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少卿的小厨娘 第95章

作者:塞外客 标签: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甜文 古代言情

  宫道左右,小太监们忙着搬花,注意到反常的大理寺少卿,好心唤道:“宋大人?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奴几个给您叫御医啊。”

  宋鹤卿放下拳头,摇了摇头,努力维持声音的平稳:“不必了,多谢。”

  说完,他想到唐小荷,忙问:“对了,我身边那位姓唐的小书吏,你们刚刚可否看到他?”

  小太监点头道:“唐小荷小兄弟是吧?我见他往宫门那儿跑了,眼睛红红的,像刚哭过,嘴里也骂骂咧咧,像是被谁给气狠了。”

  “罪魁祸首”宋鹤卿拧紧眉头,面上既有懊恼又有担忧,但想到唐小荷既然是往宫门去,那肯定是回大理寺,回大理寺也好,起码安全。

  他的心往肚子里放了放,理智回来了不少,决定不急着去碍唐小荷的眼,彼此都冷静下来再说。

  他深呼了两口气,平复下来心情,注意到太监抬的所为何花,刚舒展的头眉头又立即皱紧,狐疑道:“金钩吻?坤宁宫里的花怎么会到你们手里。”

  小太监道:“这不出了丽嫔娘娘那档子事儿吗,坤宁宫的姑姑们嫌这花晦气,便打发给奴几个,让搬远点解决掉,往后都不让皇后娘娘再瞧见这花。奴开始也怕,毕竟金钩吻是皇后娘娘和陛下当年的定情信物,这贸然搬走,万一娘娘责怪起来——”

  宋鹤卿眼眸一亮,当即打断道:“等等?你说这花是娘娘和陛下的什么?”

  “定情信物啊。”小太监道,“宫里谁不知道陛下当年折取金钩赠佳人,这都要成为一桩美谈了。哎呀时辰不早了,奴几个先忙了,改日再与宋大人详说。”

  但何须改日又何须详说,宋鹤卿仅是得知这一点,便已犹如五雷轰顶,昔日那些难以贯穿的疑点,在此刻全都联络成线,汇聚成型,勾勒出令人难以置信的真相。

  金钩吻,定情信物,丽嫔,皇后,谢氏。

  他总算懂了皇后那句“后宫争斗关乎前朝风云”,以及陛下那句“治大国如烹小鲜”,原来看似简单的一桩命案,关系的根本不是后宫,而是如日中天的世家势力,与皇权之间难以填平的鸿沟。

  位高权重者,老谋深算者,皆身处风暴而不自知,他宋鹤卿误打误撞,成了窥探到这场风暴前夕的第一人。

  不对,不是误打误撞,他从一开始就是被算计其中的,他走的每一步路,都是被提前设计好的,甚至连贬谪平阳县,表面看他只是当了几个月县太爷,紧接着便又官复原职,实际他到了那边,不费一兵一卒,便解决了令当地官员棘手多年的地方宗派,还立出官威,肃了民风。

  那些看似全由他个人而导致出的局面,实际环环相扣,从他迈入朝堂开始,便成了其中的一部分。

  宋鹤卿忽然感到巨大的震撼与惊悚,使得他鬼使神差一般迈出脚步,直奔御书房。

  御书房中,天子听到通传,屏退群臣,准允进谏。

  宋鹤卿再三平复,缓步迈入御书房中,但等看到天颜那刻,依旧难以维持冷静。

  天子略噙笑意,面目温和,望他好声询问:“宋爱卿衣冠不整,如此着急见朕,可是有要紧事禀奏?”

  宋鹤卿心如擂鼓,险些便要问出——“丽嫔娘娘的死,其实是陛下一手操作,对吧?”

  “圣宠是假的,想利用她打压谢氏是真的,在茶水里发现的金钩吻,看似栽赃皇后,实际是在放线钓鱼。你利用此事,想让皇后看清,她的母家在这件事中,会做出多么愚蠢的举动,从而令她彻底对谢氏寒心,以便你之后对谢氏大刀阔斧的整治。”

  “而皇后,在发现丽嫔是死于金钩吻那刻,便对这一切皆已了然于心,她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她也想通过此事,看清自己的母家是否还有扶持下去的必要。”

  “结果丽嫔一死,谢长威方寸大乱,竟做出将罪名嫁祸皇后的奇蠢之举,谢长威下马,原有的职位空出,便能由新人顶替。”

  “恰巧,太师白牧归朝,手下弟子无数,正好能为朝廷所用。”

  “死一个小小的丽嫔,致使皇后与谢氏彻底离心,朝廷血液更替,世家锐气大减,这便是陛下真正的治大国如烹小鲜,是吗?”

