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蜜糖
她蹙着眉,小脸紧绷,或许是因为太过担忧,额头和腮颊全都出了汗,胡乱一抹,见他怔愣的模样,忍不住捶他。
“你别发呆了,快些想法子。”
顾云庭索性一托腮,专注的盯着她的眼睛。
她兀自着急,像被陷阱困住的小兽,急的团团转。
偏又如此可爱。
邵明姮眼睛一亮,“你装病吧,就说夜里吃了不对付的东西,起了疹子,不能见风。你素来身子弱,裴楚玉必定不会起疑,你那装病的小药丸呢,带在身上吗?”
却见顾云庭一惊。
邵明姮忍不住心梗:“你不会没带吧。”
而后又沉了口气,冷静道:“不带也无妨,左右你得自己装的像些,我身上有胭脂,给你点点脸上和脖颈,还有手臂,他们总不至于连看诊的时间都不给。
多熬一日是一日,等小饼回来,定会为我们解围。”
“阿姮想的甚是周全。”他肯定的点头,随后往床上一躺,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也跟着躺下。
邵明姮哪里有这份闲心,脑中不断过明日所有情形和对策,待过了好几遍,总觉得有纰漏,却也没法子了。
腰上一紧,顾云庭将人扯到自己怀里。
“你当真是不怕死。”
邵明姮又要坐起来,顾云庭却紧紧抱着,砰砰的心跳声响起,他的声音沁着满足与欢喜。
“你这样为我,我便是死了也无妨。”
邵明姮一动不动,听到这番话,不觉心软了些,挣扎的手臂松开,摁着他的肩,低声说道:“你别总是死不死的。”
“嗯,我错了,再不说了。”
他凛着眉,声音异常温柔,掌腹覆在她后颈,轻轻揉过,“从前我不怕死,现下却很是恐惧,人有了贪念和奢求的东西,便总也不忍心丢下,不知餍足的想要更多,更多...”
他这般说着,手便想要掀开邵明姮的衣角。
邵明姮脸一热,一把拂开,羞恼道:“别乱来,周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阿姮,我们不会有事的。”
他既得了这个身份,便早已做的天衣无缝,不管是京中谁来,自然有法子应对。
邵明姮脑袋转过来,看着他悠然坦荡的眼睛,忽然醒过神:“你方才是故意逗我?”
顾云庭笑。
她咬着唇,便被他狠狠抱进怀里。
“我就想看看你为我着急的样子。”
“有甚好看的。”
“好看,好看的要命。”
他的话像是潺潺溪流,一点点滋润进邵明姮的血液,带着蛊惑,也带着安宁,她趴伏在他胸膛,竟也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邵明姮醒来时,顾云庭已经穿好衣裳。
她忙整理了外衣,重新梳好发髻后跟着下去,站在楹窗前竖起耳朵:“便是姜家人过来也无妨吗?”
“他们难道真的会来?”
顾云庭反问,对上邵明姮睁大的杏眼,立时消了,抬手抚在她眉心,“无妨,不会出岔子的。”
他如是说着,便听到院里传来脚步声。
邵明姮的心跟着揪起来,打鼓一样。
有人叩门,她深深吸了口气,淡声问道:“是谁?”
“姜夫人,小的过来送洗脸水。”
邵明姮打开门,那人没抬头,余光却将房内一一扫了遍。
地上没来得及收拾,倒落的高几,花瓶,还有床头小案,扯坏的帐子,掀到一旁的衾被,他收回视线,将铜盆放在雕花盆架上,鱼贯而入的丫鬟各自捧着侍奉的物件,逐一进入。
末了,两人收拾好彼此,刚出门,廊庑下站着两人。
其中一个是裴楚玉,另一个背着他们与裴楚玉说话,听见声音,她回过头来。
邵明姮攥紧手指。
却听一声清脆“表兄”!
便见鹅黄色披风迎风鼓起,那人像一只斑斓的蝶儿,朝着他们奔跑过来。
竟是刘灵!
她朝自己挤了挤眼,随后跑到顾云庭面前,“表兄怎么瘦了?”
