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蜜糖
“姮姑娘和崔远入了魏州地界,在驿馆避雨,三日后启程,途中与一女娘相识,随后结伴同行。”
“魏州。”顾云庭叩着桌案,慢慢说道:“昌平伯所辖之地。”
思忖少顷,顾云庭吩咐:“叫人留意些。”
“是。”
月色凉淡,清风徐徐,刮过脸面带着湿润的雨气。
秦翀就纳闷了,“郎君究竟什么意思?”
关山瞟了眼,不说话。
秦翀又道:“他不是不让提姮姑娘的事吗?不是赶我出来了吗?他为什么又想听了,不只是想听,还要管,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关山拎唇,“不知道。”
秦翀摸着后脑勺,愈发想不明白:“郎君真是反复无常,忽冷忽热。”
.....
天气越来越热,不过下了场雨,像是进了夏日。
邵明姮穿了件夏衫,外面依旧罩着半臂,纤细的腰用月白带子束着,往外探身时,便觉一股凉风吹来,甚是舒服。
宋元正挨着她,两只眼睛警惕的盯着崔远。
崔远颇是无奈,同行这么久,宋元正看他仍像看坏人一样,三人坐在车内,便是想说句话,也不得时机。
忽然,平静的地面震开浮土,远处传来隆隆马蹄声。
崔远与她互看一眼,两人掀开帘子,看见茫茫天际处,迎面奔来十几匹骏马,马蹄子甩在地面,发出极为响亮的动静。
就像踏着心口轰隆而过,震得人心脏砰砰直跳。
人群逼近才看清他们的装扮,山匪行径,手持刀斧面色凶狠,转眼间奔至近前,挥舞着手中武器,拦住了他们去路。
车夫紧急调转车头,却根本来不及,他们一夹马肚,从后包抄,将两辆车团团围了起来。
刘灵抄起长剑,自车内跳出,站在车辕上面色威猛地对视来人。
手中那柄剑发出寒光,披风猎猎作响,在她身后鼓开绚丽的弧度。
邵明姮不经意瞥了眼,恰在此时,对面车帘被风猛地掀开。
盖在男人面上的纱绸吹落在地,露出整张沉睡的脸来。
作者有话说:
今天真不怪我,网站崩了,六点那会儿死活登不上后台,刷了得半个小时也没上来,然后就闷头继续去码了。
肥不肥!叉腰!
第43章
◎阿姮,别哭◎
日光洒在他白皙的面庞, 犹如渡了层薄薄的纱雾,光线流动,随着车帘的吹落若隐若现。
邵明姮惊住, 抓紧车壁目不转睛的望着他,甚至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马车剧烈晃动,她险些摔倒,崔远搀住她手臂扶稳,紧张地将她推到身后,车帘遮住视线,她忽然反应过来,起身便要推开崔远。
“邵娘子, 别叫他们看见你。”崔远将人挡住,说罢便拿了银子,往前挪动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 却没有立时掀开帘子。
打斗声响起, 马匹受了惊, 开始不安分的抬蹄嘶鸣。
邵明姮后脑撞到车壁,回头, 看见宋元正一脸茫然, 双目失神, 她去拉他, 宋元正一动不动,像是听不到看不到,就那么呆呆地坐着。
马匹奔跑起来, 剧烈的嘶吼声后, 前蹄屈倒, 整驾马车被带的猛一趔绁, 继而朝左翻滚过去。
跌落的瞬间,宋元正忽然窜起来,一把护住邵明姮的头,随后打了个滚,不偏不倚从车窗滚了出去。
天旋地转间,宋元正抬手抵在腰后,脚尖蹬地,停住的一瞬,他双目对上邵明姮,明亮坚定,全然不复之前的呆滞,他看着她,唇颤着,叫她:“小乙。”
听见这一称呼时,邵明姮兀的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一双丹凤眼勾魂摄魄,漆黑的瞳仁倒映出她惊愕的脸孔,棱角分明的下颌坚毅刚硬,他抿着唇,像一只雄鹰目光锐利如炬。
“小饼...”邵明姮哆嗦着,声音从喉咙间溢出,眼中霎时充斥滚烫,她握着他的手臂,不确定地又喊了一声:“小饼?”
