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蜜糖
虽不满当初刘灵自作主张出走,但是看邵怀安一表人才,温文尔雅,又不卑不亢的模样,顾玥便首先心软,吃饭时不断打量,越看越喜欢,便也没有当初那么神奇。
国公爷自幼便顺着刘灵,知道自己的女儿有主张,看中的男人必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毕竟嫁了人,他心里不舍,虽挑剔了几句,后来一番酒水下肚,便搂着邵怀安叮嘱起来,说他是二婚,他们刘家不在意,但是必须要对刘灵好,要爱她,护她,让着她。
邵怀安全都答应下来。
顾玥在旁看着,甚是欣慰,握着刘灵的手说道:“嫁了人,便要好好过日子,玉瑾不错,你别欺负人。”
“知道了。”
刘灵钻进顾玥怀里,偷偷回头扯了扯邵怀安的袖子:“别喝了,快回屋去。”
刘朔瞧见,一把拍掉她的手:“来来,妹夫,我敬你!”
气的刘灵在桌子底下狠狠将他的脚碾成饼子。
顾玥与邵明姮说起京中变故,有意无意提起顾云庭,道他如今恢复很好,已经能乘轮椅出门,她去后宫时,看到过几次。
邵明姮只听着,也不发问。
顾玥拍拍她的手:“二郎瘦了。”
话音刚落,邵明姮眼圈便红了。
后来回屋,她趴在桌上哭了一通,翌日顶着红肿的眼睛出门,刘灵问她怎么了,她便直说被蚊虫咬了,半分不肯露出伤心难过之意。
彼时刘灵拍着邵怀安的后背,意味深长道:“你不是说过几日便好了?”
邵怀安叹气。
京中,东宫。
顾辅成与众臣商议,重立太子,又顶着诸多压力将双腿残废的宁王扶上储君之位,倒也没有多少人反对,御史台的出来说了几句,也明白没有旁的选择,若一味谏议,等同于谋逆,毕竟陛下只有这一个儿子了。
顾云庭看完案录,觉得浑身闷不透气,便由宫人推着轮椅往外走。
风光正好,宫里的槐树和梧桐都开了花,淡淡的香味掺杂在一起。
经过树下时,桐花掉在身上,浅紫色的花鲜嫩生动,他捏起来,在指间转了转。
随后扔掉,车轮碾过,桐花立时稀烂。
“殿下,这是往掖庭去的路了。”
内监提醒,便自作主张放缓了动作。
“继续往前走。”顾云庭不动声色看着那晦暗的大门,曾几何时,他走着进去,救了一人出来。
那时,他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能算到所有。
到头来,却落得如此狼狈模样。
“把你的弓箭和箭囊给我。”
他伸手与两侧的侍卫说道,侍卫忙解了兵器,交到他手里。
顾云慕正抱着手臂,横躺在院中的美人靠上,听见声音,外头瞟了眼,大笑起来。
“二郎,你这是过来看我?”
顾云庭挥退了内监,将弓箭放在膝上,自行推着轮椅上前。
走近了,面无表情的从箭囊中抽出箭来,搭在弓上。
顾云慕耳力极好,自是听出异常,立时跳起来,目光警觉的望着他。
“你要杀我。”
顾云庭没有说话,冷寂的眸子尽是深邃,他将弓弦拉到最满,然后,倏地射出去。
顾云慕轻而易举避开,冷笑:“你健全时都伤不了我,现在残废了,还想杀我,简直做梦!”
他拔出射进廊柱的箭,一把折成两段。
“来,再射。”
他被幽禁在这掖庭,快要闷死了,如今顾云庭过来,正好可以解闷,他挽起袖子,跃跃欲试。
“对,再拉满一点,箭头别偏了,二郎,手别抖!”
