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诗瓷
第30章 诏书
◎天下人如何看他,史官们如何写他,他不在乎。◎
殿下说话平静淡然, 不急不躁的样子,但办起事来向来迅速。
尽管迅速,陆云檀也没想到婚事会这么快。
不过两日后, 父亲就被圣上召进宫。
当日下午承轩殿传出一道令, 很快经中书门下拟旨,次日诏书下达东宫与平南侯府:
配德元良,必俟邦媛。作俪储贰, 允归冠族。平南侯陆承昌长女、门袭轩冕,家传义方。地胄清华,志怀婉顺。训彰图史,誉流邦国。正位储闱, 实为朝典。可皇太子妃,所司备礼册命, 主者施行。
眼下年关,各大节度使、朝集使, 五品以上朝臣及像安国公等在外一直镇守之臣子皆在京。
诏书一出, 整个京城炸锅了。
不单单是因为太子多年未定下太子妃,却突然一朝定下人选,甚至连选妃都未选, 更也因为此人选, 就是太子当年顶着礼法祖制与群臣压力一意孤行要带回东宫的女孩。
当年御史中丞梁克恭梁老大人极力反对,当堂质问太子:您贵为真君,上奉宗庙,下以垂范, 天下文人之表率, 怎可枉顾礼法, 带此女进东宫?
若真以亲妹善养, 终却以嫔妃视之,太子岂非不顾人伦,犯天地大忌。
如此一来,不正好应了当年梁老大人之所说。
无数人又看东宫集团之近臣反应,想当初太子太傅温瞿温大人与太师郑大人连上三道折子劝阻,安国公也从平州马不停蹄赶回了京城。
这回直下诏书,先不提其他人,恐怕这几位也要反对了罢。
然等了两日,都未等到这几位有什么反应,很快意识到,太子恐怕事先通过气,这几位大人都已然知晓了。
陆铮进东宫,与陆云檀说了这几日京城铺天盖地的飞语,还道:“如今在年关,待开年上来,恐怕劝阻的折子不少,到时候朝廷肯定得争得吵,我还是晚些回幽州,等这事风头过去再说。”
陆云檀又问家中如何。
陆铮的贴身侍卫江祁听这话就忍不住笑道:“我们侯爷近来满面红光,那日听了诏书就去祠堂上香去了,至于其他人,脸色红的红,白的白,什么色儿的都有。”
崔盼妍也来了一趟,进西殿便道这东宫的门实在不好进。
“十次递帖子进来,九次了无音讯,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养着你还是囚着你,怎么就是进不来出不去。”
陆云檀竖了青葱似的食指于唇,嘘了声。
崔盼妍顿时明白了陆云檀的意思:“了解了解,不多说不多说,瞧我这张嘴。”
说着,让侍女将备好的礼给一旁的尤姑姑。
“我不过是想来见见你,带些话本与小玩意儿给你解闷,这些个自然早就备好了,哪料这些日子传来了你被赐婚的消息,出门时便被我娘亲拦下了,好生责骂了我一顿,说我越大越不懂事,没半点礼数,上未来太子妃的门竟还带这些个破烂玩意儿,丢崔家的脸。”
崔盼妍说着说着自个儿就憋不住了,与陆云檀二人逗笑在榻上。
崔盼妍走的时候,借着袖子塞了几本小本给陆云檀,压低了声道:“娘亲把我好些个东西撤了,我藏了几本,你留着啊。”
陆云檀一眼就瞧见尤姑姑不对的眼神了,等崔盼妍走后,没等尤姑姑说话,她便挽着尤姑姑轻摇了下:“姑姑,我就看看,不做什么的。”
尤姑姑撇嘴道:“那娘子可得藏好些,不要被殿下发现了,不然到时候姑姑也帮不了你。”
陆云檀往尤姑姑肩上蹭了蹭,娇笑道:“姑姑最好了。”
说完就去了内殿。
尤姑姑看着陆云檀的背影,原本绷着的脸不由松了下来,唇角多了几分欣慰的笑意。
这样的娘子多好。
不过,殿下还是做得对,那崔三娘子不能常来,免得带坏了娘子。
陆云檀回了内殿就翻看了下崔盼妍递的小本,其中一本封面上一个字都没有,也不知里面写什么内容。
陆云檀好奇翻看,翻了一两页,脸色愈来愈红。
啊啊啊。
怎么会是这些图。
‘嚯’
陆云檀将小本瞬间合拢,立马像丢火炭似的扔在了床榻上,揪了下裙摆,又趴上床榻把小本藏在枕头底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枕头与被褥,确保没有破绽。
接着起身,在内殿每个地儿都看一遍床榻,保证别人看不出来,才走出内殿。
“娘子怎么这么快出来了,不接着看话本了?”