“是我,我是小饼,我是宋元正。”他一字一句,嗓音铿锵且浑厚,与那俊美的长相截然相反,他抱着邵明姮起身,警觉的避在车后。
“你认出我了。”邵明姮根本没法抑制住自己的心情,虽然用力眨眼,可泪水还是不断涌出,她抓着宋元正的手臂,生怕是自己听错了,“你叫我什么?”
“小乙,也是阿姮。”
邵明姮咬着唇,好些话奔涌到喉间,却又不能立时问出。
刘灵身手矫健,却也抵不住蜂拥而至的攻击,宋元正扫了眼,便低声道:“她必然出身将门,一招一式都像军营中历练过的。”
邵明姮亦有同感。
宋元正从地上捡起打落的刀,刚握紧,邵明姮便看见他的手臂打颤,他之前受伤严重,头皮撕裂,后颈被砍,腿上力道更是削弱半数。
如今的宋元正,早就不是冲在最前的威猛先锋,他很脆弱,以至于方才滚出马车时,邵明姮听见他骨骼崩裂的脆响声,腕骨和腿骨尤甚,屈膝时,他面色痛苦,突兀的青筋明显是极力忍受的结果。
邵明姮拽住他,摇头:“小饼,你没法使力,别出去。”
“玉瑾哥在那辆马车上,我去救他。”宋元正眼神执着,说罢,挣开邵明姮,转头弓腰疾驰而出。
狂奔的马匹在他的钳制下咆哮停滞,宋元正站在车辕处,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横开砍刀,四五个山匪冲了上去,一跃跳上车辕,与他对视而战,劈头盖脸的刀光毫不客气,直冲面门,宋元正反应灵敏,避开后反手抓住他腕子,用力一拧,那人尖声嚎叫,长刀掉落,宋元正用脚尖往上一挑,刀柄换在手中,紧接着一记决绝砍杀,两个山匪从中对穿,跌落马车。
车轮碾过的地方血水漫开,渗进泥里。
崔远握着匕首呈戒备状态,他不会武,此时站在刘灵身后,偶尔搭把手,为她解决剑下试图突袭的匪贼,刀刃见了血,他面色通红紧绷,呼吸霎时粗重深沉,环顾四周,眼中露出激烈的火光。
邵明姮咽下恶心,手脚并用爬上马车,崔远见状,握着匕首冲了上去。
车内铺着茵毯,里面的人从榻上摔下去,面朝内侧,只看背影,邵明姮忽地热泪盈眶,她弯腰爬进去,双手覆在他肩膀,很慢很轻,然后坚定的抱着他搭在自己膝上,手指抖动,为他整理开面上的发丝,然后大颗大颗的泪珠不停往下掉。
掉在他紧闭的双眼,高挺的鼻梁,掉在他熟悉却又陌生的面上。
邵明姮抱着他,紧紧抬起抱在怀里,哽咽的声音渐渐哭开,呜咽成细细一绺。
正欲抓开帘子的崔远愣住,瞬间打消进去询问的念头,他握着匕首,慢慢转过身背朝车壁。
哭声压抑悲痛,叫人停了心绞难受,崔远只觉神经被他拽住,他很想回头,冲进去问问,到底是谁给她受了委屈,若可以,那委屈他来背,但他忍着,不敢冒犯,不敢问。
刘灵握着长剑直插而来,剑头没入山匪后颈,剑尾上下摇摆,她跃起踹开围攻的两人,一把拔下长剑,立时血喷如注。
宋元正与她对身而立,目光炯然扫视四下匪贼,地上都是血,呻/吟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刘灵薄刃回鞘,刚要走,看宋元正拎着其中一人衣领,刀横过去,冷声询问:“谁是领头的?”
那人颤颤巍巍,不敢开口,脖子上一热,割出长长一条血线,他闭眼伸手指出去:“是他,是他!”