“嗡”的一声,箭矢从顾云慕右手臂弯处射过,插进草丛里。
自始至终,顾云庭一句话都不说,便只冷淡地拔箭,射箭,冷冰冰地没有一丝温度。
顾云慕恼了,一跃跳到他面前,抢过他的弓箭和箭囊,走远了。
利落地搭弓,拉弦,瞄准顾云庭的心口。
顾云庭身量笔直,虽坐着,却有种与生俱来的矜贵和气度。
顾云慕恨极了他这种风雨不动的表情,咬牙切齿瞪着他,只要松手,他一定会没命的。
然就在弓箭射出的前瞬,顾云慕忽然明白过来,也意识到他究竟想要作甚。
他是来寻死的。
他扔了箭,一屁股坐在美人靠上。
“二郎,你是个疯子。”
顾云庭终于开口:“大哥,你怎么不射了。”
“我才不会杀你。”
顾云庭笑:“你不如杀了我。”
他拍拍自己的腿,将薄衾掀开些,“拜你所赐,如今它废了。”
“你逼我的。”
“我没跟你抢过皇位。”
“但你才是如今的太子,东宫之主。”顾云慕眼眸滚圆,极力压制着怒火。
“你是什么都不用抢,因为父皇会为你安排好,我不明白,同样都是他儿子,为何要这般不公,为何要牺牲我,来成全你?
你有什么好,是我帮他打的江山,是我辅佐他一步步登上帝位,最后却给我一句,我太莽撞,容易被人左右,便否定我,将我囚禁在此,凭什么?
啊!二郎,若不是他这般待我,我不会对你赶尽杀绝!
我本就没有对你赶尽杀绝。”
顾云庭同情的看着他,在他歇斯底里后,淡声道:“大哥,历来帝王,你见过谁会为了妹妹言听计从,视旁人生死为微末?
父皇说的对,那皇位是我的,你不配。”
解恨似的撂下这句话,如愿在离开后听到顾云慕的咆哮。
他拎了拎唇,冻结的心有那么一丝舒坦。
夜里,他展开书信,看着九月药肆传回京中的消息,他知道,阿姮去过药肆,也知道他的腿伤。
信上的内容他看了一遍又一遍,都能倒背出来。
阿姮在国公府,过的很好,平素里也不会提他。
“姮姑娘今日与刘娘子去钓鱼了,刘娘子钓了三条,姮姑娘一条,却是最大的,夜里她们做了鱼汤,姮姑娘吃了两碗。”
“世子大婚,国公府去了许多人,男宾女宾不设屏障,有些灵州当地的富家公子便同刘娘子和世子打听姮姑娘,似有结识之意。”
“姮姑娘与刘娘子去骑马,打马球,认识了好些灵州姑娘,她们约着喝茶,赏花,还让姮姑娘给她们讲各地风土民情。”
“姮姑娘今日病了,邵大人去药肆抓药,面上不大高兴。”
顾云庭将信都收起来,扶额闭眸。
她身体很好的,素日几乎不会生病,若是病了,也会很快好起来,且是不喜用药的。
他如此想着,她吃药的画面便如同真实般浮现在自己面前。
小脸雪白,双眉紧紧蹙着,屏住呼吸,一口闷掉。
他叩了叩桌案,关山进来。
“去库房找山参和其他滋补药品,快马送到灵州。”
关山自然清楚这东西给谁,只是送过去人家未必会收。
他的担心没持续多久,半月后,九月药肆的眼线道,姮姑娘全都收下了。
关山问她也没有留话,那人说姮姑娘一句话都没问。
他回宫复命,便很是难办。
顾云庭冷着脸,抬眉:“什么都没说?”
“没有。”关山摊手。
甚至连骂你的话都没有。
“知道了。”
入了六月下旬,雨水便多起来。
顾云庭与工部官员就江南一带河流进行改造,使得河渠纵横,湖塘棋布,令两岸以及上下游百姓的田地得到及时的灌溉和疏通。
后来亲自出巡去了趟扬州,见沉重绢帛,烟酒油酱等作坊琳琅满目。
想起那年,他在船上与她擦肩而过。
心中又是怅然不已。
“这是买给姮姑娘的。”秦翀抱着手臂,努了努嘴。
关山踩他一脚,小声道:“别提姮姑娘。”
顾云庭将红宝石石榴花纹簪子收进怀里,出门上了车。
现下出行,他阵仗都很是庞大,马车也比先前更宽敞,能放得开那架轮椅。
休息在驿站,下起大雨。
半开的楹窗不断被风吹的摇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动,潮湿的雨气袭来,夹着泥土的腥味,院里的花几乎被折断,树叶嗦嗦作响。
顾云庭披着雪青色大衣,面前桌案摆着一盏四角平纱灯,修长如竹的手指翻了书,目光清淡的落在纸上,屋内很静,斜对面的熏香偶尔破开一绺,他摸过茶盏,喝完后,又吃了一枚栗子酥。
长荣困得眼皮睁不开,脑袋一点一点。
便在此时,驿馆的门从外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