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霍今霜
明明他们说一句话就能办成的事,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她。任凭她在王家舍下脸讨好这个讨好那个,生她养她的令国公府却视若无睹,就像是没有她这个小姐一般。
她心里这么想,嘴上也这么说了,话里话外都是对他们的怨怼。
幼莲简直要被她气笑了:“当初王家还没败落的时候,你就想尽办法贴上去。后来你怀有身孕,王家要纳你做妾,是大哥哥上门替你撑腰。”
“结果你倒好,直接一顶小轿跟着王泽走了。可怜二婶婶为你抛下颜面,才谈成了这门婚事,现下却连一句好都落不到。”
那段时间,令国公府简直成了京中笑柄,府上女眷都低调行事,幼莲甚至把所有赏花宴的帖子都推了,也不想听旁人打探虞兰若的事。
虞兰若脸一白,就要反驳:“夫君待我一片真心,若不是婆母从中作梗,根本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哈。”幼莲忍不住笑了,“天天纳妾的一片真心吗?”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转身要走,又被虞兰若挡下。
“我今日找你,的确有事想和你商量。”虞兰若深吸了一口气,“寿王世子的事,是你做的吧?”
幼莲神情不变,静静听着她说话。
“御前太监总管张德全的徒弟郭立,是国公爷的人吧?你让郭立递了假奏折,害的梁景延丢了世子之位,寿王妃也被软禁在府中。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吧?”
幼莲抬眼看着她,发髻上插着的累金丝宝石簪子在光下闪了闪,明艳昳丽的俏脸上不见一丝慌乱。
不远处,朝这边走来的两道身影停下了脚步。
虞兰若笑了笑,觉得抓住了她的把柄:“我在府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总有些秘密是我知道的。你说,我要是把这些告诉了寿王妃,她会不会报复你啊?”
“我要求的也不多……只要燕州一个县令的位置,到时候我们一家四口住过去,就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了。”虞兰若的脸上带着期盼。
幼莲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说不出的冰凉。
她红唇轻启:“你若是有证据,尽管同寿王妃说去就是了。”
她做事向来干脆利落。寿王妃既然敢算计她,自然得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况这事她请了三叔帮忙抹平痕迹,任凭寿王妃怎么查,都揪不出她的错处来。
“你——”
虞兰若紧咬着唇,没想到她根本不在意她的要挟。
“从小你就瞧不上我,我自知嫡庶有别,也从不去招惹你。事到如今,为何你就不肯帮帮我?”
幼莲垂下眼帘,不理会她的歇斯底里,有些疲倦地靠在迎春身上:“若非你耍心思算计我,我又怎么会不把你当姐姐……”
她今日站在这儿和虞兰若说话就是最大的错误。一个沉浸在自己想象中的人,她又怎么可能把她叫醒。
虞兰若像是想起了什么,吸了口气,正要和她放狠话,忽然看见了前头站在树荫下的两个人。
她神色变幻几下,破罐子破摔地开口:“寿王妃不过一时糊涂,你就害她至此,要是被江统领知道了,会不会觉得你狠毒?”
她脸上带着明晃晃的讥讽和嘲弄,越过幼莲的肩头,看向沉默着的江有朝和虞青松。
幼莲瞧着她的神情,似有所感地转身。
和望着她的江有朝对上了视线。
江有朝今日穿了一身墨湛色直裰,神色冷峻,气势凛然,凌厉的面容落在树荫下面,叫人瞧不出喜怒来,黑沉沉的眸子看过来时极有压迫感。
幼莲看着他冷若冰霜的脸,鼻尖突然涌起一抹酸涩。
“夫君。”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娇娇颤颤的,带着几不可察的委屈,眼睛里蓄起水光,在太阳底下看的更加分明。
“我腿酸……”
*
待得江有朝把人抱回荷风院,沉稳有力的大手轻轻替她揉着,声如冷玉:“这个力道如何?”
