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阿措
那天到了用晚膳时,她留她,他却说有事要忙,然后就这么走了。
红袖不觉轻叹一声,看来她真是太清闲了,才能在这里想他的事,要是换在以前酒楼开张的时候,她哪有这闲暇在这想男人,每天想钱都想不过来,她收回目光,看了眼自己还未痊愈的手,不禁又叹了口气。
没多久,侍棋赶了过来,看到红袖,不免想到上次的事情,立刻打起万分精神去应付她。
她客客气气地给红袖行了一礼,才道:“红袖姑娘,您今日来早了,大人估计要等到申时左右方回来。”
红袖也不好说自己不是来找他的,于是笑道:“无妨,我等他回来。对了,小郎君在不在府中?”
侍棋闻言瞬间有些紧张起来,她谨慎地回:“在,大人叮嘱小郎君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好好温习功课。”
红袖点点头,随后站起身,笑道:“我去看他是如何温习功课的,顺便看他有没有偷懒。”
侍棋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拦住她,“红袖姑娘,您还是别去了吧,大人不喜欢小郎君温习功课的时候分心,所以没人敢去打扰的。”万一这两人一言不合又打起来,大人不在,谁能劝得住架?
红袖绕过她继续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笑道:“就是没人敢去打扰,所以才给了小郎君偷懒的机会,我替你们大人去督促他,他感谢还来不及呢,不会怪罪你们的,你不放心的话,到时你就与你们大人说,是我非要去的,你们怎么拦都拦不住。”末了又转头与她道:“放心,这次我与他绝对不会打起来的。”
那臭小子肯认真念书才怪,夫子在他都能偷懒耍滑,没人看他,他就更加无法无天了,楚云容整日耽于公务,哪里有时间管束他?
见红袖执意要去,侍棋也无可奈何,只能跟了上去,心里只怕盼着她能说到做到,千万别和小郎君打起来。
红袖去到小院时,伺候他饮食起居的婢女元宝正坐在廊下无聊地揪着草玩,看到红袖和侍棋,她脸上露出抹慌乱之色,还故意大声咳嗽了下。
她那点小心思哪里逃得过红袖的眼睛,红袖唇角浮起淡淡的笑意,袅娜地走过去,示意元宝开门。
元宝心虚地看了眼侍棋,得到她的点头同意后,才转身去开门,开门时又轻咳了下。
红袖一进门就看到楚怀瑜背对着她,坐在窗前的书案前,腰杆挺得比竹竿还直,手上拿着一本书,轻晃着脑袋,念念有词,还真有认真读书的模样。
但红袖走进后才发现他手上拿着的书是反过来的,不禁笑出声来,这臭小子连装读书也装得破绽百出。
听到红袖独有的娇笑声,楚怀瑜身子蓦然一僵,立刻撇下了书,回身怒目相视:“怎么是你?”他还以为是他爹回来了,吓了他一大跳。
红袖扬了扬眉,“怎么不能是我?你不是求着你父亲去安慰我了么?我现在已经不气了,就原谅你对我犯下的罪过了。”红袖大方地道,目光随意在屋内一瞥,找了张离他较近的椅子,椅子上挂着一件衣服,也不知是不是脏的,红袖这会儿手好了很多,就捻起那衣服,嫌弃地丢在地上,然后悠然地坐了上去。
楚怀瑜见状几分不满,“你竟敢随意丢掉我的衣服?”
