦照当年立牌位时所写的那个日期。
那一天,是她母亲真正的死祭之日。
秦照全程没插手,也没提意见,只是沉默着陪同在侧,等最后替她把描好的灵牌重新摆回了祭桌上。
沈阅这时上前牵他手时才轻声的解释:“至少——在这世上我这个做女儿的是该堂堂正正记得她的。”
因为二嫁的身份,闻清欢的遗体被送回来之后虽然私底下已经由皇室秘密归还给了闻家,她却没有再和沈从之合葬,而是悄然葬入了闻氏的祖坟,以一块空碑入葬,却不能堂堂正正的写下真实的姓名。
而她的灵位,虽然供奉在闻氏宗祠,但是为了不暴露当年隐秘,落款的日期也都是错的。
这样算下来,这么多年以来,她甚至都没有堂堂正正的受过一次香火。
这对她来说,是极不公平的。
沈阅没有说太多,可是她压抑在心间的千言万语,秦照亦是懂得的。
他抬手,动作轻柔宠溺的揉揉她的发顶:“以后我们可以一起过来祭拜她。”
沈阅笑了下,牵着他的手,也并没有太多留恋的原路离开了。
她对她生母没有亲情,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可是,这并不妨碍她从今天开始重新的认识她,敬重她,记得她。
但也总归,缺失的亲情多少还是留下了遗憾的。
她也会忍不住的想,如果当初的闻清欢留在京城,亲自教养自己这个女儿长大,她是那么美丽坚定又胸有丘壑的女子,又怎么可能和亲生女儿处成这般生疏的局面?
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沈阅会因为母亲未曾陪伴她长大而感受到了深深的遗憾。
她开始怀念和想念那个女人了。
想象着——
如果当初她没走,如果她当初陪着自己一天天长大……
她能亲昵的搂着她的脖子撒娇,她能牵着她的手学走路,她能赖在她怀里,由她一句一句不厌其烦的教着咿呀学语……
那她这前面的十六年的人生,一定是另一番光景。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外公和舅舅他们待她不好。
只是——
因为她错失了那么好的一个母亲,明明是天定的一场缘分,做了亲母女,却又在彼此的生命里飞快的遗憾退场。
这过程短暂到连一点具体的念想都没给她留。
她握住秦照的手,一步一步努力坚定的往前走。
秦照侧目,看向身畔少女容貌艳丽的侧脸。
他能感受到她想要积极生活下去的决心与勇气,可是终究……
他们还是叫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承受的太多了。
从头到尾,沈阅都未曾质问过他什么,甚至也没冲他发泄一下脾气,回去的路上,秦照终于忍不住忐忑的主动问出口:“你就没什么话想要单独对本王说的?”
他们二人隔着小半张桌子,相对坐在颠簸的马车里。
沈阅抬眸看向他。
四目相对,秦照藏在衣袖之下的手指不由收紧,用力的捏了捏,但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处变不惊。
“说什么?当年的事,我不怪你。而且你不是说过你跟他们那些人是不一样的吗?”沈阅的模样看着云淡风轻,她还能气定神闲的调侃他。
秦照仔细想了下,却居然不记得他几时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沈阅瞧见了他眼底的困惑,但她并不打算替他解惑。
她是愿意试着相信一次酒后吐真言这句话的,尤其——
那晚醉酒却巴巴的寻来找她的秦照的确是分外可爱,叫她根本对他就提不起戒心来。
如果秦照忘了,那就把这当成她一个人的小秘密也挺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