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抒鹤
双方不谋而合。
他起初也没打算讨个中原女人回去,是魏婉玉先招的他。她三番五次从驿站门口经过,向他挤眉弄眼,还将香气扑鼻的帕子丢他怀里。
他血气方刚,不是不解风情的人,接受了她的示好。
起初他以为这个中原女人只是逢场作戏跟他玩玩而已,却没想到她却提出让他娶她。
娶就娶吧,他也不是什么拧巴的人,当即就进宫向皇帝请求赐婚了。
赐婚的过程有点曲折,不过结局还算不错。
他折腾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事情定下来。后面又要跟着他们中原的礼仪,问征、纳吉……麻烦死了。
他们草原的婚礼简单得多,两个人相看好了,晚上请族人围着篝火吃肉喝酒跳舞,就算礼成。
为了两国的邦交,他耐着性子将礼仪一一做到。
好不容易把礼过完,突然有一天魏婉玉找他退婚。
他私下去打听了一圈,终于知道她和东篱太子的事情。
东篱太子他勉强见过几面,一个算得上俊朗的中原男人,瘦得跟鸡仔一样,哪里值得她抛弃自己跟他好!
他自然没有同意。
后来,这个臭女人居然威逼利诱,想尽各种办法要退婚。
据说还到中原皇帝面前去哭闹,不过皇帝大概是不好意思出尔反尔,没有同意。
她一点大局为重的观念都没有,天天哭闹着不嫁。
最初哄他时的柔情温顺全然没了,歇斯底里如同疯妇。
他头疼不已,但他为了大局,忍了!
魏婉玉满嘴谎言,但她至少说了一句真话。
阿箬真微眯着眼恋恋不舍地眺望远方水边的人,道:“她是你们太子的女人,你想借我的手除了她。”
魏婉玉无语地问:“你就说想不想要?”
“想!”阿箬真舌头舔了一下上颚,用沙漠孤狼看猎物的眼神看向昭蘅。
他喜欢美人,如此瑰姿绝艳的美人,是他毕生所求。
魏婉玉瞥了一眼他垂涎三尺的下流模样,轻嗤道:“那我们各取所需,我帮你得到她,你必须解除婚约。”
阿箬真道:“她可是你们太子的女人。”
魏婉玉冷哼:“她也配,一个昭训而已,等同于牛马贱妾。”
阿箬真搞不明白中原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呼,但他知道牛马。况且太子乃是一国储君,应当跟他一样,凡事以大局为重。
一个女人,怎能跟天下大局相比。
*
昭蘅全然不知自己惹了他人眼,遭到了觊觎。
下午,李文简没再出去钓鱼,让人送了折子到寝殿里来看。他还未好全,太医让他暂时不要久坐。
他便半躺在床上看折子,劳作惯了的人,真要让他一直歇着,他也做不到。
他看折子的时候,昭蘅就在外间书案前上写字。
半下午时,飞羽进来禀报。
“已经让牧归从牧马监回来,明日他就能回殿下身边。”
飞羽舒了口气,牧归从七岁就跟在殿下身边,对殿下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景林在殿下身边这些日子,别说殿下,他都觉得很不适应。
殿下一向赏罚分明,所以事后根本没人敢向他求情。
他以为牧归要在南山放一辈子的马。
幸好昭训替他说话了。
“嗯。”李文简道。
飞羽听着殿下的语气,又悄悄打量他的神情,迟疑了一下,又开口:“殿下,我听说……”
李文简悠悠抬眸,问:“谁教你的支支吾吾?”
飞羽避开李文简的目光说:“我听小雨子他们说,前几天昭训在宫道上碰到王芷虞她们……被她们奚落了一番。”
“好,我知道了。”李文简扫了一眼外间书案前端坐的人影,把看过的折子递给他,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飞羽颔首,转身退出去。
昭蘅正聚精会神描字。进宫二十多天,一本《山翁韵》她学了大半,林嬷嬷夸她聪明勤奋。她在宫里无事可做,除了隔几天要去清凉殿给奶奶烧七之外,她几乎不出门。
看书写字是最好的消遣方式,一笔一划间,漫漫时光就消磨了。
到承明殿照顾殿下的这些日子,殿下的勤奋更是令她钦佩。
世人都说太子殿下博闻广识、有昆山积玉之才,可是又有几人知他即使伤重未愈仍苦学不辍?