红袖撇了撇红唇,不以为意道:“你不是最喜欢这样的么?它只是待在了它该待的地方。”言罢还嫌弃地拍了拍手,好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那是干净的!”楚怀瑜气得要死,但只能干瞪眼,根本奈何不了她,就怕她待会儿又寻死觅活地向他父亲告状,说他欺负她一柔弱女子。柔弱女子?屁!她是女子,但她哪里柔弱了,人家柔弱,风一吹就倒,她柔弱,一拳打倒一个人。
“是干净的么?”红袖惊讶道,随后又笑着摆摆手,“有什么关系?什么东西放在猪窝里,香的也变成臭的了。”
楚怀瑜觉得自己受到了赤/裸裸的侮辱,他心里好气,可是还是只能干瞪眼,握紧拳头,愤怒道:“既然这里是猪窝,那你进来做什么?小心待会儿出去熏死我父亲,他就不要你了。”
红袖悠悠地笑道:“没关系,你日日待在猪窝里,你父亲都没嫌弃你,可见他是位宽容又善于忍耐的好人,他不会不要我的。”
楚怀说不过她,又拿她没办法,决定不再与她浪费唇舌,“我要温习功课了,你走吧,不要打搅我。”
红袖体贴地道:“你温习功课吧,我在一旁督促你,放心,我不会打搅你,你就拿我不会说话,不会动弹的一把椅子,一根柱子,不必理会我。”
楚怀瑜才不要自己看书的时候背后有人盯着自己,尤其是这位大娘,她一定会把他偷懒的事情告诉他爹,“你是我父亲派来折磨我的吗?”为什么他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些事情。
红袖就喜欢他抓狂拿她没办法的模样,谁让他不懂敬重她这长辈,还敢和她互殴,不折腾他一下,她浑身不爽利,“你怎么知晓我是你父亲派来的?”红袖眨了眨眼,笑得粲然。
楚怀瑜脑子快炸掉了,“我求求你去折腾我父亲吧,之前的事算我错了还不成?我以后再也不向你要东西了,那攒盒我想办法将它恢复成原样再还给你,你走吧。”
红袖眯了下美眸,这臭小子真的不像他爹,一点耐心也无,动不动就炸毛,喜怒全部形于色,“可是你父亲没回来呢,况且折腾你父亲,不如折腾你好玩,那攒盒我也不稀罕了,你丢了就丢了吧,我再买一个便是,又不是没银子。”红袖依旧不为所动,神态安闲。
不带这么戏弄人的,楚怀瑜受不了红袖的言语折磨,一屁股坐在地上,反正他不是大人,他就是一小孩,她会哭,难道他就不会哭?哭不出来也要挤出几滴眼泪。
红袖有些吃惊,随后又有些好笑,两人第一次见面她可没忘记他那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这会儿倒不装了,“哎呦呦,我的小大人怎么哭了?可是不想念书,不念就不念嘛,又什么大不了的,值得你这般撒泼打滚,这样子是要遭人笑话的。”红袖才不承认他是被自己气哭的。
他都这样了,她竟然还不放过他,“你欺人太甚,我要让父亲不许你进门。”楚怀瑜哭不出来,就哀嚎,嚎几下觉得嗓子疼得慌,便直接躺在地上,在红袖身旁滚了几下后,索性闭眼装“死”。
侍棋和元宝在外头扒着门听里头的动静,听到楚怀瑜的哭声,不由面面相觑,想要进去,却又不敢进去。
“侍棋姐,你要不要进去看一下,万一小郎君又挨揍怎么办?”元宝担忧地道。
侍棋不傻,压低声音道:“你是伺候小郎君的,要进去也是你进去,不过听他们的话应该还没打起来,我们先别进去。”
元宝点点头,只要没打起来,她其实巴不得看小郎君吃亏,毕竟平日里总是他让别人吃亏,她伺候他这几年,说起来真是一把辛酸泪。
屋内。
红袖看着他那要死不活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伸出脚尖轻轻踢了他一下他的屁股,“喂,真死了?”
楚怀瑜缩了缩屁股,微抬头看了她一眼,“我死了。有事烧香,无事勿扰。”说着又额的一声,做了个嗝屁的姿势。
红袖忍俊不禁,这臭小子还挺可爱,忍不住又伸出脚踢了下他的屁股,“地上凉,快点起来。”
“不起,你不走就不起。”楚怀瑜就赖在地上了,看谁熬得过谁,她一个大人有本事也跟着撒泼打滚。
“喂,你真不起?”红袖忍着笑,又踢了他几下。
“你蹴球呢?能不能别一直瞅着我的屁股踢?”楚怀瑜气到极致反而平静下来。
“你那屁股那么圆,可不像是一个球么。”
红袖还想伸脚去踢,楚怀瑜忍无可忍又打了几个滚,远离了她。
红袖没得踢了,含笑道:“小郎,你不无聊么?不如我带你出府玩如何?”
出去玩?楚怀瑜内心猛地一动,随后又觉得红袖是在糊弄自己,她一定是想骗他起身,他才不上当呢。
红袖见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背影,眯了下眼眸,继续引诱道:“小郎,你真的不想去?反正这会儿午时都没到,你父亲不会回来,我们可以出街上玩一两个时辰再回来。”
楚怀瑜觉得她不像是在说假话,她为什么突然这么好心带他去玩?难道是想把他给卖了?!
