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霍今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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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
◎你在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
七月初七,帝京灯长明。
长街上满是买卖各种乞巧物品与吃食饰物的小商贩，东西各起了一座高高的针楼,供年轻姑娘们穿针引线、对月乞巧。
幼莲和温以娴在街角左顾右盼,直到远远看见陈惜春才朝她挥了挥手。
“我们都在这儿等了一刻钟啦……”幼莲不满地轻哼一声，往她身后看了看，“羡春姐姐怎么没来？”
陈惜春翻了个大白眼：“天知道她好端端的怎么又病了，明明我昨儿去看她还好好的,今天就躺床上了。”
反正她一向和这个姐姐不亲密,她爱来不来,也碍不着她什么事儿。
幼莲蹙了蹙眉：“是不是夜里忘关窗着凉了？”她自己就干过同样的蠢事,是以听到陈羡春病了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陈惜春耸了耸肩，一问三不知。
几人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太久，约好了明天去陈国公府探望一番,就兴冲冲地往人潮里走。虞青竹默不作声地跟在三个小姑娘身后,和护卫们一起将周边围的严严实实。
虞青竹长得清俊文雅,身上还偏偏有股未经世事的书生气，走在路中间一连被好几个小姑娘抛了荷包，赶忙红着脸往幼莲跟前凑了凑。
幼莲一回头就看见他狼狈的样子，脸上笑意吟吟：“二哥哥真是受欢迎，瞧脸上还沾了块儿红扑扑的胭脂呢！”
温以娴和陈惜春也看过来，噗嗤一声笑了。
可能是方才砸过来的荷包上带着胭脂,虞青竹赶紧抬起袖子擦了擦,直擦得脸通红才瘪了瘪嘴：“我可算知道大哥为什么不来了……”
说起这个,陈惜春很有发言权：“我在府里好说歹说,我哥也不肯来呢！”
听到陈国公世子的时候,温以娴的脚步微顿,垂下眼帘温婉地笑了笑：“世子一向喜欢安静的场合，今日街上人这样多，他定是不肯来。”
虞青竹嘴上抱怨，眼睛却时不时地往旁边的摊上瞟。他平日里在书院待得无聊透顶，今天好不容易出来，当然要一次性看够本儿。
看见某个方向的时候眼睛一亮：“娇娇，我去给你们买巧果！”
“啊？”幼莲还没反应过来，虞青竹已经自顾自地跑了，只剩下乐秋和藏冬两个人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陈惜春推搡着她：“别管你哥哥了，咱们先往前走，等会儿他肯定就过来了。”
街上人潮涌动，一队人马从长街那头急行过来，最前头骑马的是个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瞥见幼莲三人的时候缰绳轻轻一拉，身下马匹的两条前蹄登时抬起，落地的方向站了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童。
幼莲三人就在不远处，听见马蹄声的时候还吐槽这是哪家不食烟火的权贵，非要往人堆里挤，再转头就看见这副惊险的情景。
“快救人！”不知道人群里谁喊了一声。
藏冬反应最快，飞身过去就把小女孩搂在怀里落在一旁。
小女孩被吓得不轻，落了地以后哇哇直哭，被赶紧跑过来的父母抱在怀里安慰，三人跪在地上向藏冬连连道谢。
陈惜春也被吓了一跳，等马上的人苦笑着下来道歉的时候，劈头盖脸地指责道：“陛下前几年就下了口谕，每逢盛事佳节，不许随意纵马伤人，你是哪家的子弟，居然敢违抗陛下的命令？”
她并非多有同情心的人，此番指责大多是不满对方的疏忽吓到了她。