宋元正松了人,狭长的丹凤眼斜睨过去,领头的打了个寒颤,慌乱地低头躲避对视,然终究躲不过,脖颈一紧,枯柴般的手攫住他的颈子,根根手指似要捏碎骨头,他翻了个眼白,登时觉得快要死了。
“谁指使的?”
山匪被扔到地上,张大嘴喘着粗气,“没人..没人指使....啊!”
尖锐的嚎叫刺破苍穹。
斩断的手飞到远处,手指抽动,山匪痛苦地抱住手臂,血留着断掌不断喷溅,他抽搐着叫喊,脑袋顶着泥地往里钻。
周遭一片吸气声。
刘灵瞟他一眼,不做声地走到身后站定。
刀刃又抵住山匪的脚踝,冷厉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谁指使的?”
“你他娘的去死吧!”
山匪忽然一跃而起,朝宋元正扑了过去,刀刃快速转开,那脖颈撞上锋利的刃面,动脉割断,他歪着头,狰狞的瞪大了双眼,汩汩血流像是泄洪一般,顺着刀刃流淌入地。
残阳如血,空气中蒸腾着腥甜的气味。
隔着帘子,听到车内传出的哭声,刘灵皱眉,抬手挑开,看见邵明姮正将她捡来的男人抱在怀里,哭的伤心欲绝。
她蹙眉:难不成这两人有情债?
她这么想着,默不作声跳上去,坐在对面。
“小娘子,你认识他?”
目光落在邵明姮抱紧的双臂,不由得太阳穴一跳,心里竟有种不大舒服的感觉。
邵明姮咬着唇,通红的鼻尖沁出汗珠,她哽咽着,眼眶里都是泪水,别说男子,便是她一个女子瞧了都觉得心痛。
“刘娘子,谢谢你。”
刘灵愣住:“谢我?作甚?”
“谢谢你救了我哥哥。”
“你哥哥?”刘灵彻底呆住,看一眼邵明姮,又转头看向膝头之人,“他是你亲哥哥还是情哥哥?”
“我血亲的哥哥。”邵明姮泪眼汪汪,抽泣着颤了下肩膀。
刘灵看她哭的揪心,遂掏出帕子径直给她擦拭,擦完又翻了个面,对叠起来继续擦。
挨得如此近,才发现小娘子的肌肤着实细腻白净,吹弹可破,乌发如云雾般,眉眼清澈明亮,再看躺着那位,同样俊美清秀,风雅清和,想来两人的爹娘都是顶好看的美人,故而才养出这种万里挑一的好相貌。
“别哭了,哭的我心肝疼。”刘灵拍拍她肩膀,劝道,“你哥哥死不了,前两日我给他换伤药,基本上都愈合了,何况前头喂了不少参汤,大夫也说没事,不过是身子虚,养几天便没事了。”
邵明姮忍不住又谢:“若没有刘娘子,哥哥不定能不能撑到今日,在此我替哥哥深谢刘娘子的再生之恩。”
她又行大礼,刘灵一把拽住她,不好意思道:“其实当时要不是看他长得俊,我也没有那么好心,顺手的事,不过后来日子拮据,差点自顾不暇,还好碰上你。
所以说,是你们自己做了善事,才有今日的福报,不用谢我,我也没谢你那十两银子。”
邵明姮难过的挤出笑来,刘灵道:“笑不出来便别笑了,平白让我跟着心口闷。”
.....
后头的马车内,崔远和宋元正相对而坐,气氛有些古怪低沉。
先前宋元正呆滞时,崔远尚可大方打量,如今他双膝分开手搭在上头,像一头凶猛的野兽,手背上的血没擦干净,沿着指尖滴到茵毯上。正看着,他忽地抬起头来,目光凛冽如霜,崔远吓得心尖一颤,忙别开视线,佯装看向车外。
“崔郎君的官凭和敕牒可都还在?”
猝不及防的问话,崔远下意识看了眼胸口,抚在上面回道:“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