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薄情 第55章

作者:三月蜜糖 标签: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倒退着合门时,他往里扫了眼。

  只见“拿得起放得下”的郎君,手里的笔杆不知怎么了,“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秦翀愣住,转头看向长荣,一脸的莫名其妙。

  长荣暗暗叹气,拽着秦翀走远,待来到影壁处,才开口:“谁也弄不清姮姑娘在郎君心里到底有多少分量,但这两日你需得继续盯梢,就算郎君说不需要,你也得去。”

  秦翀拍了把他肩膀,感叹:“你如今越来越得力了。”

  长荣笑,没来得及得意,又听秦翀补了句:“说话做事跟冯妈妈有的一拼,唠叨琐碎。”

  ....

  两日后,秦翀疾奔回府,上气不接下气。

  “郎君,姮姑娘上了崔远的马车,跟着出城了!”

  顾云庭低着头,虽没说话,但能察觉到他周身阴鸷的凉气。

  默了少顷,秦翀又道:“崔远是上京赴任,自家门口启程,途中经过客栈,他下去接到姮姑娘还有宋元正,坐上他的马车,同申家兄妹辞别后,已经出了城门,朝西北去了。”

  顾云庭始终没有回应,秦翀急的直跺脚,若不赶紧追上去,看崔远那殷勤的模样,恐还没到京城,两人就双宿双飞了。

  “我说过,不要再同我提她。”

  “可是,姮姑娘和郎君...”

  “在我心里,她什么都不是。”顾云庭神色清冷,又道:“你将邵怀安最新消息拿给她,别的不必多说。”

  “是。”

  门合上,房内只余顾云庭一人。

  他僵站在圈椅前,只觉脑中混乱不堪,细长的手指捏住腰间荷包,歪歪扭扭的针脚,丑的清新脱俗。

  他扯下来,端放在掌心低眸看着,少顷,塞进胸前衣领内。

  自打闹翻那一日起,顾云庭便陷入泥泞之地,他明确了自己对高宛宁的态度,明确自己因另外一个小娘子而动摇,但忽然又有些模糊。

  他对邵小娘子的喜欢,仅仅是身体的,还是与子偕老的,是在床上契合的举动,还是想为她付诸所有的疯狂。

  他不断说服自己,他根本不喜欢她,但又无数次失望失落,甚至是被遗弃般的沮丧难过,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归根结底,来源于邵小娘子离开顾宅撂下的那番话。

  他在潜移默化中开始盘算日后,盘算给她怎样安稳愉悦的生活,而邵小娘子却仅将两人的关系定义为“交换”,自尊倨傲如顾云庭,便也固执地得出结论,现下的难以释怀,心绞如割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不甘。

  他不喜欢邵小娘子,日后也不会娶她。

  楹窗半开,院里的石榴结了骨朵,明润的叶子油亮翠绿,他眸色渐渐翻涌起来,雾气缭绕中,仿佛有个身穿绯色罗裙的女子,仰着脖颈摘下一朵,簪在鬓边,她在笑,然后朝他回过头来。

  雪白的肌肤,弯起的眸眼,顾云庭心尖颤动,猛地合上眼皮。

  ....

  崔远特意选了家中最宽敞的翠顶黑漆马车,内里摆着一张条案,三面皆有软塌,薄衾,案角熏着香,很是清雅的味道。

  宋元正缩在最里面,邵明姮为他裹上被子,他便只露出两个眼睛,警惕地观察四周,近来他很安静,至少在邵明姮面前很安静。

  崔远面颊通红,自客栈接到邵明姮后,他就觉得自己浑身炽热,汗流不断,暗暗在身后擦了擦手,紧张地抬起头:“邵娘子,你吃黄杏吗?今岁新摘的,酸甜爽口。”

