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绿药
秦斌蔚领了军令状诛杀反贼赵睿。在秦斌蔚看来, 这趟差事毫无难度。赵睿身?为前朝太子,有?许多拥护者,可他的?拥护者大多都是老朽的?文臣。赵睿手中兵马实在是少得看不过眼, 此趟差事不过是轻而易举再添一项军功。
秦斌蔚率兵围赵睿称帝所在的?福州。按照惯例, 没有?率兵赶到立刻挥兵冲城赶尽杀绝的?道理,先派人劝服, 若能兵不血刃自然最好。
天气?越来越炎热,秦斌蔚在军帐中敞着衣襟呼呼大睡。京中的?好日子舒服惯了, 突然领军出征,有?些不习惯了。不过秦斌蔚还是很愿意走这一趟, 白捡这军功。
如今他和苏成业在军中威信差不多, 军功也差不多。可他走这么一趟, 身?上的?军功就要比苏成业多了一桩, 手中的?兵权也会超过苏成业。
秦斌蔚欣慰谢观不算糊涂,知道在他和苏成业之间选中他。
秦斌蔚感慨这小皇帝还算懂事。
他睡得迷迷糊糊, 隐约听见外面?有?士兵快步奔走。他咒骂了一句, 责怪下面?的?兵扰人好梦,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
秦斌蔚打着呼噜,分明听见外面?吵闹,可是困得睁不开眼。
外面?越来越吵闹,他睡梦中听见有?人提声?喊“将?军”, 还有?些什么别的?话,他便听不清了。
他嘟囔两句,喊自己的?两个得力下属:“孟明远——邵飞——”
没有?人回应。秦斌蔚骂骂咧咧两句, 又翻了个身?。不多时, 外面?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这回,秦斌蔚隐隐约约听见了一句——“秦将?军投靠了赵睿。”
秦斌蔚睡糊涂了,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脑子才?开始转动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还没有?完全睡醒的?秦斌蔚,隐隐觉察出了不对劲。沉甸甸压在脑袋里的?困倦被他赶走,他苏醒过来的?刹那,忽然觉察到了一股危险的?冷意。
一双铜铃眼猛地?睁开瞪圆,秦斌蔚一下子坐起身?,提声?唤人:“孟明远!邵飞!来人——”
这次终于有?人听见了他的?唤。孟明远从军帐外冲进来,手中握着长刀。
“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这般吵闹?”秦斌蔚冷声?询问。
下一刻,孟明远将?手中的?长刀架在秦斌蔚的?脖子上,提声?对外面?喊:“反贼秦斌蔚在此!”
秦斌蔚一愣,继而咬牙:“混账东西!反了你了!”
孟明远手中的?刀往前逼近,秦斌蔚的?脖子上立刻出现一道血痕。
孟明远冷冰冰地?居高临下看着他,道:“秦将?军和前朝贼子赵睿勾结,我奉陛下之令捉拿反贼!”
又有?许多人从外面?冲进来,秦斌蔚看见了邵飞,他立刻说:“邵飞!给我杀了孟明远,他的?位置、兵马全部?归你了!”
邵飞皱了下眉,迟疑地?看向孟明远。
秦斌蔚又气?又急,气?急败坏地?指着孟明远:“你血口?喷人!我秦斌蔚斩杀赵氏皇亲国戚无数人,我如何会投靠赵睿!如今身?居要职大军在握,更?没有?理由投奔赵睿!”
军帐中站满了人,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此刻在秦斌蔚眼中变得陌生起来。尤其是孟明远和邵飞,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左膀右臂,然而此刻孟明远手里握着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而邵飞犹犹豫豫站在一旁不吭声?。
秦斌蔚怒不可遏,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他压着怒火道:“不知是哪个小人向陛下进献谗言,如今正是捉拿贼子赵睿的?关键时刻。你们要在这个时候关押本将?,若捉拿赵睿出了纰漏谁人负责?待擒获了赵睿,本将?自当向陛下证清白!”
孟明远道:“捉拿贼子赵睿之事,就不劳秦将?军费心了。”
秦斌蔚压下火气?,咬牙道:“莫非你想取而代之?此役若出了差错,你有?胆向陛下复命吗?”