他的勤勉激励着昭蘅,令她也手不释卷。
昭蘅再一次感叹,没有谁能真正的不劳而获,即便是惊才绝艳的太子也并非一蹴而就。
想到这里,昭蘅忽然想到他下午已经看了许久的折子,应该提醒他歇息了,正要起身,身后投下一大片阴影,李文简站在她身后,瞥一眼她桌上写的字,道:“有个字你写错了。”
“哪一个?”昭蘅侧过脸看向他。
李文简俯身,长臂绕过她的肩头,指着纸上的一个字。他的胸膛几乎贴着她柔软的背,昭蘅微怔之后,用手压了压心口,她尽量把呼吸放平缓,再度提笔想重新写一个。
可是李文简从身后握住她执笔的手:“我教你。”
昭蘅僵在那里没有动,直到李文简宽大的手掌将她的手包裹着,在纸上划动,她才勉勉强强地配合他的手去写字。
“这一竖应该出头。”终于写完了,李文简说道。
昭蘅几乎坐不稳,这个姿势就像是殿下从身后环抱着她。男人天生带有灼人的温度,只是站在她身后,并未贴紧,她都感觉背心一片暖热,不自在地往前挪了挪,胸口抵在桌边,桌上笔山上挂着的笔一阵晃动。
李文简松开手指,直起身,仍站在她身边:“再写一遍我看看。”
昭蘅没回头,却仍感受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深深吸了口气,胡乱点了点头,慢慢地又写了一遍。
写完后,她转过头看向李文简:“殿下,写好了。”
李文简望着她脸上的绯红,突然轻笑了一声。
昭蘅睫毛颤动看着他,正要问他笑什么,李文简道:“写得不错。”
她知道李文简这话有很重的水分。
她对字的欣赏水平有限,但见过太子殿下的字,再看自己的字,她实在很难称自己的字“不错”。
这不过是太子殿下善良好心的夸赞。
他对自己一向很宽容。
她露出一道笑意,低下头去,又将那个字写了好几遍。
李文简负手站在她身后,看到她的头顶和瘦肩,小小的,很单薄。他无波无澜的声音响起:“结构写得不错,但欠缺些风骨。”
昭蘅仰头,问出了那句很久之前就想问的话:“殿下,等我守过五七,能去习艺馆吗?”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我以陪伴八公主的名义去。”
习艺馆是专门教授宫廷女性经史子集、吟咏写作、楷书篆书、经典、律令乃至算术下棋等各项技能的官署,八公主她们都在习艺馆进学。
李文简垂眸看她:“去习艺馆很苦的,每日卯时开课,黄昏方歇,内教博士重律严格,无论什么身份,犯错即罚。”
昭蘅眼里充满渴望,声明:“我能吃苦的。”
“吃苦了不许回来哭鼻子。”李文简道。
昭蘅亮着眼眸,眉宇间露出少女的雀跃:“不苦!”
李文简看得高兴,他笑笑,颔首:“去吧。”
“多谢殿下。”昭蘅弯唇。
李文简又道:“学业上若有不懂的地方,可随时来问我。”
昭蘅眉眼间的喜悦更甚。
太子殿下年少便以风流文采著称,若得他的指教,她的课业必能一日千里。
“昭蘅。”李文简忽然又开口。
昭蘅听他郑重连名带姓唤自己,疑惑地望着他:“嗯?”
“东宫是你的家,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事事请示我,也不必事事忍让委屈。”李文简说。
昭蘅垂眸思量:“殿下都知道了?”
“受了委屈为何不告诉我?”李文简问。
昭蘅垂着眉眼,放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她摇头说:“没受委屈我把她气得跺脚。”
李文简道:“若有下次直接告诉我,我去解决。”
“别。”昭蘅侧转过身来,有些乞求意味地看着李文简:“殿下不要管这些事。”
“为何?”
昭蘅垂下眼见,温声说:“殿下芝兰玉树,朗月入怀,却立了我做昭训,说到底,她们也只是嫉妒我、为殿下惋惜。本性未必见得有多坏。”
李文简意味深长地看了昭蘅一眼:“本性不坏,会当着宫人的面拦着给你难堪?”
“是呀,她们也只敢背着殿下对我逞口舌之快了。”昭蘅道:“我不跟她们一般计较,殿下也不必放在心上。”
李文简皱眉。
昭蘅又道:“殿下胸中有丘壑,眼中有天下家国,您的威仪不应施加于后宫一隅。我在浣衣处多年,有我的生存之道,对付王若虞之流还不在话下。”
说完,她朝李文简莞尔一笑:“更何况也未必是我受委屈,那天我把她气得跺脚呢。”
女子间的纷争由他出面的确不好,昭蘅若是像别的女子一样温顺依赖他,他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仍会为她出头。
因为这是他的承诺,也是他应当为她做的。
可是她没有,她选择咽下了那些难堪和委屈。
李文简眉心拢蹙,抬手按在她翕动的樱唇上,不想听她再说半个字。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