念头刚起又被楚怀瑜否定,这女人痴恋他父亲,怎么敢把他卖了?就算她想,侍棋和元宝他们知道是她带走了他,她肯定不敢卖他,思来想去,他觉得她应该是心他会向父亲告她的状,才会说带他出去玩,借此讨好他。
看透她的内心后,他蓦然坐起来,转身面对坐在椅子上的红袖,冷淡地道:“你说的可是真?”
红袖含笑点点头,“我骗你做什么?我看你学习辛苦,才带你出去玩一下。”
楚怀瑜眸中划过一道亮色,但很快又暗下,“我父亲不允许我出去玩。”
红袖看着他一脸失落的模样,便道:“你怕他做什么?他要是生气,你就说是我非要带你出去玩的,要怪就怪在我头上好了。”
楚怀瑜眸中闪过狡黠之色,没错,要是他爹生气的话,他就把所有错都推到她身上,他本来一个人好好地待在屋里念书,是她非要过来打扰他,还要带他去玩的,想到此,他兴奋地一跃而起,“那好吧,我换一身衣服就跟你走。”说着飞快地冲进了内室。
红袖看着他一溜烟儿似的背影,不由有些好笑,这臭小子在外头倒注重仪容。
楚怀瑜很快就换了一身整齐修洁的衣服出来,头发也整理得一丝不乱,规规矩矩地朝着红袖走来,那清雅俊秀的模样还真和楚云容有七八分相像,但一咧嘴笑,瞬间一分都没了。
“我们快点走吧,别浪费时间。”他笑嘻嘻地催促红袖道。
红袖笑了笑,随着他走出去,然一打开门,元宝和侍棋立刻拦了上来,两人脸上神色皆不大好,显然是听到了他们两人的对话。
“小郎君,你不能出去啊,大人叮嘱你好好念书,你这么贸然地出去,大人知晓不止会责怪你,也会责怪我们的。”元宝神色慌张道。
楚怀瑜有些不耐烦,“我已经念过书了,不能一直念吧?脑子装满东西是会炸掉的,我需要去放空一下脑子,很快就回来了,你们可以当作没看见,我们会赶在我父亲回来之前回来的。”说着拽着红袖的衣袖冲了出去。
红袖看着拽着自己衣袖的小手,红唇不由上弯,两人一路奔出府中,才停下脚步,两人大喘着气,不觉相视一笑。
楚怀瑜笑了一会儿,忽觉得不对,望着红袖哼了一声,“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接受你进我家的门,谁带谁玩还不一定呢。”
红袖喘匀了气息,看着他高傲的神色,不觉失笑,“是,那小郎君带我玩吧。”
红袖唤来了自己的轿子,两人坐了上去,一路往街上而去,不上一箭路,到了一幽静无人的地方,轿子突然停了下来,外头响起轿夫的呵斥声:“你们是何人?青天白日竟敢拦人轿子?”
坐在轿子的红袖和楚怀瑜正闭目养神,听到外头的响动瞬间睁开眼睛,楚怀瑜是个急性子,起身就要探出头去查看情况,红袖急忙拦住了他,指尖轻抵唇间示意他噤声,这光天化日的,又是天子脚下,红袖不认为会有强盗,会不会又是崔尚的人?
“你……你们想做什么?”外头传来轿夫恐慌惊惧的声音。
红袖黛眉紧蹙,转头压低声音叮嘱道:“小郎,你别出声。”言罢正准备出去,一只满是刀疤的手突然伸进来,将两边的轿门拉上,红袖隐隐听到落锁的声音,心道不好,连忙去拽门,一边喊:“你们是谁?”
