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抒鹤
李文简抬起头,凑在她面前,看着她片刻,随即冷静地陈述:“那你还是舍不得我。”
昭蘅红着脸,隔了会儿才轻轻颔首,双手环在他的颈后,双臂锁着他,认真地说:“殿下天下第一好,我当然舍不得,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分给别人。”
李文简刹那间灿烂笑起来,捧着昭蘅的手,在她手背上反反复复地亲吻着:“我是你的,一根头发丝也不分给别人。”
*
叶朝阳立在院子里不起眼的角落,皱眉望着放在桌上的账册。琦玉端着茶从身后走来,她仍旧立在原地,眉心不展。
“殿下真这么说吗?”她有几分不可思议,瞥向琦玉。
“是。”琦玉抬眸看了叶朝阳一眼,随即飞快地垂下眼眸,小声说:“殿下确实说慈幼局的事情皇后都交给了良媛打理,哦不,她现在是良娣了。以后姑娘有什么事情,都向她禀报。”
原以为太子殿下这么多年来未曾立妃,是洁身自爱,忽然宠幸了一个宫女只是兴之所至。可这个宫女竟然一飞冲天,短短的一年时间,从宫女,到良娣,还身怀有孕,极有可能是皇长孙的生母。
叶朝阳去年得知太子立了昭训,兴致勃勃回京,本想为了太子妃之位争一把。
京中名声、家世、相貌、才学堪当此位的人没有几个。
她以为太子立了昭训,就离立太子妃不远了。
她很有耐心地等待,经常寻找机会入宫想创造机会跟太子相遇。可是一夕之间,太子仿佛变了个人,从前属于她的那些优待都没有了,他不再传她觐见,东宫设宴也不再叫她。
她多次寻了由头去东宫,都被他轻飘飘地打发。
而与此同时,那个女人日日陪伴着他,怀上了他的骨血。
他带着她去赴臣子家的喜宴,在宴会上对她极尽宠爱,时至今日京中贵女们提起那一幕,都充满艳羡。
如今皇后也将宫中掌事之权皆数交到了她的手里,前些日子上朝,太子又重罚了上奏立太子妃的礼部侍郎。
难道殿下对那个宫女动了情?
叶朝阳僵在那里,一时间,她大脑内一片空白,下一刻,万千纷杂思绪统统钻进她的脑海中。不可能,太子在她心目中是犹如神树般的人物,他怎能坠下凡尘,和浣衣婢女纠缠不清?
月凉如水照下来,叶朝阳提起裙摆往屋内走。
*
夏末时,北海王携同公主入京朝见,李文简特意免了一日的早朝特地出城相迎。北海王是当初太.祖建立东篱后,第一个与之签订盟约的友国,于东篱而言有雪中送炭之谊。
天还没有大亮,殿外还有虫声嘶鸣,因为天气没那么热了,李文简特意撤了部分冰鉴,昭蘅被热醒了。
这种天原本不该这么热,她睁开眼发现李文简竟然将她圈在怀中。她热得不行,拉开他的手臂,恰巧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她顺手拿起搁在枕边的扇子朝他扇了扇。
凉风迎面而来,李文简的神志恢复清明,从她手中顺过扇子,给她扇风解暑。
“你怎么半夜悄悄抱我?把我热醒了。”昭蘅笨拙地坐起来,慵懒闲适地靠着床头的软枕。
李文简眉眼中还有几分惺忪睡意,闻声也坐了起来,抬手抹了把她额前汗水濡湿的发,又加大力度扇风:“是你先把腿搭我身上的。”
昭蘅红着脸,隔了一会儿才想到反驳的话:“你不会拉开吗?”
“下次。”
李文简轻轻颔首,倾身上前将人锁进臂弯里,认真地说:“下次你再搭过来我一定拉开。”
或是听到殿内有了声响,飞羽隔着门禀报:“殿下,礼部已经准备好出发了,在宫门外等您示下。”
李文简把扇子还给昭蘅,又将她的寝袍理顺:“困的话再睡一会儿,晚上我带你去看北海舞姬跳舞。”
她仰头望着他:“小宁说北海舞姬会跳光肚皮的舞,是那种吗?”
