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鱼卷
一个浑身几乎都是伤的人躺在青石板上,身上的缁衣已经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上面都沾满了血迹,或许是因为疼痛,所以身体蜷缩起来,因为骤亮的光,他抬起手覆在自己的眼前,一直适应了一下,才抬起头,看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
虽然这个人已经被打得几乎已经看不清原来相貌,眼睛上都是大块的血痂,但是明楹还是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个人是谁。
正是之前在赌坊之中,劝他们多做考虑的那个人。
他此时面上紫青一片,眼睛上肿起,勉力地撑着手起身,嗬嗬地喘了两下,才对明楹与傅怀砚道谢。
“原来是两位。”他双手合在胸前,“多,多谢。”
他吃力地想要爬起来,却因为不知道是不是伤了腿,刚刚起身,很快就跌坐下去。
站在一旁的金鳞卫见状,手指在他的腿上碰了碰,“主子。他腿多半是断了。”
也不知道这个人现在被打成这样是不是因为之前在千金台之中劝说的那几句,明楹有点儿不忍,俯下身问道:“方才的人……是千金台的吗?”
那人犹豫片刻,然后点了点头,然后提及自己的名字唤做舟生,片刻了又叹口气,对他们道:“小娘子与小郎君多半是第一次来芜州罢?这地方……唉,反正不是什么个好去处,你们初来乍到,又与赌坊那边有些过节,还是早些离开这里为好。”
舟生指了指天上,“这地方上面也管不了的,算了,多说无益。总之,今日多谢二位。”
舟生说着勉强撑起自己又想要离开,只是他现在的境况,只怕是被人盯上了,只怕去哪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傅怀砚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金鳞卫,金鳞卫瞬间意会,一个手刀叩击在舟生的颈后,干净利落地将人扛在了肩上。
随后很快就隐于黑暗之中。
*
刺史府。
高阳派出去的人没有多久就收到了消息,将谢熔此人的生平都一一查验过了,事无巨细,并无缺漏,却没有什么问题。
高阳微微眯着眼睛听着身边的人的汇报,许久了,才问道:“确认无误?”
管事的连忙点头哈腰,“是的,小的已经将处处都查过了,只是那小子行踪藏得紧,现在没找到什么端倪,其他的都查清楚了,这个人就是姑苏人氏,前些时候突然阔绰了起来,这途径不明不白的,只是那段时间姑苏盐商手头确实多了些盐,多半是与这人有关。”
高阳沉吟片刻,手上的扳指转了转,看向管事的,“本官知晓了,你就先下去吧。”
管事的点头,刚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却眼尖地瞧见在角落中蜷缩着一个女子,头耷拉着,身子几近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蜷缩在一起,脖子伸长,头发都是湿漉漉的,好像是被血浸湿了,看着好像是没气了。
管事的为高阳办事,自然知晓这个女子是谁。
平康坊之中多风月场,秦楼楚馆的鸨母都与高阳相识,平日里瞧见了上好的货色会先送到刺史府之中给高阳过目,若是进不得高阳的眼,才会被送回到平康坊之中。
这个女子就唤作芝兰,鸨母刚刚送来的时候,就说这个女子性子极为刚烈,是个硬骨头。
高阳听闻这么句话,倒是来了些兴致,抬眼觑了觑芝兰的相貌,让人留下了。
高阳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上有些无能为力,渐渐喜欢以折磨人为乐趣,却没想到,今日竟然将人活活折磨成这样。
纵然是管事的经常为高阳处理这样的事情,此时也颇为觉得有几分触目惊心,只匆匆一眼就不敢再看。
虽然只是这么一眼,管事的也能看到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有烙铁印下的痕迹,湿濡的血迹,还有这个几近不像是活人能扭曲成的姿势,实在是……
管事的背后都发毛,此时更为恭恭敬敬,高阳却瞧见了方才管事的目光从角落中瞄了一眼。
高阳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管事的:“方才看见了?”
