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霍今霜
“娇娇可是有心事?”徐春慧循循开导。
幼莲犹豫片刻,摇摇头。她枕着徐春慧的手,安安静静地贴在她怀里。徐春慧失笑地点了点她的额间:“不到半年就要嫁为人妇了,怎的还是这般小孩子心性。”
听了这话幼莲可就不依了,蹭着她娇缠:“就算出嫁了,我也要任着自己的性子来。若是江有朝欺负我,婶婶可要给我做主。”
“好。”徐春慧轻抚着她的头发,“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怎么会不疼你。”
她嫁进来的时候林氏还在,可林氏不通俗务,偌大的一个国公府她便扛在肩上。后来林氏去世,只留下个襁褓中的小婴儿。令国公终归是个大男人,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她便处处留心。
这么多年的相处,纵然她对二房再有私心,那些关怀和照拂却也不是假的。
幼莲抱着她说悄悄话,丫鬟桃夭急匆匆掀开纱帘进来行了一礼:“夫人,济恩郡公府同岑家的亲事不成了!”
徐春慧惊讶地坐正身子,没注意到身旁的幼莲也“腾”地一下坐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桃夭。
“发生了何事?你且细细说来。”
桃夭犹豫地看了一眼幼莲。幼莲正襟危坐,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徐春慧闲闲瞥她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娇娇如今也是大姑娘了,一道听听吧。”
桃夭这才娓娓道来:“是二老爷传回的消息。说是喜宴上新郎官袖中掉了书信,正巧被昌平伯家的小公子捡到,当即就打开读了,里面……里面是岑公子写给济恩郡公府庶女的情笺。”
这事儿说起来桃夭都觉得难为情,热热闹闹的喜宴上,新郎官身上居然能掉出来给新娘妹妹写的情书。
幼莲睁大眼睛,没想到这件事会被这样抖落出来。
昌平伯家的小公子正当总角,七八岁的年纪,捡到东西打开看看也不为过。况昌平伯还是皇后的娘家,任凭岑家再生气也不敢埋怨回去。
徐春慧眉心紧皱,觉得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岑敬之瞧着也芝兰玉树、温文尔雅,居然能做出这种与妻妹私通款曲的事情来。
她又追问:“那济恩郡公府是什么意思?”
幼莲也紧紧提着心,生怕李家会轻轻把这件事揭过,平白让李承禧忍下委屈。
桃夭:“李公子当即就发了火,道岑家背信弃义,仗着歧阳岑氏的声名做出这种骗婚之举,冲到婚房里把李小姐带走了。”
徐春慧哑然,半晌才点了点头:“还未行合卺礼,带回娘家也不失规矩。”
最重要的是还没圆房,人尽皆知李承禧还是个大姑娘,如果一鼓作气退了婚,也只是损了名声,再嫁却不难。
“也是时机赶得巧啊……”徐春慧忍不住感叹了一声。如果木已成舟,李家还可能捏着鼻子自认倒霉,可现在婚礼都没办完,婚事自然也可以不作数,甚至还能让岑家的脸面丢个干净。
幼莲偷偷缩了缩脑袋,眼睛里划过一丝庆幸。
事情才发生,桃夭知道的也不全。等到晚膳时分,这件事就传的沸沸扬扬,全京城都知道了。
幼莲刚听到的时候还诧异,后来想想也就释然了。
虽然这样对李承禧的名声有影响,但也让其他人都知道了是岑家的错,反倒有助于她博得旁人的同情。
迎春往冰鉴里添了些冰,同幼莲说着这件事:“奴婢听门房的阿福说,李大人将婚书和庚帖统统退了回去,还叫岑府写了和离书。”
“他们要和离,岑家就答应了?”幼莲才不相信,先前岑府主动求娶李承禧,闹出这样的丑事,如何肯轻易放人。
迎春幸灾乐祸:“李公子带了一队禁军围门,岑家就是不想退也得退。”
幼莲愣了愣,半晌才幽幽开口:“原先爹爹说他性子莽撞,我还心有不解。如今看来,真是个莽的……”
御林军守卫皇城安全,江有朝都不能私自调兵,他一个正五品的右郎将就敢带兵围住三品官员的大门……看来济恩郡公府的确是爱重女孩的人家。