孟明远微笑着:“末将?确实没有?率领大军的?本事,可是苏将?军有?。”
“苏成业!”秦斌蔚霎时瞪圆了眼睛,“你何时投靠了——”
秦斌蔚的?话还没有?说完,孟明远手中的?刀刃已经?用力一横,斩断了秦斌蔚的?咽喉。
秦斌蔚不敢置信地?望着孟明远,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死在自己的?属下手中。今日上午他还在畅想这次领了军功回去,更?是威风凛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而这一刻,他就送了命?
苏成业这贼子是如何收买了他的?属下?这该不会是做梦吧?秦斌蔚知道这不是梦,他用力捂住自己汩汩往外涌血的?脖子,身?体还是无力地?倒下去。
他想大骂苏成业,可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邵飞看了不忍心,将?脸转到一边去。
孟明远看着秦斌蔚不敢置信的?样子,心中生出一丝怜悯。他决定让秦斌蔚死个明白。他蹲下来,凑近秦斌蔚,低声?:“将?军,明远奉的?是陛下的?令。”
秦斌蔚神?色一僵,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想要怒骂,可是一切都只是徒劳,最后一口?气?吐出来,他死的?时候一双眼睛瞪得圆圆,死不瞑目。
孟明远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扔了手中的?剑,提声?:“反贼秦斌蔚已伏诛,整顿兵马静待苏将?军率兵赶来!”
他又一连发布了几道军令,帐中的?将?领们陆续领命出去。孟明远瞥一眼邵飞,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你我跟着陛下从边地?杀回京城改朝换代,别人不知陛下作风,我们还能不知晓?秦将?军居功自傲,咱们不能不清醒。自从秦将?军私自屯兵的?那一日起,陛下就不会留下他的?性命。”
邵飞长长吐出一口?气?,颔首道:“我明白。”
道理都懂,可秦斌蔚毕竟对他有?提携之恩,如今眼睁睁看着他身?死,自己心里不好受。
孟明远再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陛下将?这件事情交给你我,是幸事。否则今日死的?可不仅是秦斌蔚自己,你我皆逃不过。这个时候若不和秦斌蔚划清界限,你我必受牵连,京中家眷也不会好过。”
邵飞微微变了脸色。
孟明远继续道:“军中遍布陛下眼线,你我纵心中为秦将?军缅怀,也不该表露出来。”
邵飞一愣,继而朝孟明远拜了拜,诚恳道:“我险些酿了大祸,多谢明远兄提醒!”
谢观的?车队到达清元庄时,苏成业已经?恭候多时。
谢观将?此次去洞湘率领的?十万铁蹄交给苏成业,令其赶赴福州,诛杀前朝余孽赵睿等?人。当然,还包括杀尽秦斌蔚的?死忠余孽。
苏成业率兵离开时胸有?成竹,毕竟赵睿手中兵马实在不足为惧。可等?他到了福州之后才?会发现福州的?赵睿只是个长相酷似赵睿的?替身?,真正的?赵睿根本不在福州。
连日赶路奔波,人下了马车,踏进方方正正的?庭院,才?算真的?能放松休养。
与大军汇合之后,身?边也有?了太医。太医给谢观后肩上的?伤口?重新?处理,毒素已经?除尽,只是当初惊夜剜毒的?方法太粗暴,导致伤口?很大,一时半刻无法完全愈合。
沈聆妤坐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瞧着太医给谢观处理伤口?。当太医退下,沈聆妤叹了口?气?,喃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彻底好……”
谢观瞥过来的?目光里噙着丝稀奇,他问:“好了以后呢?”
沈聆妤茫然地?望着他:“什么好了以后?”
一看她这表情,谢观恹恹收回目光,说:“没什么。”
沈聆妤深看了他一眼,实在没搞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沈聆妤也没细想,反正多大时候她总是搞不懂谢观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若他想让她知晓,自然会说的?。
魏学海从外面?进来,禀话:“陛下,您要的?秤拿来了,就放在外间。可要抬进来?”
谢观说不用,他将?敞开的?衣襟拢了拢,从软椅站起身?后又弯腰去抱沈聆妤,抱着她往外间去。
一个悬着吊椅的?秤摆在外间。谢观将?沈聆妤放在吊椅里让她坐好,他走到一边去放秤砣看刻度。
吊椅有?一点摇晃,沈聆妤伸手扶着,偏过脸望向谢观,询问:“多少?”
“八十一。”谢观笑了,点头说不错。
原以为旅途奔波,人会累瘦,没想到沈聆妤反而胖了几斤。看清刻度上的?数字,算出沈聆妤的?体重过了八十,谢观心情不错。
沈聆妤也有?一点意外,喃声?自语:“居然过八十了……”
谢观走过来,赞赏般摸了摸她的?脸,说:“不错,再长十九斤!”