管事的摇头,“小的没瞧见,什么都没瞧见。”
他点头哈腰地继续道:“那大人若是没有什么别的吩咐的话,小的就先退下了。”
高阳喝住管事离开的步伐,“本官还没让你走呢。怎么,方才当本官眼睛是摆设,没瞧见?”
管事的连忙奉承,“小的愚笨,哪里敢揣度主子的意思,自然是主子希望小的瞧见,小的就是瞧见了,若是不希望,小的自然就是个瞎的。”
高阳笑笑,抬起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下巴朝着角落抬了抬,“既然瞧见了,还不赶紧拖出去扔了,是想留在这里碍本官的眼么?”
管事的应是,半眯着眼睛朝着角落走去,越走近,就越觉得触目惊心。
这个芝兰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点儿完好的皮,全都是被烙铁烫出来的燎泡,甚至就连脸上也不例外,上下全都是裸露的伤口,最为可怕的是,就连头发上面一绺一绺地都是被血黏在一起的。
管事的眯着眼睛,背后都被冷汗浸湿,哪里敢再看,匆匆拖着往外走去。
被血湿濡的发在地板之上拖出了长长的一道痕迹。
高阳嫌恶地看了看此时地上的痕迹,唤人来清理之后,抬步前去书房之中,写了一封书信。
这信纸是特制的,水浸不湿,火烧不透,是他寻常与上京来往的特制信笺。
盐场一事事关重大,若是可以,高阳也想将那个世家子抓起来严刑拷打,只是毕竟是牵涉颇多,新帝登基,他受叶氏庇佑多年,自然也要早些投诚。
这盐场的事情,恰好是瞌睡碰上了枕头,算的上是一份不错的投诚礼。
若是六皇子,又或者是叶氏其他人前来这里,自己自然是要多尽尽地主之谊,好好款待款待,到时候说不得还有一番际遇。
高阳是这么想的,手下笔走龙蛇,很快就写完了这么一封信,抬步走出去,交由自己的亲信。
一来一回,至少也要有大半个月,自己现在当要做的,就是稳住那个世家子。
一旦出了什么纰漏,又或者是他临时改道前往其他地方,可就不是什么小事了。
高阳一边心中有了计较,一边吩咐下去,现在整个城中先不要对这个人轻举妄动,让人稳住在芜州。
亲信得令而去,高阳皱着眉头闻了闻屋中此时的血腥味,面上却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突然露出来了一点儿愉悦的笑。
……
这几日确实难免累人,到了院中的时候,傅怀砚只将她送到寝间,抬手捏了一下她的脸侧,就让她早些歇息了。
红荔与绿枝此时还在寝间为明楹铺好被褥,看到明楹此时居然是回到这间屋子来住,面面相觑之际,能看到对方面上都带着一点儿诧异。
红荔转回头看着明楹,心直口快地问道:“殿下今日……没有宿在隔壁吗?”
明楹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只很轻地摇了摇头。
绿枝与红荔两两之间对视一眼,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对明楹道:“那时候不早了,殿下就早些歇息。”
说着就要退出寝间。
明楹在这个时候想到了方才与傅怀砚说到的明日,唤住她们道:“先等等。”
红荔不明所以地回头,“殿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明楹犹豫了一会儿,方才消退下去的绯意又一点一点地爬上来,“明日去坊市中,帮我买一些果子酒来。”
“……酒?”红荔显然是没想到,“殿下要饮酒做什么?”
