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嫔 第14章

作者:抒鹤 标签: 宫廷侯爵 甜文 复仇虐渣 古代言情

  昭蘅听着冰桃的话,望着院内摇曳的枝叶树影,神色猛变:“舌头割了。”

  “姐姐刚入宫就一直在陈嬷嬷手下……”莲舟担心昭蘅难过,轻轻晃了晃冰桃的衣袖,示意她别说了。

  昭蘅坐在树影里,垂着头,呆坐良久。

  她对陈嬷嬷没有丁点怜悯之心,若非她还想活着出宫,若非念着奶奶,当年她就恨不得将她扒皮抽筋,同归于尽。

  陈嬷嬷落难,是她乐见其成的结局。

  死前舌头被割,便不能说话了。

  “没事的。”昭蘅冷静地哄着莲舟,心中痛快之余,也有些茫然。

  昨天茯苓刚在放春园大放厥词,今日陈嬷嬷就遭殃,轻轻松松解决了困扰她多年的烦恼、无处发泄的恨意。

  是巧合吗?

  陈嬷嬷拉走当天晚上就被处死了,事情闹得很大,东宫几乎人尽皆知。

  陈嬷嬷在浣衣处多年,为人严苛,对上阿谀谄媚,对下动辄打骂,早就惹得众人不满。自茯苓入宫后,更是纵容她在浣衣处兴风作浪。

  宫闱局的人深查,甚至揪出陈嬷嬷手上的两条命账。

  是以,她一死,浣衣处几乎人人拍手叫好。

  新的掌事嬷嬷次日便来赴任,是个很和气的人,据说此前是在皇后宫中做事的。当天来了便革除旧制,重立规矩,很得人心。

  就连一向爱抱怨的冰桃都对她夸不绝口。

  宫人论罪需要很复杂的一段流程,尤其是死罪,从宫闱局到内侍省,有很多繁琐的步骤。

  可陈嬷嬷从定罪到处死,仅仅只有一天。她死前被割了舌头,死后所有的东西都付之一炬,茯苓也被驱逐出宫。

  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随着陈嬷嬷的死和茯苓的离开,昭蘅在蒋晋府上的那段旧事彻底掩埋。

  昭蘅不是一个自作多情的人,但思及此事,她心口忍不住剧烈地跳动起来。

  “阿蘅姐姐。”莲舟提起裙摆,小跑着进屋,朝她笑道:“白榆来了。”

  昭蘅闻言,失神愣了片刻。再听到这个名字,她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怔忡感。

  她一直盼着跟他见面,可是听说他当真来了的时候,心内忽又生怯。

  这面之后,他们可能再无见面的机会了。

  “姐姐?”莲舟见她失神,出声提醒。

  收回思绪,她朝莲舟挤出一抹笑意:“我知道了,马上就去。”

  莲舟这才笑起来:“快去吧,看样子他来了好一会儿了,莫让他等久了。”

  昭蘅点点头,莲舟合上门出去了。

  昭蘅又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才打开箱子拿上鞋出去。

  迈出这一步,需要好多的勇气。

  白榆站在桂花树下。

  春风吹绿了树顶,冒出许多嫩绿枝芽,日光从密密匝匝的叶间洒下,碎金一般在他身上浮动。

  尤带不知名的花香。

  昭蘅站在台阶上,看着他的身影忽然被晃了眼,恍惚了下,深深吸了口气才缓步朝他走去。

  安胥之看到春风吹起她的裙裾,即使荆钗素裙也勾人心魂。

  昭蘅是藏在东宫的宝藏,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宝藏。

  想到这里,他的唇角忍不住上翘。

  “白榆。”昭蘅挤出抹笑意,朝他走过去,声线温柔:“让你久等了。”

  安胥之的眼睛却落在她的脸上:“也没等多久。前段时间你去哪里了?我来过好几次,她们都说你不在。”

  昭蘅随口道:“去安国公府了,给老公爷侍疾。”

  安胥之愣了下。

  昭蘅不想详述那段时间的事情,怕他追问,急忙岔开话题:“你什么时候启程,是不是要走了?”

  安胥之唇角耷拉了下,他既憧憬这次南巡,却又隐约有些不安。

  那些不安密密麻麻如同牛毛,不知从何处来。

  “后天启程。”安胥之道。

  昭蘅垂下眼睑,心底泛开了一片酸涩,把手里的包裹递给他。

  她强忍住那一点想落泪的冲动,弯了弯唇,冲他露出了个笑容:“我给你做了双鞋。”

  安胥之视线落在昭蘅递过来的包袱上,喜悦跃上眼角眉梢。

  “你亲手做的?”他笑了起来。

  昭蘅眨了眨眼,点头:“怕赶不上你启程,熬了两个夜呢。”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上的旧鞋,鞋背上烧了个洞,露出扎得不怎么紧实的棉线。怪不好意思的。