  干净的掌心托起黄杏,他往前伸过去,眼里一片赤诚。

  邵明姮道谢,拿了黄杏转身塞给宋元正,宋元正便蒙起头来,不多时递出来一枚杏核。

  崔远不太认得他,但既然邵明姮没主动介绍,他便不多问。

  此去行程少说十日,还得是马匹得力,天气晴朗。

  沿途停过几个驿馆,从宋州到汴州,再到滑州,路程即将过半。

  这夜下了雨,天黑的比寻常早,他们不敢贸然前行,便赶在彻底黑透前进了魏州驿馆,一进门,院内都是赶车的,卸货的,人来人往。

  崔远擎着伞,挡在她身前,不时提醒她提防小心,快到廊下时,又转过头,伸出手来。

  此处台阶略高,邵明姮便把手搭在他臂上,刚要上去,便被人猛地撞了下,崔远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

  两人朝那始作俑者看去。

  是个身量瘦高的女娘,眉眼清秀,明亮似火,也正瞪大眼睛回看过来。

  作者有话说:

  二更不知要几点,明天早上来看吧!

第42章

  ◎美色误人◎

  雨势浩大, 屋檐处不停地激起泥泞。

  女娘蹙眉,目光从邵明姮双脚移到脸上,问:“没事吧?”

  她虽穿着寻常衣裳, 但举止做派大方爽朗,说着话,噔噔噔跑回来跳下台阶,裙摆拂过地面,浸上泥水,就这么面对面望着邵明姮,眼神直接且又明丽。

  邵明姮从崔远怀里站直,温声回她:“无妨, 你快走吧。”

  女娘笑,右手往腰间一摸,邵明姮顺势看去, 那荷包空瘪, 没有响动, 女娘的脸从笑着转成尴尬,继而不太自在地舔了舔唇。

  邵明姮自是看见她左手拎着的药包, 便赶忙催她:“我真的不打紧, 你有事只管去好了, 也不必赔我银子。”

  “多谢!”她利落地跳上去, 脚步匆忙转身消失在长廊尽头。

  驿馆人满为患,崔远一行人只要了两个房间,彼此并不挨着。

  宋元正只认邵明姮, 故而两人分到一间, 崔远起先有些犹豫, 但看宋元正状若孩童, 沿途几乎没说一句话,便嘱咐了几句,不大放心的将两人送进房里。

  半夜走廊传来嘈杂的声音,准确来说是争吵声。

  邵明姮不敢熟睡,故而走到门口轻听,其中有个声音是白日撞她的那位女娘,仿佛是为了钱银发生的口舌。

  崔远亦听到响动,急忙穿好衣裳赶过来,他叩门,邵明姮从内打开。

  “他们没来找你麻烦吧?”

  “没有。”邵明姮摇头,从门缝里看见不远处争吵的女娘,她气的拔了剑,小厮不敢靠近,但架势很足。

  “你都欠着两日房钱了,拖到现在没撵你们出去已经是我们仁慈,怎的还要强住强赖?”

  女娘哼了声,从颤抖的双肩便能看出她心里冒火:“我在你们驿馆丢的银子,你们没给我交代,还想撵我出去?做梦!不把我银子找出来,回头我去报官,务必要找到我那些银子,看看是谁狗胆包天,偷我刘.东西!”

  小厮闻言,不屑的笑起来:“好,报官!”

  邵明姮看见那女娘握剑的手紧了些,抬眼,小厮又道:“你房里那人究竟受的什么伤,满屋子血腥气,正好报官好好查查,省的驿馆进来不明不白的人,没的是流犯...”

  “呸!你才是流犯!”女娘气急,拔剑便要砍他。

  小厮避开,拿着平底托盘挡住脸,喋喋不休:“我还就是不怕你了!像你这种人我每日不知见多少,若每个都说丢银子,赖在驿馆白吃白住,还真当咱是活菩萨,受这冤枉气,你不是要报官吗,走,咱一道儿过去!”

  “你..你这无赖!”女娘憋的脸通红,却只骂出这等不疼不痒的字眼。

  小厮更是嚣张,笃定他们再拿不出银子,言语间的轻视丝毫不避讳。

  邵明姮想起白日她空瘪的荷包,不禁转身进屋,随后握着自己的荷包出来。

  “邵娘子,我来吧。”崔远知晓她意图,挡在她前头想付银子。

  邵明姮已经拿出两粒碎银,递到小厮跟前,那小厮立时微弓起腰,笑脸相对:“小娘子好心,但这等人是帮不过来的,你今日替她付钱,明日她便要赖上你,便是吃穿住行都得要你承担,无穷无尽,没完没了...”