明楹越被她问就越不好意思,没有再多说什么。
绿枝瞧出端倪,抬手拉了拉红荔,只应了是,随后转身离开。
此时寂静的室中,明楹攥了一下自己的袖口,想到了傅瑶之前因为自己没有娘亲,所以在她出嫁之前与自己说过的,若是看着避火图什么的实在是羞涩,就可以稍稍喝些果子酒来壮胆。
她并不知道是不是如傅瑶所言,当真可以壮胆,但是想来,应当也聊胜于无。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大家记得来看=v=
红包~
第79章
翌日早间, 芜州的早市就已经弥漫着热气,江南带多有早茶文化,原是从广陵那边开始的, 芜州靠的近, 自然也是逐渐蔓延到了这里。
明楹一向浅眠, 昨日在榻上许久都没有睡着,所以早间起身得也迟了一些。
她洗漱过后,走出寝间,正好看到傅怀砚正坐在椅上, 一手撑着下颔,一边随手翻阅着一本古籍。
他看到明楹, 似乎是有点儿诧异,稍稍挑了一下眉,“孤还以为杳杳今日又要躲孤。”
明楹走近, 手放在他现在看的古籍上, 大概是会错了意, 正色与他道:“现在才白日。白日宣……是昏君所为。”
她中间有个字实在是难以启齿, 语速极快地掠过,面上倒是一本正经。
傅怀砚抬手将书反扣在桌案上, 随后把玩她腰上的珍珠绦带,“想什么呢。”
他似乎是思忖了一下她话里的意思,问道:“不过方才皇妹话里的意思, 就是,不是白日便可以?”
怎么还能这么曲解别人的意思。
明楹抬眼,憋了很久, 才忍不住唤他道:“……傅怀砚!”
傅怀砚怕她当着恼了, 面上的笑倏而收起, 拉着她到自己怀里,凑近问道:“现在应该还能赶得上早市,要不要前去早市逛逛?”
明楹在他怀中顿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傅怀砚捏了一下她的手腕,开口道:“太瘦了些。孤还要再多养养。”
明楹不知道为什么,从他的口中听出来一些其他的意思,“养来做什么?”
傅怀砚闷笑了下,看着她,“……吃啊。”
他说完这句话就拉着她往小院外走去。
芜州的早市不比垣陵这样的小地方,往来人流颇多,毕竟时候还早,明楹也没什么胃口,就只是寻了间芜州有名的面馆坐下。
这次倒是并未放小葱,只是因为这里的浇头都是偏甜的,明楹有点儿吃不太习惯,用了一点儿就停箸没有再用了。
傅怀砚察觉到了,手指在桌上轻叩了一下,川柏应声出现,傅怀砚轻声吩咐了几句,川柏很快就点头应下,随后就转瞬离开了。
明楹想到今日的事情,有点儿心不在焉,抬眼看到傅怀砚倒是仿若未觉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更为紧张了一些。
一直到回到小院的时候,她还在想着让绿枝去买的果子酒,等到她回神的时候,看到傅怀砚俯身在她面前,低眼看她。
“皇妹。”他顿了顿,“有心事?”
明楹很快地摇了摇头,踌躇片刻,“今日逛了许久了,有些累了,皇兄,我先回寝间歇息了。”
傅怀砚探究地看着她,好似她的所有心思都在他的目光之中无所遁形,明楹总觉得被他发现了端倪,刚准备开口的时候,傅怀砚却不置可否地笑笑,抬手掐了一下她的脸侧,随后才嗯了声。
明楹回到寝间时,果子酒已经被放在了床前,红瓷的酒瓶,看上去很像是专门为姑娘家准备的酒。
她倒了一杯喝了一小口,确实不如寻常酒一般那么呛人,反而带着一点甜味。
明楹昨日一直都没有怎么歇息好,此时将杯盏放好,回到榻上歇息了一会儿,再次起身的时候,已经到了天色渐晚的时候。
寝间的窗外靠着院中的一株梨树,此时到了盛夏,树上是青青小小的果子。
明楹听到窗外有人在交谈,她抬眼看去,只看到傅怀砚身穿一袭单薄的素色锦袍,面色疏离,正在与川柏说些什么。
川柏面色很是认真,大概是在默默记下吩咐。
大概是在处理朝中的事务,所以傅怀砚面上并未带着明楹熟悉的笑,就连眼眉都是淡漠的,恰如她之前无数次见过的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一般。
明楹很少见到他处理公务时候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