李文简的耳尖有点红,他认真地看着昭蘅的脸,最终没有上她的当,屈指轻轻刮了下她的鼻梁:“不知道,没看过。”
他起身去屏风后换衣,临走前,还吩咐莲舟小心看着昭蘅。
临近产期,太医说为了到时候生产方便,让昭蘅每日应当多活动活动,以免胎儿过大,不好生产。
夏末时晌午还有些热,只有一早一晚稍稍凉快些,李文简每日早晚都会带着她外出散散步。
今晨他人不在,她也偷懒起来,坐凉快了又缩回被窝里痛痛快快睡了一觉。
一觉睡到将近晌午才醒。
晌午李文简要陪北海王用膳,晚间则在熹园设宴为北海王一行接风洗尘。
莲舟端来午膳,她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便打算小憩一会儿。
可不等她回寝殿,就听到宫人禀报叶朝阳求见。
昭蘅跟叶朝阳没什么交集,也几乎没有见过面,正思忖她怎么会求见,林嬷嬷又说:“叶姑娘说她专程送慈幼局上半年的账本过来给您过目。”
昭蘅点头,吩咐莲舟先上茶,稍稍收拾一番后去见她。
叶朝阳低着头,心事重重。她平时其实很能忍耐,可迈入这间接近李文简的花厅,她就忍不住难受。
失神间,昭蘅挺着孕肚由莲舟搀着走入殿内。
叶朝阳朝人影看去,只见昭蘅翩跹而来,高高挺起的肚子丝毫没有掩去她的风采,如旧动人。
不对,她如今甚至比从前更多了几分独特的韵味,举止间从从容容,华贵雍容,眼眸中映着万顷碧波,轻轻地向她瞥来,便让人感受到了她的柔情。
见多了妇人怀孕变得臃肿不堪,再见昭蘅,叶朝阳只觉上苍未免过于不公,她忍下心中直冒的酸水,指尖掐得掌心生疼,屈膝向她福身:“良娣。”
昭蘅含笑让她起身,便碰过账本坐在椅子上看了起来。
叶朝阳为了立个好名声,这些年来做了不少努力,当初皇后找人打理慈幼局,她主动请命担纲。做了几年,账本做得清晰了然,并没有多大看头。
昭蘅看账本的时候,叶朝阳看向查账的年轻女子的侧脸。
“臣女听说,北海王和公主今日入宫了。”
昭蘅想到李文简对她的评价,忽地阖上账本,端起茶碗喝了口温热的水:“此前朝阳县主多次拿着这本账簿到东宫,殿下已经明确告知你,将账簿交给户部即可,你却三番两次要送来,你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叶朝阳闻言微微一愣,她没想到昭蘅竟然会如此直白。她顿了顿,稳住心神,手指紧紧捏着团扇轻摇几下,鬓间的珍珠流苏步摇轻轻晃动,她唇畔添了几分笑:“良娣,我今日来确实是为了见你。不过我没有恶意,只是有件事想告诉你。”
昭蘅放下茶盏,捏拳轻轻捶了下腰,才侧过脸对上叶朝阳的目光:“说说看。”
“北海公主段寸心早些年对殿下情根深种,上次随北海王来访东篱,甚至当众向殿下示爱。”也照样不疾不徐地说:“这位寸心公主对殿下一片痴心,虽被他拒绝了,仍是痴心不改,至今未嫁。北海王素日里最疼这个女儿,很是为她头疼,这次入京就是想趁签订海道盟约之际为寸心公主求太子妃之位。”
此话犹如冬夜里的惊雷,落入昭蘅耳畔,她霎时间看向叶朝阳。
叶朝阳连月来阴郁的情绪,也是到了此时才稍有缓解,她面上浮出一道笑意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昭蘅灰白的面容。
“臣女是想着良娣入宫时间晚,不知道殿下的过往,怕到时候旨意突然下来,便想着先给你提个醒,让你心上有个准备。”
她等着看她惊慌、无助、失神的表情,最好她恃宠而骄去跟殿下大吵大闹,闹到段寸心的耳朵里,闹到北海王的耳朵里,闹得影响两国邦交,闹得殿下都保不住她。
昭蘅腹部短促地疼了一下,也不过是片刻的失神,她定定地看着叶朝阳:“东宫不是叶家后宅,你连东宫的门都没入,操心这些未免显得滑稽。”
昭蘅将账本递还给叶朝阳,随即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低声道:“什么时候叶姑娘能入了东宫,再来给我提醒吧。”
这句话犹如针尖一般刺痛叶朝阳的心口,她面色讪讪了一瞬,随即却不得不挤出笑意道:“良娣误会了……”
昭蘅目光落在她满脸虚伪的脸上,蓦地冷笑了一声,径直拂袖走了。
作者有话说:
李文简:啊,这个叶朝阳是谁来着?