“……晚上再看罢,姑姑,我饿了。”
……
承轩殿。
萧茯苓刚给李成乾送完糕点出来,慢慢走于廊道上,视线瞥向远处的重重宫阙,旭阳之下,殿宇之上像笼着一层佛光。
“今儿天色好。”萧茯锦道。
“是啊娘娘,方才圣上还劝您多出去散散心,”沈姑姑道,“圣上难得说这样的话,看来这两日心情愉悦。”
“最清心寡欲的儿子定下了亲事,哪能不开心。”
“这般看来,圣上对太子殿下……”
“上心?”萧茯锦眼角都泛着几分嘲讽,可语气依旧平和道,“圣上日理万机,自是对谁都不上心的,真说上心,哪会选了一个平南侯府。”
朝中无一点实权,仗着祖上的荫封得了个侯爵。
平白人家也就罢了,太子妃的母家,未来的国丈,未免不够格了些。
“可到底还有个陆大郎君啊。”沈姑姑随着萧茯锦一道慢走着,似是随口道。
平南侯府长子陆铮近年关随幽州节度使卢举回京,卢举对其赞扬有加,二人看上去倒有几分忘年之交的情谊在。
“听说那卢举,近来宴上还说了,想让尉迟大将军也见见陆大郎君等等之类的话,大将军有一幺女,还待字闺中……”
尉迟家持有幽州突骑之兵符,尉迟大将军尉迟赫更是重兵在握,要是被陆铮拿到这权。
“他们以后定是在幽州,想见还真阻不了,尉迟赫也会盘算,说他一介武夫都是屈才了,知道幺女在京迟早要被卷进来,还不如就放在幽州,图个清静,不过哪有这么称心如意的事,”萧茯锦面上很平静,“至于,陆铮,他那么个眼睛长到头顶的脾性,去尉迟家当上门女婿?”
萧茯锦说到‘上门女婿’四个字都不免笑了笑。
夺他尉迟赫的权还差不多。
但尉迟赫又哪里是个善茬。
幽州还有的乱。
**
诏书下达是在正月,正月月底是李成乾的生辰。
但他向来不喜繁琐大办,就如同往年,召诸王诸重臣及内外命妇于太极殿用宴。
照殿下的说法:今年起你的身份不一样,以后都是要去的。
陆云檀很紧张,就算这回与殿下坐同一辆撵轿前去内宫,似乎也缓解不了她那紧张的情绪。
李明衍自然瞧出来了。
身边人尽管安稳地坐着,但那搭在膝上的手还藏在衣袖中,衣袖一会儿鼓起一会儿憋下,恐怕在搓手捏手指。
陆云檀确实在搓手捏手指,捏得手指都发烫。
过了一会儿。
隔着衣袖的手背多了一层温热。
接着,她的手被殿下牵出,他似乎丝毫不介意她手心沁出的点点薄汗,抚捏了下她的手,问:“怕?”
陆云檀用喉咙挤出了一个‘嗯’字,道:“怕的。”
在殿下面前没什么好逞强的。
“你未去过,所以心生恐惧,去了可能反倒好些,”李明衍道,“你紧张,到时跟着我学就好,做得好是你学得好,做得不好,自然是我表率得不好。”
哪有这么把事往自己身上揽的。
可陆云檀听了,当真放松了不少。
陆云檀的视线移到了二人相牵的手上。
自从定下婚约,殿下有过几次这样自然而然牵起她的手。
一道用膳的时候,殿下现在也会不通过高公公布菜,亲自给她夹菜,她受宠若惊,却没有像从前那样隆重地起身谢恩。
两个人明面上的关系与之前不一样了,她也不需要去掩饰什么。
这般想着,陆云檀往李明衍身边靠近了些,大着胆子、同时动作也极为小心翼翼地轻靠在他的臂膀。
殿下的味道很好闻。
不只是熏在衣裳上的熏香。
而是离得越近,那股隐隐绰绰宛若凛霜的味道就会越清冽,这似乎是只属于殿下的味道,而非太子的冷麟香。
陆云檀屏气凝神,偶尔却近乎贪婪地轻嗅,而闻得愈多,对殿下的缱眷也愈浓。
她不自觉蹭了下他的臂膀。
李明衍眼底渐幽暗。
他上次就发现了,云檀的身子软绵得不像话,一旦触碰,像是没长骨头似的,就软在他手里了。
不仅软,还乖。
仿佛随他欺负,无论做什么,她都不会反抗。
李明衍喉咙发紧……还是尽力压下那股邪念。
……
利用承恩殿一事与她的善念迫使她嫁与他,如此卑鄙无耻,可他依旧去做了,甚至没有任何犹豫。
可每每有当下的这种时候,他只会觉得,这是他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天下人如何看他,史官们如何写他,他不在乎。
撵轿过内宫数门,高公公道:“殿下,娘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