裴楚玉不动声色上前,看了眼刘灵,又看向顾云庭,“你们表兄妹许久未见,想来有好些话要说,我便不打扰了。”
刘灵主动说道:“我和商队赶路,正好遇到大将军,他说你在范阳,便顺道将我带来了。”
顾云庭忙向裴楚玉作揖,顺着刘灵的话道谢:“大将军福泽深厚,定会心想事成。”
裴楚玉有意无意瞟了眼邵明姮,算是接下他的客套话。
人走后,刘灵按捺住兴奋之情,直到被拉着进入房间,这才高兴地抱起邵明姮,原地转了好几圈。
喋喋不休诉说相思之苦。
通过她的话,邵明姮才明白,原来在顾云庭离京之时,已然悄悄知会过刘灵,告诉她若是有谁前来打探姜家,便顺势为之,以姜家表亲的身份主动被他们发现,然后跟随前行,只要跟着来,定能找到邵怀安。
她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机会,一路上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生怕被他们察觉异样,等入了范阳地界,便陆续听说邵怀安的事迹,越听越得意,心想她看中的男人果真不同凡响。
放下邵明姮,她眨了眨眼,上下不接下气地问道:“你哥在哪,我得去见见他。”
邵明姮被勒的险些窒息,抚着胸口往外瞟了眼,小声道:“哥哥上值呢,回家总要傍晚以后。”
“他在哪,我一刻都等不及了。”刘灵摩拳擦掌,眸眼发亮。
邵明姮便与她说了邵怀安的署衙位置,刘灵与他们出了裴府,骑上马便独自跑了。
坐在车内,顾云庭忽然开口:“我有些羡慕你哥。”
“什么?”邵明姮没明白过来。
顾云庭笑,“没什么。”
下车时,他拉住邵明姮的手,“咱们死里逃生,今晚喝点酒庆祝吧。”
从他温润柔和的眼神中,邵明姮隐约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
她咬着唇,复又轻轻点了点头:“好。”
.....
京城,刘国公府
顾玥攥着帕子坐在屋内,面前摆着博山仙鹤香炉,袅袅烟雾散开,本是安身静气的,此时却叫她愈发烦躁。
国公爷从外打帘进门,她坐直了腰背,看见他后忙迎了过去,扑在怀里红了眼眶。
国公爷宠妻,自然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遂抚着她后背安慰:“不会有事的。”
顾玥气的咬牙:“便是有事我也不管她了,谁叫她自作主张!”
“竟说孩子话。”
国公爷轻笑,眉眼间却一派肃沉,旁人不知刘灵去了哪里,他们夫妻二人却很清楚,临走前刘灵特意将书信放到他们枕下,千叮万嘱看完一定要烧掉。
信是烧掉了,可信中内容却犹如烫在胸口。
“无风不起浪,这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遗诏传闻,或许真有其事。”
顾玥抬起头:“维璟那孩子,哎...”
她也不知说什么才好,自从顾音华无缘无故猝死宫中,顾玥便觉得与顾辅成的兄妹关系愈发疏远,帝王家最是无情,她和刘岑住在奢华庄重的国公府,其实未尝不是一种束缚,他们两人留在京中,对于远在灵州的刘朔便是一种制约。
范阳已经乱了,裴楚玉甚至有称王的意图,那西面的灵州便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乱了。
兵权交给旁人又不放心,交到刘朔手中,至少国公夫妇能约束他的方向。
“老爷觉得,朝廷与范阳会打仗吗?”顾玥担心的是刘灵,一旦打起仗来,刘灵怎么办,谁能护着她,虽说会功夫,可处在乱世,她那点功夫根本不济用。
“一时半会打不起来。”刘岑笃定,忽然蹙起眉,“你近日来有无去宫里闲坐?”
“去过,皇后经常召我入宫,你也知道她那个人,跟我哥哥如出一辙,明里暗里各种试探,套话,我也只能装傻。
对了,她仿佛想给三娘议亲,但三娘没甚想法。”
“议亲?”刘岑不解,“这当头怎么想给三娘议亲了?”
顾玥有些难以启齿,遂压低了嗓音附在他耳畔说道:“三娘最近总是乱来,听说学那前朝公主萧吉玉,养了一堆面首,镇日的胡闹,皇后怕她陷进泥里拔不出脚,便想找个正经人将她托付过去,想着有了夫郎,兴许三娘能变好。”
“胡闹。”
刘岑冷斥,“三娘如何能跟大长公主比,她给人家提鞋都不配,偏还要东施效颦学样子。”
顾玥也是心知肚明。
大长公主萧吉玉,府里是养着二十几位面首,但明面上是面首,实则也没与他们如何,得宠的便也只一个,状元郎褚明旭。
萧吉玉是个极有主见的人,自然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要什么。
顾香君不同,她是真的犯浑,如今仗着公主身份,听闻很是虐待身边婢女,如此便在嚣张跋扈后,又多了个愚蠢狠厉的性子。
“皇后看中谁了?”
“新提拔上来的户部侍郎,崔远。”
....
殿中,一种婢女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发抖。
她们皆被剥去外衣,只着及胸襦裙,打眼看去,是一片玉白。
顾香君拢好衣裳,广袖滑到肘间,她慢慢走到墙根处,取下鞭子,折起来,轻轻打在左手手心,眉眼含笑,却是朝这些婢女缓步走去。
“是谁告的状,嗯?”
她虽笑着,可语气分外森寒。
婢女们快被吓死了,之前殿中总有人不明不白失踪,都道是被顾香君杀了,她们很怕今日会有同样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