幼莲也皱着眉头看过去，眼底带着反感。她最讨厌这种无辜牵连百姓的人了，爹爹在外奋勇征战，京城里却是这种横行无状的权贵子弟当道。
那人身穿莲青色长袍，玉袍缓带，很有世家公子的风流韵味。对着陈惜春的指责也不恼，反倒朝着幼莲三人鞠躬道：“方才马受了惊，才差点招致大祸……今日之事，多谢三位姑娘出手相助。”
看到藏冬安静地站回幼莲后头，他又特意朝幼莲笑了笑：“在下梁景延。算起来，这已经是虞小姐第二次帮我了呢。”
幼莲诧异抬眸，对上他的笑容时抖了抖肩，莫名觉得有点不舒服。
“原来是寿王世子。”幼莲回了一礼，语气里带着疑惑，“不知世子方才说的话是何意？”
幼莲其实对他口中所谓的渊源根本没兴趣，当街纵马的权贵子弟，她才懒得了解。可陈惜春一直在旁边八卦地戳着她的胳膊，她才顺口问了一句。
梁景延轻笑：“去年八月，广灵寺。多亏了小姐送的清凉膏，才让母妃熬过了寺中的暑热。”
幼莲眨眨眼睛，仔细想了想……
没想起来。
她手上有一张清凉膏的方子，每年夏天都会制许多赠予相交的姑娘们府上。去年夏天在广灵寺小住了几天，清凉膏都是成堆似的送人，哪里记得这群人里有没有寿王府。
她无意与寿王府攀关系，只略福身道：“区区小事，世子不必放在心上。”
梁景延啧了一声，折扇轻摇，带出一个倜傥的笑：“怎么会是小事呢？小姐每每救我于水火，真叫在下心中感激不已……”
“举手之劳，世子不必挂怀。”虞青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一小包梭形的金黄巧果，说话客气又疏离，“我们还要去鹊桥诗会，就先告辞了。”
梁景延摇了摇折扇，面上仍是一片儒雅随和：“那就不打扰各位雅兴了，请——”
他笑眯眯地看着幼莲一行人走远，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消失。直到他们的背影逐渐淹没在人群中，嘴角才慢慢落下。
“世子？”小厮担忧地叫了一声。
梁景延叹了口气，露出几分无奈：“走吧，去向母亲复命……”
幼莲走出好远，才揽住虞青竹的胳膊抱怨道：“还好二哥哥来的快，我总感觉那个寿王世子假模假样的，一点都不想和他说话。”
虞青竹笑着揶揄她：“说不定人家是真的记着你的恩情，想要感谢你呢。”
幼莲撇了撇嘴，一脸不相信：“我和他非亲非故的，若是真的感谢我，大可以往府里递帖子光明正大上门，何必在大街上攀谈闲聊。”
总的来说，她还是先入为主觉得当街纵马的人不是好东西，即便寿王世子说破天也没有好感。
寿王世子肯定想不到，自己苦心孤诣造就的偶遇，就因着在他眼里微如草芥的百姓，反倒成了幼莲眼中的污点。
不过现下幼莲倒是没心思理他，因为一年一度的鹊桥诗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这是乞巧节最盛大的活动，共分三轮，各有各的规矩。第一轮由庄家给韵，作出三篇乞巧诗视为过关；第二轮则是按照庄家给的字句平仄，作出三首写长街盛景的描绘诗。
前两轮对于幼莲来说都算不上棘手，唯有第三轮，由庄家定下一字，参加第三轮的人每人作一句诗，直到最后只剩一人为止。
去年就是在第三轮，幼莲和温以娴对上了华昭郡主，幼莲诗文算不上精通，再加上华昭身后站了五六个定王府的幕僚给她作弊，最终才让华昭得了头筹，得意地朝她炫耀了好久。
今年有虞青竹出马，第一名倒是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她们手中。
和她们一起剩到最后的是个姓顾的举人，又比了几轮，听到虞青竹朗声念了一句诗后，笑着朝他拱了拱手：“顾某技不如人，恭喜诸位。”
虞青竹拱手回礼：“承让了。”
看到最后赢家揭晓，庄家笑着拿了几样精致华丽的饰物出来，让她们随意挑。
红绸布上放着一对球形花鸟纹银香囊，幼莲一眼看见就极为喜欢，选好之后就拿在手中把玩。
庄家看见她选了这个，乐呵呵地摸了摸胡子，打趣道：“这位小姐选的倒是极妙，这对香囊乃是并蒂双莲，未婚夫妻各执一枚，象征姻缘天定、密不可分。”