幼莲“嘶”了一声,眼圈又娇气的红了:“有点重。”
江有朝顿了顿,力道又放轻了些。
他不太熟练地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望着面前白皙莹润的小脸,喉结轻动,语气有些无奈:“累了便回房,强撑着同旁人说话做什么。”
幼莲话里带着轻轻软软的羞恼:“还不是夫君……我身上的印子现在还没消呢。”
青青紫紫的,看着就吓人。当时也没觉得疼,这两天反倒酸得厉害。
她这话说的直白,江有朝忍不住咳了一声,耳朵悄悄变得通红,脸色越发沉冷,惹得幼莲都疑心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观察几下,她又觉得是自己多心。江有朝成天就板着一张脸,很少有个笑模样,只有夜里最荒唐的时候,才能瞧见他隐藏在冷淡面容下的那股狠劲儿。
越想越脸红,幼莲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把思绪收回来。
她腿上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方才只是和虞兰若纠缠的心累,连带着心情也恹恹的,现下腿不酸了,也不好意思让江有朝一直替她揉着。
“夫君,你去前头和爹爹他们说话吧,不用在这儿陪我。”她眉眼弯弯地看着江有朝。
江有朝抬眼看她,收了手上的力道,也没对她这副用完就丢的模样起什么不满。
妆兰点翠的闺房里点着淡淡的甜梨香,江有朝顺手给她整理好裙子,目光落在拔步床上娇俏的小姑娘身上:“傍晚才回府,不必着急。”
幼莲笑着点了点头,看着他出门。
迎春和苦夏方才一直候在外头,瞧见姑爷走了才进来:“大姑娘也太讨厌了,居然在姑爷面前说您的坏话。”
迎春皱了皱鼻子,满脸不忿。
她就知道每次遇上虞兰若准没好事,回回都让她们家姑娘不爽快。拿寿王妃的事要挟姑娘就算了,居然还敢挑拨姑娘和姑爷的关系!
“您和姑爷解释了没有呀?”她有些担心地问道。
幼莲笑着摇了摇头:“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光明磊落,不怕人说。”
她自始至终都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寿王妃主动害她,她反击回去,有什么好解释的。也只有虞兰若那种以夫为天、满脑子都是王泽那个废物点心的人,才会觉得这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在江有朝的事情上,两个丫鬟向来是不替幼莲做决定的。
听幼莲这样说,她们也就岔开了话题:“奴婢方才去库房里瞧了瞧,里头有一套翡翠福寿如意头面,最适合老夫人了。”
幼莲初嫁过来,江老夫人对她极为热情,处处都想着她,她就想着孝敬一二。正巧库房里有这样一套精巧的首饰,索性就让苦夏装好带走了。
没坐多久,三婶婶季长雁就过来看她,脸上带着促狭的笑。
“果真是嫁了人了,瞧着人也利落了许多。”季长雁看她指挥丫鬟们忙前忙后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
听了这话,幼莲可不依了:“婶婶从前还说我是满京城最漂亮伶俐的小姑娘,现下怎么又说比不上现在了。”
季长雁拿她没办法,只好笑着夸了她好几句,两个人才亲亲热热地凑在一起说小话。
“如今你嫁人了,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愿。等过几天,我和你三叔就要去扬州了。”
季长雁的话像是平地惊雷,让幼莲狠狠惊讶了一通。
“扬州?”幼莲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三叔做官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外放去扬州啊!”
季长雁刮了刮她的鼻子,笑得乐不可支:“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这副表情……”
“别担心,我娘家永春侯府就在扬州,等我和你三叔过去了,才是天高任鸟飞,自由自在的很呢!”
