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霍今霜
江有朝抿了抿唇,脸上带着几分微弱的反驳:“祖母的话……有些夸大的成分在。”
最起码,也得是五天才对。
幼莲:“那您准备用多长时间替我养好这些花呀?”
江有朝:“……”
夫妻俩再没谈论过这个话题。
直到又过了好些天,长风带着好几个小厮将六七盆凤仙花整整齐齐地摆在明方阁里,幼莲才想起这件事。
“这是夫君养的?”幼莲挑了挑眉。
“不是啊,主子养的早就枯死了。”长风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脑袋,“这是主子从宫里搬出来的,说是让花房里的公公悉心培育,才得来的凤仙花。”
幼莲掩帕弯了弯唇,吩咐迎春道:“摘几朵白黄色的下来,咱们今儿染指甲。”
*
腊月初的时候,因着皇后生辰,御林军狠狠忙了几天,江有朝日日都宿在宫里头。
江老夫人和幼莲都接到了帖子,一块儿进宫给皇后娘娘祝寿。梅氏还跃跃欲试地想让她们带上她,反被江二叔拦着拖回了房里,没叫她出来丢人现眼。
江老夫人摇了摇头,满脸无奈:“明明在并州还精明能干的人,怎么来了京城反倒被富贵迷了眼呢。”
幼莲默默站在旁边,没有接茬。
等到她进了宫,好几天没见的夫妻俩反倒在皇城里头见了面。江有朝这几天糙得很,胡茬也冒出来一些,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
幼莲趁没人注意,偷偷给他塞东西,混乱紧张间两只手叠在一起,颇有几分藕断丝连的亲密感。
江有朝喉头一滚,轻轻按住她的手:“……不要胡闹。”
幼莲飞快地把手抽回来,朝他轻哼了一声:“说是胡闹了,还要拉着我不放。”
说完就赶紧去追前头的江老夫人。
江有朝哑然,摇了摇头,找了个没人能看到的角度摊开掌心。
——手里躺着一颗圆溜溜的饴糖。
仔细看,还能瞧见上头此起彼伏的雕刻花纹,似乎是一头幼年的小狮子,圆头圆脑,模样憨态可掬、十分可爱。
江有朝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许是他心情好,当差的时候惹得皇帝看了他好几眼,终于挥手让他回府好好休息,江有朝自然无有不应。
回去的时候,江老夫人同幼莲坐在前面的马车里,他骑着马在后头慢慢坠着,在月下被拉出长长的影子。
久别胜新婚。江有朝抱着人从浴桶里胡闹到了暖榻上,才算是偃旗息鼓。
幼莲今日在宴上端端正正坐了两个时辰,早就腰酸背痛得很,此刻被那双带着薄茧的大手揉捏着,昏昏欲睡,眼皮轻轻耷拉下来。
江有朝收敛着力道,力求让她舒舒服服的,眼睛看着红艳艳的床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幼莲抵挡不住困意,眼睛刚合上,就听见耳旁传来清冷威严的声音。
“腊月里街上很是热闹,我后日早点回来,你我一同去逛逛,如何?”
幼莲正半梦半醒的,听见这话,眼睛登时就睁开了,清亮的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江有朝,不肯错过他的表情。
“夫君是在约我出去幽会?”
对上她晶亮的眸子,江有朝赧然抿唇,低声指正她的说法:“是夫妻出去,不是幽会。”
幼莲抿着嘴笑,眼睛弯成小月牙。
江有朝摸了摸她的脸:“睡吧。”他伸手给幼莲掖好被子,起身吹了灯。
后日,幼莲就让人把新做的冬裙翻了出来,挑了一件浅绿色的缎面长袄,领口和袖口处都镶着一圈雪兔毛。底下是颜色更浅的银线暗绣百合裙,外头披着莹白色的滚滚如意纹织锦羽缎斗篷。
选首饰的时候,苦夏本想给她戴一套珍珠头面,幼莲想了想,把里头那两支珍珠对钗卸了下来,换成了江有朝婚前送她的那支八宝簇珠白玉簪。
打扮妥当以后,苦夏笑着赞道:“夫人本就容貌过人,如今再配上姑爷送的定情信物,真是锦上添花、相得益彰呢!”
“你怎么也学了迎春的油嘴滑舌。”幼莲笑着点了她一下,看着镜子中娇俏昳丽的身影忍不住弯唇。
没等多久,江有朝就踏着霜寒之气进了门。
看见幼莲的时候喉结动了动,想到今日还要出门,将旖旎的心思悄悄压下,步履匆匆走进浴房洗澡换衣服。
他平常穿玄色、墨湛色更多,为数不多的几次穿浅色衣服,都是同幼莲在一起的时候。苦夏早就在浴房里头摆下了换洗的衣服,还特意挑了一身远天蓝绣如意纹的衣裳,与幼莲的衣服正好相配。
两人相携出了门。
腊月里,许多人家里头都要添置过年的物件,是以街上的人不少,各种小摊贩站在路边,妙语连珠地为自己拉拢生意。
在令国公府的时候,幼莲一到冬日就怠懒地待在房间里,是绝对不愿意出门的。这样的生活景象,她还是第一次看到。
江有朝拉着她在街上闲逛。
大街上父亲牵着女儿、妻子挽着丈夫的很多,他们两个走在路上,倒也不算显眼。
长风和苦夏默默跟在后头五米远的地方。
幼莲左顾右盼好奇得很,哪个摊子都想瞧一瞧。遇见一个卖折扇的,看着扇面上灵动的花鸟,忍不住问道:“这扇子上的画是谁画的?”