她虽与李承禧不熟,却也真真切切地为她能及时脱离负心汉而高兴。
“这几天你多往门房处跑几趟,仔细打探李家的消息,有什么动向便和我说。”
“姑娘放心。”迎春乐呵呵地跑出去,苦夏本想让她顺带去厨房催一下甜梨汤,还没出声人就跑没影了。
幼莲眉眼弯弯:“随她去吧,正好我也想听听。”
苦夏无奈地摇了摇头。
*
翌日,上朝时便有御史参奏户部左司员外郎岑敬之行为不检、罔顾礼法,为攀附权贵不惜谎骗良家女子。
岑家自然不甘示弱,一方面岑尚书在金銮殿上矢口否认骗婚之事,只言岑敬之年少无知;另一面反手就参了李承霁私调禁军,有不敬天家之嫌。
两家人在朝中吵得不可开交,高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李家昨日就连夜进宫请罪,朕已处罚了他们。”皇帝实在没心思听他们说这些家长里短的腌臜事,“至于岑家……”
他沉吟片刻;“岑敬之德行有亏,这段时间就别去户部了,闭门思过去吧。”
金口玉言,岑尚书只能跪下谢恩,对非要闹大的李家人记恨不已,回府后就狠狠踹了在祠堂跪了一整夜的岑敬之一脚。
“不过一个庶女,你若真想要,过段时间把人抬进来做个妾就是了,怎么还能出了这样大的纰漏!”
在大庭广众之下掉出私通书信,这样的丢脸方式他想都想不到。
岑敬之跪在地上,满是颓丧之意;“儿子也不知……那花笺早已派人送去了济恩郡公府,儿子也不知为何会从我身上掉出来。”
“定是李家设计陷害,父亲,您帮帮我!”岑敬之双目赤红,眼中满是愤恨。
他恨自己百密一疏,在婚宴上出了岔子丢脸,也恨李家仗势欺人,揪着一点小错便不依不饶,非让他签下和离书。
岑尚书冷着脸,他何尝想不到这是有人陷害,可现下他找谁说理去!
“陛下已经停了你的职,你好自为之吧!”岑尚书甩袖出门,将岑敬之远远抛在后面,未注意到他逐渐变得狰狞的脸色。
一连许多日,京中百姓讨论的都是这件事,幼莲已经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府中婆子丫鬟还在谈论。
她一到夏天就没什么胃口,午膳没动几筷子,午睡起来厨房特意做了斑兰糯米糕送来,清凉爽口,她才提起兴致尝了尝。
幼莲贪凉怕热,将冰鉴挪得近近的,任凭苦夏怎么劝都不肯移开。
两人正僵持着,迎春脚步匆匆地进来:“姑娘,江大人递了口信,邀您去明月楼一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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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他们俩的名字会紧紧依偎、不可分割。◎
精致清幽的雅间内,四个人端端正正地坐着喝茶,气氛略显尴尬。
李承霁偷偷瞄了江有朝一眼,将蟹粉酥往锦娘面前推了推。锦娘轻咳一声,在桌下捏了一把他的手。
李承霁顺势把她的柔荑捞进手里,看向江有朝的表情十分正经:“江统领放心,虞小姐是济恩郡公府的恩人,李家上上下下感激不尽。”
江有朝抬眼看了下旁边甜甜蜜蜜的小夫妻,以及对面强装平淡眼睛却哭得红肿的李承禧,轻轻叹了口气。
他没打算抹了幼莲的功绩,却想着等事情风平浪静、不至于为她惹火上身的时候再开口。可当时李承悦和小厮交换书信是在内宅的院子里,若非女眷递消息,他无论如何也知道不了。
李承霁想到了这一点,极为诚恳地向他询问,再加上李承禧也想亲自感谢,他索性就将所有人都约了出来。
“虞小姐说是我的救命恩人都不为过,我们不会给她惹麻烦的。”李承禧似是猜到江有朝的隐忧,垂着眼沙哑开口。
等到幼莲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安静场面。
来的路上她已经听迎春仔仔细细把事情说了一遍,此时见到几人,第一反应就看向居于主位的江有朝。
江有朝轻轻颔首,还未开口,李承禧就腾的一声跪在幼莲面前,迎春眼疾手快去扶都没把她扶起来。
