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东边月亮圆
余清音觉得革命已经成功一半,摸着马尾辫去理发店。
这是一家老式的店,连洗头都还要坐在椅子上弯着腰,墙角砖缝里全是时间的痕迹,空气中有一股化学用品的味道。
余清音小时候都跟着妈妈来,熟稔地和几位认识的阿姨打招呼。
阿姨拿着吹风机:“今天要剪到哪儿啊?”
余清音比划着肩膀位置:“到这儿,可以绑一点就行。”
她洗澡的时候总不能任由垂在肩膀上。
阿姨准确领会到她的意思,咔哒几剪子下去:“这样行吗?”
余清音捏着发尾:“可以,但是我想要再碎一点,刘海在骨头这儿。“
她后来剪过类似的锁骨发,在经历过几个翻车的理发师之后,已经掌握指挥的精髓。
阿姨倒也没有辜负,尽量呈现她想要的感觉,只是说:“那你这都快扎眼睛上了。”
还要读书,多不方便。
余清音撩着头发别在耳后,自觉格外的妩媚。
她好像隐约有一点成熟的风情,美滋滋地照镜子回家去。
但范燕玲挺不满意的,她觉得女孩子总是要留长头发才好看,说:“好好的剪它干嘛。”
哪里是好端端的,余清音:“宿舍又不能用吹风机,洗个头烦死了。”
范燕玲疑心又是要求买房子的新招数,狐疑地看两眼不说话。
其实余清音真没别的意思。
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去洗澡,正好把新校服给换上。
俗话说,红配绿唱大戏。
一中的校服设计理念可能也源于此,让余清音产生现在是圣诞节的错觉。
她低头看,只有一点条纹的长裤尚且在人的审美接受范围,但除了绿色的袖子和领口外都是红色的上衣,对人类的眼睛实在是一种冲击。
丑得天怒人怨,连娇嫩的花儿都被衬托得像是枯草一般。
余清音离套麻袋都好看的长相还有一点距离,索性忽略打扮只看脸。
她晃晃轻飘飘的脑袋,爱惜地摸着这身丑衣服。
毕竟没有什么比能改变从前更叫人振奋,只在心里知道又好像少点意思。
余清音需要大量的物证来表明自己的成果,连带着看这身校服也顺眼起来。
反正不喜欢也得穿,学生能有什么选择权。
余清音按着挺括的衣领,到餐厅去吃午饭。
余海林看一眼姐姐,实诚地评价:“你们的校服不好看。”
用词还算客气,余清音耸耸肩承认:“是挺丑的。”
范燕玲其实也觉得这个颜色怪怪的,只是作为家长总能挑出诸多优点。
她拿着筷子:“要那么好看做什么,你现在是读书的时候,心思别都放在打扮上。”
又说:“好好的裤子,你还给改成这样。”
校服裤不改真的没法穿,宽得走路的时候自己都会踩到。
余清音不予辩驳,一声坐下来,轻轻地吹着稀饭,一边听弟弟讲话。
余海林这个周末的要倾诉的话格外多,鸡毛蒜皮的事情翻来覆去地讲,饭都顾不上吃。
真是吃个饭都不老实,范燕玲催促着:“快点,我要洗碗了。”
余海林缩着脖子嘟嘟囔囔,很快又雀跃:“姐,你还没去看过新房子!”
大半年了,从打地基到封顶,余清音一眼都没去看过。
毕竟她后来住太久,好奇心自然荡然无存。
倒是余海林几乎天天去,等于是见证新家盖起来的。
他还搬过几块砖,打过一点下手,就好像自己参与其中,大声宣布:“要装修了!”
提起装修,范燕玲难得尊重一次孩子,问:“你房间要放什么吗?”
余清音其实后来住着没什么不满意的,有的话也不会提,毕竟那是父母前半生的所有努力,理当以他们的想法为主。
不过她刚要摇头,想起来件事:“洗手间的镜子要高一点,我照不到。”
就她长得高,不过范燕玲还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点点头:“行,还有呢?”