  他和白榆的身量差不多,可以穿他的衣物,但鞋码不合适。他的鞋码很大,宫人里很难找出跟他码子一样的。脚上这双还是和阿蘅初识那年好不容易找到的。

  一穿便是许多年,后来白榆专门让人给他定做了双宫人的鞋。但他穿惯了这双,新做的鞋远没有这双柔软合脚,他也就懒得换了。

  阿蘅提过给他做双鞋。

  但他知道浣衣处事务繁忙,不忍她劳累辛苦,也就婉拒了。

  少年喜出望外。

  “我一定把它带到身边,好好儿珍惜它、爱护它。”安胥之脱口而出,望着昭蘅的眼睛,眼里满是炽热。

  昭蘅抿了下唇,轻轻牵动嘴角:“傻子,鞋子是用来穿的。”

  安胥之唇畔的笑意压不出,这是阿蘅给他做的第一双鞋,他可舍不得踩着它下地,让它沾染丁点凡土尘泥。

第15章

  昭蘅感受到他心底的一片炽烈,抬头触及他真诚而灼热的目光,一时间竟不敢直视。

  因为知道这一面之后,他们再无相见的可能。

  “傻子。”昭蘅轻叹。

  “我也有东西给你。”安胥之拿出放于怀中许久,沾染了他体温的荷包,慢慢解开,青玉簪子露了出来:“看到的第一眼就觉得很适合你,好看吗?”

  昭蘅亲缘单薄,除了奶奶,无人真心疼爱她。

  幼年在村里,跛足大夫对她还算不错,给了她饭吃,给奶奶治病,她以为他是疼爱自己的,可是后来他端来很多苦涩的药汁威逼她喝下——我养条狗都能看门,你也该为我做些事了。

  后来入了宫,陈嬷嬷对她也很好,但她把她送给了蒋晋。

  于是她想起了自己为何会喜欢白榆——

  他对自己的好,从无所求。

  只因她是她,便对她奉上真心。

  他虽只是东宫宦侍,却读过许多的书,常年在宫外行走,见多识广,他给她讲宫外的世界,讲山河壮美、民风习俗。

  他说等她出宫之后,带她北上看苍山草原,南下看烟雨江南,西进去戈壁骑骆驼,往东下海寻宝珠……

  从他的言语中,她看见山川辽阔,异域风情。

  她囿于宫墙一隅,他为她开了一扇窥得广袤天地的窗。

  他给了她从未得到的尊重与爱护。

  这么好的白榆,让她如何能割舍?

  可她知纵然不舍,也只能舍了。

  安胥之察觉到昭蘅情绪的低落,喜悦被压下几分,皱了皱眉,清亮真诚的眸中浮现担忧。

  “怎么了?不喜欢吗?”安胥之急忙问。

  “不是,我很喜欢。”昭蘅眼睫颤颤,忽然问:“白榆,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安胥之觉得她是犯了傻,唇角漾起丝笑意:“因为阿蘅对我也很好啊,你还给我做鞋。”

  昭蘅摇了摇头:“比起你对我的好,一双鞋根本微不足道。”

  安胥之终于觉察出了她声音里带着的哭腔,慢慢地转头看向她,凝睇着她发红的眼眶,只觉得心上堵了块巨石,闷闷的不舒服。

  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脑袋:“傻阿蘅,那会儿我被宫人欺负,你比我矮那么多,却敢挡在我的面前,赶走那些欺负我的人。阿蘅,如果没有你,我现在还是个受人欺负的哑巴。”

  昭蘅感受着少年掌心炙热的温度,眼底的泪一下滚落。

  她想起了那时的自己。

  也想起了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白榆。

  彼时他们真可怜,一个如没有魂灵的行尸走肉,一个被人欺负懦弱卑怯。

  现在好不容易好起来了……

  不知为什么,虽竭力想让眼泪停下来,却哭得越发厉害。

  到最后,她放弃克制。

  没有关系的,纵是为他流一次泪也无妨的。在白榆面前她不必伪装坚强,他不会笑话嫌弃自己的懦弱。

  落日已残,晚霞将整座宫城覆上旖旎面纱。

  女子粉白的脸庞在霞色日光下犹如娇妍的芙蓉花,泪痕滑落蕴藏着幽幽光芒,看着又是可怜,又叫人心里难受。

  “怎么一直哭呢?”他轻轻问道,忽然生出想拥她入怀中,替她挡去一切悲伤和苦难的冲动。

  但最终他克制住了,仅是抬起手指,挨着她的脸颊,慢慢将泪痕拭去。

  指腹的茧划过脸颊,昭蘅粗粝的触感中带着真实的温度。

  一时竟觉心如刀绞,连再看他一眼都觉得难受,于是低下头,慢慢止住眼泪,细语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你要走那么久,心里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