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蜜糖
他这么想着,便伸手将扇子掏出来。
正欲开口说话,便见邵怀安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前方急急走去。
与在客栈时不同,如今的邵怀安态度冰冷嫌恶,甚至是有些憎恨厌恶,顾云庭想,他大约已经知道内情了。
捏着扇子,他仔细想了一番。
既然买都买了,又是一把女扇,便该把它送到该送的人手里,只不过是把扇子,他不必瞻前顾后,想三想四。
夜里,秦翀回禀道明日想去趟长安县,调查张家人喝酒闹事,嘴里脱口而出的大逆不道之言,其实证据确凿,不过是走个过场,坐实他们不臣的心思。
没想到话音刚落,顾云庭便肃重地点了点头:此事干系甚大,需得谨慎为之。
“是,属下一定会...”
“明日我便与你走一趟,”顾云庭冷静的开口,合上案录又道:“长安县堆积了不少旧案,正好一道儿查了。”
秦翀:.....
其实我自己就能办了,来回不耽误时辰。
他紧了紧拳头,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
作者有话说:
抱歉来晚啦,上午码的全废掉,头发要薅秃了。
第48章
◎了断残念◎
阴雨连绵, 道路泥泞。
膘肥体健的骏马奔驰在平坦宽阔的官道,青帷黑漆车顶盖不断有水流甩落,哒哒的马蹄声隔着很远便能听到, 周遭草木葱翠欲滴。
顾云庭合着眼,左手抓着车壁,右手摁在案上的卷宗,尚书省眼看便要忙完,各部官员即将折返回去任上,邵怀安最迟明日启程,想来路途亦会疾驰快赶,回去给邵明姮过生辰。
他总要比邵怀安更快些, 才有机会见到邵明姮。
那夜他看到邵怀安嗜血的眸子,只一眼,便看出对自己咬牙切齿的恨意, 若他在场, 想必不会允许自己登门。
但邵小娘子不同, 她与他毕竟有过最亲密的接触,且素来温顺乖巧, 心肠亦是柔软至极, 即便分开那夜颇为冷寒, 但过了这么久, 要见一面,她总会答应的。
顾云庭默默在心里盘算:便只是为了送把扇子,不必思前想后。
凌空劈下一道雷, 紧接着便是骇人的白光, 透过秋香色车帘直直晃到面上。
长荣擦了把脸, 将蓑衣往后扯了扯, 回头大声说道:“郎君,前面看见城门了。”
顾云庭撩开车帘一角,斜风绞着细雨吹进车内,他眯起眼睛,凉凉的水痕打在面上,他忽然想,待会儿若是见到邵小娘子,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他想了很多,然觉得一句都用不到。
邵家门前,湿润的空气仍有泥土的清新气味,马抬起前蹄甩掉身上的雨珠,长荣过去叩门。
有人从内打开,纳闷的看着来人。
长荣作揖,问:“你家娘子可在?”
“你是谁?”仆从不答,只警惕的看着他,又往车上瞟了眼,双手扒住门框堵在那儿。
“我们是京里来的,与你家娘子是故交,敢问她在没在家,若是在家,劳烦小哥进去通传一声,便说顾家二郎拜访。”
长荣言语间很是客气,又冲那仆从再三作揖。
那人犹豫了下,道:“我家娘子不在,你改日来吧。”
长荣不知他话里真假,遂从荷包里掏出铜钱塞过去,仆从忙摆手,摇头。
“你便是给我一吊钱也没用,娘子去寺里礼佛了,说是过两日才回。”
车帘挑开,露出松竹般细长遒劲的手指,“可是去了西林禅寺?”
仆从应是。
顾云庭松开帘子,低眉看了眼折扇,“走。”
长荣道了谢,跳上马车,便朝着西林禅寺赶车。
饶是天气阴沉,犹有牛毛般的雨丝飘落,西林禅寺的途中依旧人流如织,车马粼粼。
寺门外停了许多车驾,可见香火很是旺盛。
长荣停在大路旁,不待拿来脚凳,顾云庭便自行下来,撑开伞,擎着抬头扫向寺门,看见“西林禅院”的描金四个大字,拢了拢披风拾阶而上。
他们自前殿往后一一寻去,却不见邵明姮的踪影,长荣便有些急了,“郎君,不若我去问问小和尚,看姮姑娘究竟在哪?”
顾云庭低眸,淡声道:“寺庙人多口杂,别去打听她,省的坏了名声。”
长荣只好干着急,来回又找了几圈,不由怀疑起邵家那位仆从。
“莫不是他诓咱们,故意遣出来的?”
“不会。”顾云庭撑着伞往甬道慢慢行走,边走边找,很是仔细。“他没回去禀报,又不知我是何身份,自己定然不敢擅作主张。”
“那姮姑娘到底在哪啊?”