他笑着看了看幼莲和虞青竹，显然是误会了他们的关系。
幼莲弯了弯眼眸，没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多解释，只默默把香囊收了起来。等其他三个人都挑好了，才慢悠悠地往前走。
温以娴还沉浸在方才与人斗诗的酣畅淋漓之中，小脸红扑扑的，眼睛里都洋溢着畅快：“方才那个顾举人，作诗倒是别具一格，很有自己的韵味。”
虞青竹闻言摸了摸下巴：“那人倒有些眼熟，不知在哪里见过似的。”
“年纪轻轻就成了举人，想必才学极好，哥哥有所耳闻也正常。”幼莲偏头想了想，没太在意。
几人又走了半晌，幼莲眼尖地看到有卖果食将军的小摊贩，赶紧拉着陈惜春过去。约莫三寸的果食将军身披战甲，如同门神一般魁梧，捏的栩栩如生。
这是巧果的一种，方才虞青竹买的那家只有最普通的样式，现下见了果食将军，幼莲忙挥手买了几个，顺带还买了些雕刻精致的花瓜。
“你瞧，这个果食将军模样还挺凶的呢。”幼莲指着笑道。
陈惜春一把掰下了它的头，嘿嘿一笑：“任凭它再凶，还不是要被我吃掉。”说完就塞进了嘴里，惹得其他几人都笑个不停。
夜色渐深，长街上却灯火通明，人流众多，说笑声与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一片盛世祥和的景象。
不远处的桥上，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正望着幼莲一行人，英朗俊美的脸隐在阴影之中，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统领？”旁边跟着的士兵轻声问了一句，对他停在这里感到不解。
“无事。”江有朝垂下眼，声音平静，“接着巡逻吧。”
作者有话说：
寿王世子：小姐帮了我两次诶
幼莲：当街纵马，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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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源自卞之琳《断章》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第31章 ◇
◎“这是我赢来的奖品，送给你呀！”◎
江有朝本来是顶了李承霁的缺,御林北军却不敢支使他，一路战战兢兢地跟着,好说歹说才让他回去。
皇帝在含章殿设了廷宴,邀请朝臣命妇参加。虽然江有朝有进出皇宫的令牌，却也不想在众人面前现眼，索性骑马回了京畿大营。
安静的议事厅中，魏严正眯着眼睛看令国公传回的信函,瞧见他进来笑了笑：“伯英怎么现下就回来了？”
江有朝随口将北军的事情说了,见他一心燕州互市,便问道：“严叔觉得,国公爷的提议如何？”
燕州大捷,完颜被打得节节败退，最终于洛城前向大盛求和，请求开放边关互市。令国公特地给江有朝传了信,想同他一起在燕州插上一脚。
魏严摸了摸长髯,揶揄道：“此事自然对咱们百利而无一害……不过令国公会找您,估计还是看在虞小姐的颜面上。”
一个女婿半个儿，幼莲又是令国公如珠似宝捧在手上的娇娇女，他自然要关照江有朝一番。
江有朝轻咳一声，脸上有些赧然：“是。”
他一路靠着真刀真枪拼上来，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吃了自己未婚妻的软饭，这种感觉着实奇妙。
魏严看他没有抗拒的意思,脸上笑呵呵的：“互市的事咱们慢慢图谋,倒是国公府真心诚意待您,您自然也要上心些。譬如今日,多少年轻男女在外闲逛,您倒好,宁肯替旁人巡逻都不去瞧瞧人家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