  可宋鹤卿明白,自己进宫,不是为了知道这些。

  他是为了抓出凶手,给死者一个交代。

  他该当质问,该当出声,该为死去的女子讨还公道,这是他大理寺少卿的职责所在。

  可上面的那些话,真的能说出口吗?说出来,又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不说,他又能过得了自己这关吗,他宋鹤卿寒窗苦读数十载,能文能武一朝入朝,为的便是当这个缩头乌龟?

  这不对,这不对。

  宋鹤卿额头沁出薄汗,遍体如遭针刺,眼神清亮如许,却隐隐发抖发乱。

  在他面前,九龙戏珠的宝座上,天子目光从容,带着年长者特有的和善与包容,徐徐道:“宋爱卿,有奏而不禀,是要受责罚的。”

  “臣,臣……”宋鹤卿启唇欲言,咬字艰难。

  短短一夜相隔,他的肉身与精神皆受无上煎熬,肉身尚有他欢喜之人对他相渡,此刻苦海无边,却唯有自渡。

  宋鹤卿双目逐有涣散之色,思绪坠于一线狭窄当中,终于坚决道:“臣对丽嫔娘娘遇害一案,已……”

  已有眉目。

  可后面的关键之处未能说出,殿外忽然传来太监一声尖细长呼——“不好了陛下!岭南又起匪患!知府千里加急,恳请朝廷派兵镇压!”

  耳边呼声如雷贯入,宋鹤卿登时清醒,也让他霎时间恍然大悟。

  他都知道自己也是这局中一环了,怎就没有反应过来,他之所以陷入如此两难的境地,正是因为丽嫔的死既是打压谢氏的开始,也是针对他的一场考验。

  很显然,龙椅上的那位想知道,一场江南贬谪,他宋鹤卿究竟有没有长教训,是成了知隐忍,识进退的天子近臣,还是仍为当初那个做事不计后果的愣头青。

  第一次他意气用事能落得个贬谪江南,但第二次,第三次呢?

  他是人才,可朝廷最不缺人才,朝廷也没少杀人才。

  殿外的呼声落下,御书房恢复寂静。

  宋鹤卿平心静气,稽首行礼,朗声道:“回陛下,臣对丽嫔娘娘遇害一案,已付诸心血而不见眉目,可见臣不堪此用,愿求陛下另派调查。”

  “而眼下匪患再出,臣自请回归兵部,即日带兵,前往镇压。”

  作者有话说:

  对一个人究竟是爱是恨,离远点就知道了,距离能让人看清很多~

  以及我为我上章作话的鲁莽自罚三杯,两章是不可能的,除非一章一万字(那更不可能

第117章 异地

  ◎白玉臣◎

  “滋啦啦。”

  油热下五花肉, 浓郁的猪油香在厨房飘散开,整个大理寺都跟着活了过来,吸引来大帮胥吏, 无不是在向唐小荷诉苦, 说她不在的这帮时日,大家伙吃的有多惨多惨云云。

  唐小荷正忙切菜,只时不时点点头, 也不说话,神情木讷,与平日模样大相径庭。

  多多忙着翻炒肉片,先望了眼唐小荷, 又朝阿祭使了记眼色,阿祭会意, 假装顺口地问道:“哥哥昨晚没睡好吗?”

  唐小荷开始没听到,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对阿祭说:“你刚刚说什么?”

  阿祭道:“我在问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你看着特别没有精神。”

  唐小荷本就心乱如麻,听到“昨晚”,耳边仿佛又出现宋鹤卿急促的粗喘, 又闻道令她羞愤的腥气, 以及掌心里硬而烫的触感,还宛若拥有生命,在她掌心一跳一跳,像充血后的脉搏在起伏。连带此时此刻, 手里的刀把也跟着烫手起来。

  唐小荷一把扔掉刀, 慌乱道:“别跟我提昨晚。”

  多多道:“那是宋大人惹你不开心了?”

  唐小荷捂住耳朵, 整张脸红似火烧:“也别跟我提宋鹤卿!”