卖折扇的男人脸上留着不长不短的胡子,闻言乐呵呵地开口:“我媳妇儿画的,画的老好看了,您就放心买吧,绝对没有重样的。”
也就是他妻子身体不好,不能多画,一堆折扇从春天一直攒到冬天,才算是全都画完了。
幼莲将画着花鸟的扇子全都挑出来:“这些我都要了……若是令妻还想再画,可以派人到平顺街的珍宝阁传话,我有笔生意想同她做。”
男人还兀自在心里打着算盘,想着幼莲买走的这些折扇的钱,能够他媳妇儿几顿药钱。乍然听到后边的话,着实惊了一下。
“珍宝阁?就是平顺街上新开的那家首饰铺子?”
“正是。”幼莲点了点头。
男人搓了搓手,乐道:“好嘞,小的回去和我媳妇儿商量一下,如果能行的话,就去珍宝阁找您。”
幼莲弯眸笑了笑。
长风走上前将折扇装进男人给的小竹筐里,又从荷包里拿银子给他:“扇子和竹筐的钱,都给你了。”
买完折扇后,幼莲接着往前走,没走几步,就被突然停下的江有朝给拉住了。
江有朝走到一个卖糖人的摊子前,回头看了幼莲一眼,沉声道:“画两头狮子吧。”
幼莲讶异地抬眼看他。
江有朝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一头威猛些,一头要圆头圆脑、憨态可掬的。”
——就像她那日在宫里送给他的狮子糖一样。
作者有话说:
江老夫人:我长孙不会种花。
江有朝:没关系,宫里有人会也行。
皇帝:……6
第48章 ◇
◎下一瞬,他就俯身亲了上去。◎
幼莲突然就想起那日眼巴巴给他塞糖,反倒被轻斥了一句胡闹的场景,秀眉轻轻一挑:“夫君不是不要我的小狮子吗,怎么这会儿倒特意让人做了?”
江有朝抿了抿唇,道:“不是。”
皇城里人多口杂,他只是以为她要同他亲近,才下意识地阻拦,谁成想竟惹了她不高兴。
幼莲知道他想说什么,娇矜劲儿起来,抬了抬下巴,故意曲解道:“原来不是送给我的……”
她眸子动了动,瞥见后边直愣愣站在苦夏旁边的长风,笑着开口道:“长风,你们家主子特意为你买了一头糖狮子,还不快过来谢谢他。”
长风正看着不远处的一家打铁铺子墙上的刀剑发呆,听见这话下意识地走上前:“哦哦,多谢主子。”
江有朝:“……”
幼莲忍不住掩帕笑了笑,眼睛亮晶晶的。
江有朝本来想再解释两句,见她白皙小脸笑得红扑扑的,眼中也带了一丝笑意。他又吩咐做糖人的摊主道:“再做两根吧。”
摊主殷勤地应了:“您这两根要什么花样的?”
江有朝捏着幼莲的手,不甚在意地开口:“随意吧。”
摊主的手巧,两头狮子做的惟妙惟肖,一头张牙舞爪、威风凛凛地咆哮,一头则伏卧在地上,脑袋耷拉下来一点,似是在酣眠。
幼莲伸手接过它们,笑着将前者递给江有朝:“夫君的大狮子。”
江有朝接过,轻轻尝了一小口。
两人在街上慢慢走着。路过一个挎着竹篮的妇人叫卖绢花,手里还牵着四五岁的孩子。那些绢花模样逼真,花瓣舒展地伸开,娇艳欲滴的色彩仿佛能让人闻到阵阵花香。
幼莲挑了朵浅粉色的簪在发髻一侧,转身笑盈盈地看着江有朝:“好看吗?”
江有朝抬眼,只看到她笑得恣意明媚,一张昳丽明艳的芙蓉面上,染着轻轻的红晕。
她今日穿得素净清丽,容貌就更加显眼惊人,方才走在街上就惹得旁人频频回头,只是江有朝冷着脸走在她旁边,气势太足,没人敢光明正大地看罢了。
江有朝竟一时说不出是花更娇艳,还是她更美的不可方物些。
他喉结轻滚,吩咐长风道:“这些全都要了。”
“啊?”幼莲懵了一下。
她婚前还在想着,江有朝会不会同周姐姐的夫君一般,不喜京中贵女奢靡浪费的做派。怎么如今她才挑了一朵,他就全买下来了。
江有朝又看了一眼她的脸,默默别过了头,声音沉沉地响起:“好看的。”
正是因为好看,才想全部买下来送给她,也因此……不敢再看。
幼莲爱热闹,遇着人群就忍不住踮起脚尖看两眼,走快的时候,腰间环珮璎珞、泠泠作响,江有朝下意识看了两眼。
幼莲注意到他的目光,拿起来给他看:“这串禁步还是广济伯夫人送给我做添妆的呢,我瞧着与今日这套衣裳相衬,就戴了出来。”
“禁步?”江有朝抬眼看她,有些不解。
幼莲眨了眨眼:“女子常用禁步压住裙摆,若是走起路来轻重缓急恰到好处,就不会发出杂乱的声响,旁人才会说有规矩呢。”
古人云鸣玉以行,正是这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