沈聆妤没接话,却觉得有?点难度。
小鞋子满脸堆笑,从外面?小跑着进来,迈进门口?弯腰行礼,乐呵呵地?禀告:“陛下,八殿下到了!”
谢观一怔,立刻转身?往外走。他人刚迈过被砍平的?门槛,脚步停顿了一下,又折返回来。
沈聆妤眉眼含笑,坐在吊椅里抬眸望向他,柔声?:“快去呀!”
谢观嗯了一声?做应,弯腰将?沈聆妤从吊椅里抱起来,抱着她回到里间,将?人放在轮椅上,他才?再次转身?匆匆往外走。
——他是急着见谢云,可也不能将?沈聆妤放在吊椅上不管,总要将?她安顿好才?是。
沈聆妤望着谢观匆匆离去的?背影,唇角弯笑,由衷替他欢喜。
真好,她的?允霁也有?了他的?月牙儿。他的?人生除了她,还有?别的?在意了。
谢观和谢云之前通过几封书信。在清元庄相见,是书信中说好的?事情。谢云也早就等?在了谢观会暂住的?雅苑。说好在这里相见,可路途遥遥天气?不可测没能准确预测哪一日到。今日一早,谢云出门进山去,忽得知谢观到了,急急下山归来。
谢观赶去前院,隔着一条弯曲回折的?游廊,远远看见了谢云。他一身?素净白袍,还是印象中清隽温雅的?模样。
谢观遥遥望着谢云,往前的?脚步不由一顿。
当初边地?时,谢观耗尽勇气?才?能接受家人满门被诛的?事实。而如今,竟还有?家人重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柔暖的?光罩下来,降落在谢云的?肩头,他身?后的?花墙攀爬着热烈的?鲜花。一切恍如隔世,如不真切的?梦。
可是谢观知道亲眼所见并非为虚。谢云就是活着,就是立在面?前。
谢云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望向谢观。他微笑着,先开口?:“七哥。”
谢观便也微笑起来。他重新?提步,继续朝前走,穿过游廊,朝谢云走去。
谢云也抬步,朝着谢观走去。
手足两个走到庭院中央相遇,在温暖的?午后阳光下,相视一笑,抬臂拥抱对方,拥抱这份失而复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还在写嘿嘿,不要熬夜等,美好的周六睡到自然醒起来看~
第97章
天色黑下?来之后谢观也没有回来, 若是往常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情。通常情况下?他必然早早回来守在?沈聆妤身?边,恨不得一刻也不离开沈聆妤身?边。
可是今日他与谢云重聚,两个人都不是健谈的人却把酒言欢聊起许多旧事。
春草夏花掩映围绕的雅亭之中, 时不时传来两个人愉快的笑声。惹得立在?远处的小太监们时不时诧异望过去, 他们可从未见过陛下?这般轻松愉悦。
雅亭里,两个人闲聊了很久之后, 谢观才问:“差点忘记问,你今日上山去做什么?”
谢云体?弱, 以前就?极少出门,更没有登高望远的雅兴。
谢云迟疑了一下?, 眉眼之间忽然浮现一抹特殊的温柔。他微笑着, 语气情不自?禁地放柔:“闲来无?事, 想亲自?去采摘一些安胎的草药。”
微顿, 他温声补充一句:“六个多月了。”
谢观挑眉,继而了然。
凌鹰卫是何等效率?自?知晓谢云还活着, 他这两年经历的事情已经被查得一清二楚禀告了谢观。
“人家还是不肯见你?”谢观难得拿出打趣的语气来, “巴巴采了药派人送去,自?己?还不敢露面??”
谢云赧然道?:“以不相?见为诺,才哄得她留下?那个孩子。”
谢观欠身?,拿起桌上的酒壶,又倒了两杯酒。他先递给谢云一杯, 再给自?己?倒酒。他一边给自?己?的酒樽里倒酒,一边道?:“以前和四哥五哥吃酒的时候,问你来不来, 你总是摇头不来, 还劝我们少喝些酒,饮酒伤身?。”
谢观看着谢云拿起酒樽饮酒, 道?:“你现在?酒量也渐长了。”
谢云饮尽杯中酒,怅然道?:“酒确实是好东西?。往日是我不懂你们的兴致,给你们扫兴了。”
谢观摇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