  厨房里的热气极像那人身上的温度, 她越不去回想,脑海便将那些画面摆到她面前,快将她给逼疯了。

  唐小荷感觉再待下去要喘不过气,便跑出了厨房,迫不及待地想将注意转移,结果胥吏们见了她,所问的无非是“少卿大人在哪”,“少卿大人何时回来”,以及“少卿大人近来如何”。

  就连何进见到她,张口四个字也是:“少卿大人——”

  唐小荷几乎崩溃,厉声斥道:“别再跟我提他了!我不知道!我也不关心!”

  何进呆了下子,不懂她为何是这个反应,挠着头狐疑地说:“小厨是已经知晓少卿大人远赴岭南了吗?”

  唐小荷正欲发作,回过神来愣住了,皱紧眉头看向何进道:“你说什么,宋鹤卿怎么了?”

  何进:“岭南忽起匪患,消息一到,大人便自请领兵前往岭南镇压,此刻恐怕已经出了宣德门了。”

  唐小荷懵了,内心所有焦躁不安与慌乱难耐,在此刻全部化为冰凉,像被人兜头浇了大盆冷水。

  她突然觉得自己无比可怜,也无比可悲。

  在她为他二人之间的荒唐事,而感到疯魔崩溃的时候,他宋鹤卿居然一声不吭,拍拍屁股走人了。

  他凭什么。

  “走了也好。”

  唐小荷忍住眼中酸涩,耸了耸肩膀,不以为然地笑道:“省得我整日看见他那张脸就生气,他一走就没人气我了,我也不用三更半夜爬起来给他做夜宵了,一举两得,我乐得清闲。”

  她转身欲回厨房,何进在这时又叫住她:“小厨且慢,大人差人交给我一封书信,让我转交给你,喏,信在这呢。”

  唐小荷转身欲要接信,手伸出去,内心倔强又在此刻作怪,遂收回手笑了下道:“他有差人送的工夫,不知道自己回来告诉我吗,算了,我不想知道,你自己留着吧。”

  何进欲哭无泪,看着唐小荷的背影嚎嚎:“信是给你的啊,我留着算怎么个事儿?我给你放厨房了啊,你忙完别忘了看。”

  唐小荷理也没理,回到厨房便开始操劳,做菜煮饭刷锅洗碗,连杂役的活都全包了,从白天到晚上,一言不发,只顾埋头干活。

  多多和阿祭都看出来了她的反常,但不敢再问,只在内心默默猜测,宋大人这回到底是怎么惹他们哥哥了。

  日沉月升,转眼到夜间子时,杂役下了值,多多阿祭也去睡觉了,厨房只剩下唐小荷一个人。

  洗碗盆中传出碗碟相碰的脆响,唐小荷醉心于刷碗,凌乱一天的头脑,总算在此刻得以放空。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刷碗这么有意思。

  油汪汪乱七八糟的一大盆碗碟,撒上皂荚粉,用丝瓜瓤蒯干净上面的油污,再过一遍清水,碗便变得干干净净,好像从来未经使用过一般。

  人的记忆若也能这样,该有多好。

  唐小荷叹口气,将最后一个碗也洗干净,拿擦碗布擦干水分,同其他碗摞在了一起。

  她起身用围裙擦了擦手,打算吹灯前去休息,但等目光落到灯上,注意到的,反倒是安静放在灯前的书信。

  她走过去,将书信捡了起来。

  任凭白日心情如何翻涌,此刻静下心来,这在她眼中也不过一封寻常书信,既捡了起来,要做的自然是展开察看。

  灯火如豆,照见白纸黑字,字迹清隽。

  ——小荷,见字如晤,至以为念。

  昨夜经过,皆为吾之过错,今夕回想,悔不当初。此经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愿汝重展欢颜,往日莫追。无论禁廷亦或酒楼,汝之去留,皆随心意。

  此颂近祺,凌云顿首。

  唐小荷眼中凝出晶莹,对信冷笑道:“宋狗官,真不愧是你,一句多余的废话没有。”

  “以前我说我要走,你又是吓我又是拿工契威胁我,现在倒好,还皆随我心意,这是打算不管我了?提上裤子不认人,你宋鹤卿真有种,干脆死在岭南不要回来了。”

  唐小荷说完这话,怔了一怔,立马往地上“呸呸”啐了好几口,将信仔细收好藏于怀中,抹了下眼睛,吹灯关好门,沐着月色回到了八宝斋。

  但这一夜着实过的艰难。

  她先是辗转反侧怎么都没有困意,想不通怎么这么巧,偏在这时闹了匪患,宋鹤卿那么一个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家伙,怎么会没忙完案子,便自请前去镇压,这太不像他的作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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