幼莲面色窘迫,赶紧弯腰拉她起来:“李小姐不必如此……我也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而已。”
她看着李承禧红肿的眼睛,从苦夏手里接过紫檀木盒,里面装着一小瓶消肿化瘀的软膏:“这是我常用的药膏,用来敷眼睛再好不过了。女孩子呢,最重要是要爱重自己。”
说起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一双美眸亮晶晶的,言外之意显而易见。
李承禧眼睛又忍不住红了红,嘴角轻弯:“我知道的,为那样一个人难过……不值得。”
她曾经有多喜欢岑敬之,如今就有多厌恶他。他可以不喜欢她,也可以与旁人在一起,可万万不该一边求娶她,一边和她讨厌的庶妹勾勾搭搭。
幼莲添妆那日就觉得李承禧这个人可以深交,如今看她及时醒悟,没有沉溺在过往的骗局中,眉眼都松快了许多。
语罢,李承禧回头看了李承霁一眼,对上兄长鼓励的视线时,才从袖中拿出一件济恩郡公府的印信来。
“若非虞小姐提醒,恐怕那日我便盲婚哑嫁过去了,这件信物还请收下。日后若是有济恩郡公府能帮的上的地方,我李家在所不辞。”
她的语气坚定,却让幼莲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太贵重了……”
送给她一府印信,相当于李家全家人都绑在了令国公府身上。这样的谢礼太贵重,她是万万不能收下的。
李承霁苦笑:“济恩郡公府早已是没落勋贵,这些年搭上清流一派才好些。如今我们已与岑家闹掰,也就断了和清流的关系。”
即便岑家再有错,歧阳岑氏本家肯定会向着他们,又如何再会和李家交好。还不如趁此机会搭上令国公府这条大船,也好争回几分脸面。
当然了,他们也是抱着极大的诚意与勇气来做保皇党一派的马前卒的。
幼莲第一次应对这种阖府前程的场面,无助的眼神下意识的就朝江有朝那边飘过去了,两只眼睛里满是纠结。江有朝当即迈一步出来,沉声劝道:“若是令尊有意,不妨亲自去一趟令国公府,也好过现在攀扯。”
李承禧听出他的不满,无非就是觉得他们道谢道的不真诚,李承霁反倒点了点头:“的确如此,不过这印信却是要给虞小姐的。不论成功与否,济恩郡公府都是您坚实的后盾。”
实在推托不过,幼莲就先收下了,打算回去问过爹爹的意见再做打算。
几人闲聊一段,幼莲看时候不早了,便温声告退。她出来之前和徐春慧打了个招呼,可若是久久不归,恐怕家里人都会担心。
江有朝自然要送她回去。两人前后脚出门,幼莲垂着头默不作声,好半晌才转头问他:“京中许多人觉得岑敬之太傻,若是安安分分娶妻,等到时机成熟了再纳妾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江统领如何看?”
她话说的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门,江有朝却答的飞快:“自然不妥。”
他面若冷玉,声音里多了几分不屑:“既是主动求娶,为何要纳妾惹得妻子不快?若有了心上人,大大方方迎娶进门便是,何必如此折辱旁人。”
只因岑敬之的私心,李承禧成了京中笑柄,李承悦更是早早被李夫人打发去了老家的庄子上,此生估计都要常伴青灯古佛。
江有朝对此颇为反感。他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但他懂得为人夫的责任与担当。
虽然他曾经没有想过要娶幼莲为妻,可当圣旨摆在他面前的时候,当年的惊鸿一瞥与心动就立刻死灰复燃,夹杂着无数责任感汹涌而来,让他忽然就看到了这个姑娘与其他女孩的不同。
那即将是他的妻。
与他生共榻、死同穴。
百年之后流传的家谱之上,他们俩的名字会紧紧依偎,永远不可分割。
那枚被珍藏在手里好久的羊脂玉佩被缓缓拿出,江有朝看着面前眼眸清澈的姑娘,极淡地笑了笑,露出一丝从前被隐藏得极好的风流和温柔。
“这是江家祖传下来的信物,向来是要给长房妻子的,如今,请你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