长荣摸着后脑勺,望眼欲穿的到处逡巡。
此时邵明姮正在听住持讲经,因是每年一次的大法事,故而场内人潮拥挤,摩肩接踵,她穿的是男装,头发悉数梳起冠以幞头包拢,故而并未戴帷帽。
雕花矮墙斜对面的道路上,偶尔有人经过。
她抬头扫了眼,复又继续听讲,然刚听了两句,忽觉有点不对劲,遂猛地抬起头朝那眯起眼睛细细看去。
身穿雪青色襕衫着银灰色披风的男人,犹如鹤立鸡群,缓步游走在行人当中,目光四下逡巡,仿佛在找人。
邵明姮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便往人堆里钻了钻,幸好她身量纤瘦,又穿男装,混在人里并不扎眼。
但顾云庭往返数次,好像没有离开的意思。
邵明姮便有些忐忑,既不敢离开,又不敢继续待着,总而言之不管是为着什么,她不想再见此人,哥哥的嘱咐言犹在耳,何况她跟他本就没甚好说的。
她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又安慰自己,或许顾云庭是来办案,毕竟他任大理寺少卿,好些京畿案件陈年累积,他又是极为慎重勤奋的性子。可心根本放不下去,提在嗓子眼,唯恐叫他看见自己,自然也听不到住持现下在说什么。
耳畔传来一声惊喜的低呼。
“邵娘子?”
她朝声音处看去,只见两丈远的人群前头,崔远面露喜色,双目发亮,怕她看不见自己,还特意摆了摆手,随后便穿过人群往她身边挤。
“崔郎君?”邵明姮亦是意外极了。
崔远腮颊泛红,“好巧,你也来听讲禅?”
“原本是来抄经祈福的,正巧赶上今日的讲经大典,便留下来听了几耳朵。”邵明姮与他说着话话,余光仍在留意道旁的行人。
崔远瞧出她心不在焉,便问了下。
邵明姮望着他,忽地生出一个办法,遂扯了扯崔远的袖子,示意他随自己往外走。
两人站在西墙跟的人群外,邵明姮为难地开口:“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崔远立时应声:“当然。”
.....
长荣实在没忍住,随手拉了个扫地的小和尚问。
那小和尚一脸懵懂:“每日来寺里的香客数不胜数,女客也不在少数,我不大清楚的。”
长荣忙与他描述邵明姮的长相:“她约莫这么高,然后肌肤很白,眼睛很大,身量纤瘦,总之站在人堆里一眼就能认出来,美若天仙那种。”
小和尚脸一红,双手合十认真回他:“阿弥陀佛,色即是空,所有女客在小僧眼里都是同等模样。”
长荣脑子疼,只好硬着头皮问:“那你有没有看见我嘴里这种女客?”
“没有。”
倒是很笃定。
长荣回到顾云庭身旁,见他还在挨间大殿搜寻,不由劝道:“郎君,我问过小和尚了,他说没有姮姑娘这样的女客上来,必是邵家那仆从骗了咱们。”
“不会。”顾云庭依旧很笃定。
长荣忍不住,小声嘟囔了句:“万一是呢?”
顾云庭斜眸扫去。
长荣讪讪:“兴许姮姑娘的哥哥提前嘱咐过,不让姓顾的郎君登门呢?”
顾云庭神色一滞,捏伞骨的手指攥紧,眸眼亦跟着清冷起来。
然目光一顿,他猝然提步,朝着西边院子走去。
崔远走在前头,时不时往后瞟一眼,待看见顾云庭时,又三步并作两步加急往前奔跑,衣袍飘起来,幞头微微抖动,跨过院门,便见他匆忙朝寺门奔走,随后撂下他们一段距离,手脚并用爬上马车。
车帘掀开时,顾云庭仿佛看见一道嫣粉色身影,隔着太远,他看的并不真切。
他心里莫名抽紧,随即跟了上去。
长荣飞快的抽解缰绳,扬鞭一赶,马匹直追崔远而去。
粗壮的松树后,探出一道纤细人影,邵明姮见马车驶离且没了踪影,忙跑到棕色骏马前,飞快解开缰绳,然后踩着脚蹬上去,沿着另外一条小道折返回家。
“崔郎君!”长荣又抽了一鞭,与崔家马车并行奔跑,他扭过头,朝那车夫喊道:“你跑那么快作甚,先停一停,我家郎君与崔郎君相识,有话要说。”
便见对面车帘挑开一条缝隙,只露出崔远白净的面孔。
顾云庭冷冷望着他,他将车内情形遮挡严密,便是有什么也看不清楚。
“顾大人,你有何事吩咐?”
崔远拂了拂汗,死死拽着帘子。
顾云庭轻笑,眉眼依旧阴沉。
“初到长安县,有件案子涉及此地官署籍录,还望崔郎君为我讲解一二。”
“今日不大方便,不如明日吧。”
顾云庭又道:“此事比较棘手,且明日我便要折返京城,只能麻烦崔郎君担待一二。”
眼看快要到府门前,崔远不得不点头,“那好吧,便请顾大人进府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