余清音企图想一些上辈子生活上的不便,却发现在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
自从上大学开始,她就仿佛是这栋房子的过客,来一下就走。
更别提工作以后没有寒暑假,回家的次数变得屈指可数。
等再过几年,她只把自己买的小房子称为家,这儿则成为父母家。
简简单单几个字的变化,让人莫名觉得伤感。
余清音觉得自己没资格对新房子指手画脚,摇摇头:“都行。”
最难满足的就是这两个字,不过范燕玲已经有自己的计划。
她连厨房里的锅碗瓢盆要怎么放置都在脑海里勾勒过无数遍,志满意得:“反正我肯定弄得特别好。”
原来大家对立身之地的追求是一样的。
余清音记得自己买房的时候也差不多。
她保存了好百张不同风格的照片,盯着毛坯想象成型后的样子,不管上班再累都要去跟装修师傅斗智斗勇,一个半月瘦了十一斤。
等住进去才知道,家本来就是有瑕疵的地方,没有对齐的砖和墙角的小豁口会渐渐被人忘记,只有家这个概念固若金汤。
那是沉睡的港湾,灵魂的安放之处。
那是任何地方都不能代替给予的安全感,即使余清音现在和家人生活在一起也一样。
就是不知道这辈子,哪一年能再有自己的房子。
思及此,余清音的肩头好像已经提前压上房贷,整个人都直不起腰。
她只觉得毛骨悚然,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惊恐地搓着手臂。
鬼上身了这是,范燕玲拍女儿一下:“不要作怪。”
余清音还挺委屈的,心想房奴的苦压根没人懂。
不过现在最可怜的应该是余海林,他哼哼唧唧:“我讲话你都没有认真听。”
余清音戳一下他的额头:“女人是这样的,等你长大就知道。”
说得好像年龄一到就能无师自通很多事情,余海林才不会那么轻易被哄骗,更加不满:“大人都是骗子。”
余清音都懒得数他从小到大撒过多少谎,眉头一挑:“快点吃,就剩你了。”
余海林捧着碗吃完饭,得到可以玩手机的允许。
他登陆 101号,跟姐姐提要求:“姐,你能每天帮我挂一下号嘛,我想要一颗太阳。”
哦,升级啊。
余清音愿意满足他这点小事,不过也说:“那你要答应我,每天的作业好好完成。”
余景洪点头得毫不犹豫,甚至给自己加条条框框:“要是考试没到九十分,你就罚我。”
余清音本来都打算让他小学的最后一年稍微轻松点,见状说:“行,考过的话给你带肯德基。”
要不说还是姐姐好,余海林更加像小牛皮糖,小尾巴一样跟着跑。
余清音都有点嫌弃他了,眼看时间差不多背上包:“我要去上学了。”
离家的时候她陡然意识到,自己比上辈子更早成为这个家的过客了。
作者有话说:
算上之前的,还欠好几更,我再努力一下,后天要回家过年了。
晚上见。
第四十七章
这周日连高二都开学了, 整座校园比前几天更沸反盈天。
尤其是中间那栋教学楼的吵闹声,衬托得左右都安静得像是孤城。
高一学生们就在最左边那栋,还不怎么热络的气氛里充斥着一丝尴尬。
大概是都穿上校服的缘故, 原本有几分面熟的同学们再度变陌生。
余清音除了可以斩钉截铁地认出同桌陈艳玲, 剩下的几乎一知半解,仿佛一夜之间添上脸盲的毛病。
可人家还对她笑笑打招呼,要是叫不出名字就失礼了。
因此她只能寻求场外帮助, 小声问同桌:“艳玲,四组第三排靠里面那个男生是谁呀?”
陈艳玲随意一看说:“李江铭。”
余清音摸着下巴思索:“他换了个发型是吧?”
上礼拜明明不是寸头。
这个陈艳玲不大记得,只是调侃:“你这是自己换,看谁都像是。”
她刚刚都差点没认出人来, 毕竟变化有点大。
余清音下意识摸摸头发:“其实我自己看着也有点不习惯。”
最近的印象太深,上辈子遥远得像几个世纪之前,很多事已经渐渐被她淡忘。
陈艳玲也是暑假才剪的短头发,过来人一样说:“过阵子你会喜欢上的。“
余清音现在就挺喜欢的, 还借着玻璃的反光偷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