第99章
昭蘅也不午睡了, 她坐在寝殿里,好像能听到崇明殿的热闹似的,就那么呆坐着, 林嬷嬷立在一旁,也不敢多说话。
坐了一会儿, 昭蘅站起来,对林嬷嬷说:“去崇明殿。”
昭蘅顶着大太阳走去崇明殿外高高的阶梯底下,她的鬓发间有了细密的汗水,她仰头望着巍峨高耸的宫殿。
李文简从殿内走出来,便看见阶梯底下的她。
昭蘅一见他, 就提着裙摆快步拾阶而上。
夏末的风还带着几分暑热, 吹着她汗湿的发,晶莹的水珠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她往上走了几步,便停在半途不动了。
“不是说下午去接你看跳舞?”
李文简见她热得直流汗,从莲舟手里接过帕子,抹去她脸上的汗, 低声问道:“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我本来想睡午觉。”昭蘅抓着他的手臂, 明明是有话要问他的,可此刻他冰凉的手指不时碰触到她的额间, 她望着他的脸, 想说的太多,话涌到了唇边,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只抓紧了李文简的衣袖。
“做噩梦了?”李文简握着昭蘅的肩, 把她藏在阴凉底下。
“没有。”昭蘅摇摇头。
“我送你回去。”李文简顺势牵住她的手往回走。
昭蘅抿紧嘴唇, 跟在他身旁, 往白玉阶下走去,她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会儿,唇齿张合几次还是没能开口。
“怎么了?”李文简捏了捏她的掌心。
“我听说了一件很荒谬的事情。”她垂下头,还是问出了口,“他们说那个北海公主喜欢你,北海王想让她当你的太子妃。”
李文简一边行往东宫,一边说:“谁跟你说的?”
昭蘅低下头,继续绞着衣带,没有把叶朝阳的名字说出来。
李文简看了她一眼:“是有这么回事。”
忽然间,她松开他的手,步履停了下,过了会儿,才继续往前走:“知道了。”
李文简垂眼看了她片刻,抬手捉住她藏在衣袖里的手,与她一同走在朱红宫道里。
午后的东宫没什么人来往,除却树梢上的蝉鸣,几乎没什么声音。他们的足音久久回荡在宫道上,像是走入了另一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越往里走,生活的气息越浓厚,李文简撩起淡白色的珠帘,拉着昭蘅坐到榻边,然后站在她身侧,蹲下,脱下她的鞋,给她换上柔软的寝鞋,问:“你走累了吗?”
没等她回来,又轻声说:“你最近脚肿得厉害。”
在幽静阴凉的寝殿里,有一线阳光透过绡纱的缝隙,映出跳跃轻舞的尘柱。
李文简的下巴贴在昭蘅的额头上,淡淡的青色胡茬扎得她有些微痒。他伸出手,触摸她的脸庞,刚要开口,昭蘅摇头:“不可以的。”
她转身抱着他,就这么安静地拥抱着他:“一个人的心里不能装两个人。”
无边寂静中,她听到李文简轻嗤了声,殿外的蝉鸣翻涌如浪。
“嗯,我知道的。”他低下头,微凉的唇落在她的手背,“所以我没同意。”
昭蘅转眸,看到他唇角有戏谑的笑意。她恍然,竟然被这个人骗了。
“若我有意娶段寸心,很多年前就娶了,又何必等到现在。”李文简俯身偎过来,按揉着她颀长的玉颈,“感情不是长年岁,一日一日,一年一年累积起来的。”
“没有遇见你之前,我不觉得感情是件很美好的事情,我想找一个雍容大气,像母后那样的女子做我的太子妃。”李文简垂下眼帘看她,他的眼眸仍然那样温和,“然后,我遇见了你,那些我设定好的条件全都变了。你不必雍容,也不必大气,更不必高贵,只要是你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