  “咣当”一声。

  小厮话没说完,那女娘实在忍不了,横起右脚径直将他踹飞。

  “姑奶奶我虎落平阳被犬欺,愣是忍气吞声受你奚落,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敢放肆诋毁!”

  邵明姮忙拦住她,与此同时,崔远走到那小厮面前,给了足足一两银子,小厮摸着肚子,愤愤又讨好的接了银子,却是再也不敢念叨,转头一瘸一拐下楼。

  女娘脸颊涨红,气势汹汹,拔出的长剑闪着寒光,因她的愤怒而嗡嗡颤抖。

  邵明姮虽不会武,但也识得出这是一柄好剑,剑刃很薄但锋利似劚玉如泥,是上好的玄铁打造,剑身简洁轻便,像是特意为女娘定做的,剑鞘雕着白鹤,再无其他装饰。

  “多谢你的银子。”她吐了口闷气,噌的收剑入鞘,又有些不好意思,“但我现下没钱还你,不如...”

  她把剑往前一递,爽快道:“不如拿剑抵了。”

  邵明姮吓了一跳,忙摆手解释:“出门在外难免遇到难处,既让我看见,又觉娘子甚至有缘,权当帮扶一把,不图回报。娘子的剑用来防身,送我手里便是废铁了。”

  她说的叫人心里舒坦,女娘拱手一抱,笑道:“那也行,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回头我差家里人去还你。”

  “不必了,萍水相逢既是有缘,娘子早些休息吧。”

  她说着便要回屋,女娘上前拦住,脸忽然一红,颇为局促地开口:“那..既如此,能不能再借我十两银子。”

  崔远蹙眉,邵明姮没有犹豫,当即应声,去屋内取银子。

  等候的光景,女娘朝崔远看了眼,说道:“你娘子真是个大好人。”

  崔远兀的脸红,下意识往屋内扫过去,却没辩驳,只低声道:“姑娘出门在外需得把钱财看好了,尤其带着伤病,更得留神。”

  邵明姮出来,女娘接过银子,感激道:“你既不方便告诉我名字,日后我想要报答便也没有法子,我叫刘灵,深谢小娘子了!”

  她住在邵明姮隔壁,进门时果然如那小厮所说,房中有血腥气。

  邵明姮只瞥了眼,望见地上换过血的衣袍,似是男人衣裳。

  进屋前,崔远叫住她。

  “你夜里若是饿,便吃些果子饱腹。”他递过去绢布裹着的东西,“是我娘亲自做的樱桃煎,虽不是当季樱桃,但味道还算可以,你尝尝。”

  邵明姮道谢,崔远微微笑着,又道:“再有两月樱桃熟了,你若喜欢,我叫我娘再做。”

  “崔郎君,其实我不爱吃樱桃。”邵明姮福礼,从内关上门。

  崔远站在门外,方才的欢喜霎时浇了盆凉水,冷的透彻。

  她怎么会不喜欢樱桃,那年她和邵怀安一起踏青出游,崔远恰好碰到,便佯装与邵怀安结伴,一道儿去了东郊樱桃园,那儿有一片沼泽地,他们骑着马绕过去,还见许多鸟雀停在沼泽地上,啄食偷来的樱桃。

  他记得邵明姮穿了身绯色薄罗裙,挽着鹅黄泥金帔子,素手往上擎着,露出一截雪腻柔软的小臂,摘的樱桃递给身旁站着的邵怀安,裙摆迎风飞舞,她回眸轻笑,纤细如玉的手指捏着樱桃,塞到邵怀安嘴里。

  那一刻,她美极了。

  崔远叹了口气,捏着手回到房中。

  大雨未停,他们便在驿馆等候晴天。

  翌日晌午,那女娘叩开邵明姮的门,为难地凑到她耳边,小声道:“能不能借我两件男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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