说起外放的事,季长雁心里是憧憬大于不舍的。
她一向不喜欢应酬的事,当初和虞望年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嫁进来,因着令国公府得圣宠,免不了要出门交际,心烦得很。再加上她嫁过来多年无所出,旁人嘴上不提,背后肯定也指指点点的,倒不如回扬州去,没人敢说她。
幼莲最是知道自己这位三婶婶有多洒脱恣意,见她满脸期待欣喜,只能委委屈屈地挽住她的手臂。
“那婶婶去了扬州,一定要给我写信,不然我会超级想你的……”
两人一向感情就好,知道季长雁要走,幼莲更是拉着她说了好一阵话,直到快用午膳的时候,季长雁才回了房。
虞望年正在里头看书,见她回来,脸上带起笑:“如何?和娇娇说清楚了?”
季长雁点了点头,依偎进他臂弯里,语气有些怅惘:“咱们是确定要去扬州了吧?”
“外放的圣旨都下了,怎么还会有假?”虞望年亲了亲她的脸,“大哥位高权重,若我也待在京城里头,青松就很难出头了。倒不如咱们外放出去,大家都落得圆满。”
他抱着季长雁安抚道:“况且你不是早就想回侯府看看了吗?咱们这次过去,你就能和岳父岳母他们团聚了。”
季长雁点点头,脸上又恢复了往常的笑容。
今日回门,令国公府的午膳准备得极其用心,琳琅满目,南北的菜色皆有,给足了江有朝作为女婿的颜面。
虞兰若不知道是被说了一通没脸见人,还是心虚自己不敢出来,饭桌上也没见人影。幼莲本来就不想看见她,发现她没来,吃饭都变得香多了。
用过膳以后,幼莲就抱着从江有朝私库里要来的画去书房找令国公。
令国公一见她就把手里的公文放下了,等她展开陈汉清的画,目光里透露出浓浓的欣赏之色来。
“陈大家的画十分难得,这幅图你是从何得来的?”令国公爱不释手,细细端详着画卷。
幼莲顺口说了,还不忘给江有朝表功:“这是夫君私库里头的,我翻册子的时候看到,想着爹爹肯定喜欢,就特意向他讨了过来。”
“夫君当即就同意了,还让我今日就拿回来呢。”
令国公一愣,无奈地摇摇头:“你才刚嫁过去,就算伯英不放在心上,你也得收敛着点。”
他倒是心甘情愿给幼莲兜底,可若是能让他们夫妻和睦,他自己的喜好倒不算什么了。
“放在库房里也是吃灰,还不如把它拿回来呢……况且我也送给他五幅名画了呀,件件的价值都和这副不相上下。”幼莲很振振有词。
令国公拿她没办法,只好作罢。
回镇北将军府的路上,幼莲坐在马车里头,悄悄看了江有朝好几眼。
江有朝察觉到她的目光,每次抬眼看过去,只能看到她匆匆忙忙转移了视线,一副心虚的模样。他眉梢微挑,没做声。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幼莲果然忍不住期期艾艾地开口了:“夫君……我先斩后奏地拿了你私库里的画,你可有生气?”
没等江有朝开口,她就急急忙忙地补了一句:“您答应了我,要对我坦诚的!”
江有朝挑了挑眉,没想到她拿的利索,现下反倒又担心起来。略略一想,就知道是令国公提点她了。
可他着实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私库的钥匙既然交给了幼莲,自然就将处置的权力全权托付给了她,要用什么送给谁,他都不会插手,也没有任何意见。
“若有什么喜欢的物件,直接取用即可,不必同我说。”
得了他的话,幼莲高高兴兴地应了,心里觉得自己果然没想错。她一高兴,对着江有朝的态度也热情了许多,晚上还主动钻进了他的被子,软和娇柔的身子紧紧贴着他,生出许多燥热来。
江有朝本想着让她休息两天,此刻黑眸沉沉,大手握在她的腰上,将人紧紧圈在怀里。
婚后的日子对幼莲来说,还是有许多不同的。
在国公府的时候,她每日随着自己的心意,插花品茶、看书作画,或是打个络子做枚香囊,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隔三差五跟着徐春慧学学管家,或者约上温以娴她们赏花闲逛,惬意得很。
如今嫁进了镇北将军府,她总得装模作样地规矩几天,等到彻底安定下来了再恢复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