外头并无人回应她,紧接着轿子蓦然被人抬起,红袖身子猛地一歪,跌坐在座位上,她急掀窗帷,探出头去,看到抬轿的人已经换了一拨人,个个生得凶神恶煞,腰上别着大刀,而她带来的轿夫依旧停在原地,神色惶恐,不知所措,红袖顾不得其他,连忙冲着那几人大喊:
“你们快赶去通知楚府的人……”
那几人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往回跑。
“不好!”轿外传来一劫匪的声音,随后一道影子冲向红袖,一手劈下来,红袖后脖子传来剧痛,紧接着就不省人事了,那人直接将红袖推了回去,楚怀瑜连忙扶住她,才没有让她倒在地上。
楚怀瑜毕竟是个十岁大的孩子,这会儿很害怕,但又不敢大声喊救命,只能小声地呼唤红袖:“喂,你醒一醒……快醒一醒啊。”
第37章
轿子一路往人少的地方穿行。
没多久,红袖从昏迷中醒来,楚怀瑜紧张害怕的俊秀小脸映入她的眼帘,她蓦然坐起身,顾不得脖子传来的疼痛,安慰他道:“小郎,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保护他?也不知道谁方才一下子就被人敲晕了过去,楚怀瑜看着她颤颤发抖的双手以及娇小的身体,心中对她这句话充满了不信任,她用什么来保护他?但现在小命都难保了,他没心思和她斗嘴。
红袖也顾不得说话,连忙在轿子里翻东西,楚怀瑜看到她从镜匣子里拿出大概是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有着惊讶。
都到这个时候了,她不会还想着打扮吧?楚怀瑜正感到无语,就见她偷偷掀开窗帷偷偷往外头撒了一些粉末,这才明白她在做什么,他心中一喜,蹭过去,小声道:“我帮你。”
红袖推了推他,回头嗔了他一眼,这小子都这时候了还想着玩。楚怀瑜明白她的意思,悻悻地坐了回去。
轿子拐进一片野松林,红袖依旧隔一小段路就撒一些粉,又怕粉不够,将自己身上的耳环等较小的首饰扔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突然停了下来,红袖心猛地提了起来,叮嘱楚怀瑜道:“等一下不论见到什么人,你都别说话,让我来说。”
红袖刚说完话,轿门就被人从外头打开了,两位蒙面的大汉将红袖和楚怀瑜从轿子里拖了出去,红袖一向擅长辨别男人,光看着他们的眼睛,红袖就认出这两人一位是后头扛轿子的,一名是将她打晕的,他们方才在街上没有蒙面,估计是怕被人怀疑。
那两人将她们的双手反剪于身后,用粗绳子缚住,推着她们往前面行走,周围林木茂盛针地上是腐烂厚软的松叶,踩在上面软绵绵的,好像随时要陷进去。
“大哥,你们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呀?”红袖脸上浮起亲切的笑意,走路时故意用力地踢起松针,让自己走过的路尽量与别处不一样。
其中一大汉眼睛圆得似铜铃,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少说废话。”
红袖谄媚地笑道:“是是,我不说了。”
那两名大汉将她们押到了一幢圮废的库房里。在那里,红袖竟然看到了孙铸文。
看来这幕后主使就是他了。
“红掌柜,想不到是我吧?”孙铸文看向红袖,眸中有着恨意,随后又看向楚怀瑜,看到那张与楚云容相似的脸,他脸上不禁露出厌恶之色。
红袖微微走上前,不动声色地挡住他的视线,“的确想不到。”红袖一副与友人叙旧的平和口吻,“孙大人,你怎么不像他们一样蒙着面,不怕我知道是你么?”
孙铸文冷笑,“反正你们都要死了,蒙不蒙面又有什么关系?”
红袖心中惊愕,“孙大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我?”
孙铸文嘴角的冷笑更甚,他本来不想露面的,但为了让她死的明白一些,他才决定露面。
“无冤无仇?你以为我不知道香桃受你指使在我酒里下药?你与楚云容根本就是一伙的。”这几日,他派人守在她寓所附近,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早已清楚她的寓所进出了何人,以及她去了什么地方,他定好计划今日将人抓过来,只是没想到雇佣的人竟然连楚云容的儿子也一起抓了过来。
没关系,那就一起灭口算了。想到楚云容的儿子将被自己杀掉,孙铸文的心头瞬间十分解恨。
红袖知道他一定是知晓了香桃住在她那里的事,此刻再否认此事没有任何的说服力,脑子急速转动后,她微微一笑道:“孙大人一向是聪明人,怎么仅仅为了这事就要杀了我泄愤?您现在只是辞了官,将来还是有可能官复原职的,但你现在要杀了我,还有楚相公的儿子,你觉得楚相公会放过你么?到时别说官复原职了,只怕还要丢掉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